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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明珠记-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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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几乎不因内伤而消减。不一会儿,便到了京城最繁华的街道。
  夜深了,四面八方的店铺全都打了烊,街上一个人影也没有。
  街角处贴着一张通缉的告示,苏白鸢走去一看,上面画的正是自己。肖像之旁还写着无数罪状。苏白鸢一一看了,啐了一口,心道:什么徐员外家的千金?这些人我根本不晓得,又哪里杀过他们?我虽有“京城第一女杀手”之名,可无端的罪名,怎能乱往人身上加?
  她牙齿正恨得咯咯作响,便听到远处有脚步声传来,貌似是一队人马。识时务者为俊杰,苏白鸢转身便藏匿起来,想看看他们半夜三更还外出行动究竟是意欲何为。若是鸡鸣狗盗之徒,她可定不会饶恕。
  “快撕,太子殿下吩咐了,明早天亮之前要将这些通缉令都撤干净。”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逃犯还没抓到,便要撤掉通缉……难不成是鸿胪寺破不了这桩悬案才不了了之?”
  “莫要猜了,圣意难度啊……太子爷吩咐不通缉了,就不通缉了。你我这些稗官小吏只管去做便是,胡说八道小心掉脑袋!”
  “是……是……快撕吧。”
  苏白鸢在角落中一瞥,看他们穿的官靴应当是羽林军的人。这欲加之罪是官府给她加的,而今却又要撤了这些罪名,她有些捉摸不透。
  待到羽林们走了,苏白鸢便出来了。此时的街道更是显得寂寥。犹记得儿时的她十分怕黑,总觉得夜黑了之后便会有鬼魅出现,而现在却一点也不怕了——因为比起人心来,鬼魅的可怕又算得了什么?
  不知不觉,她走出好远去。
  忽听得远处传来一阵刺耳难听的笛声。
  苏白鸢一皱眉,信步走到了这笛声的发源地——一处医馆。
  这间医馆怕是附近唯一一处依旧亮着灯的地方了,京城的宵禁严密极了,而这医馆的主人居然敢不遵循。这让苏白鸢很是好奇。
  难听的笛声依旧在进行,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苏白鸢凝神去听,依稀听出了《白雪》的旋律。紫燕颇通音律,她们姐妹在少华山上之时苏白鸢也跟她学过些许。虽不精通,倒也胜过一般的外行。
  “且……”她轻声叹了一句,只怜惜好好的曲子竟被一个不会吹笛的人毁了。
  笛声突然停了,一男子朗声笑道:“姑娘若是嫌弃在下,可以进来指点一二,也大可以离去不听,又何必勉为其难地听完又不加遮掩地羞辱在下?”
  苏白鸢闻言,在门外道:“尊驾既然敢吹,就莫要怕别人评价。这曲《白雪》的水平如何尊驾心里清楚。”
  男子笑了几声,便邀她进去。
  苏白鸢一进门,便见那吹笛男子一手握着笛子,另一手还还低头拨弄着棋局。他跪坐在一方案几前,屋内摆设皆仿魏晋形制,不似今朝。他本人也似从书中走出的魏晋名士似的。除过门外“悬壶济世”的字样,这个居室模样的房间又哪里像是个医馆?
  男子垂着头,她看不见他的面容,只能看到他雪白的发带上用淡金色丝线绣着纹饰,鬓发丝毫不乱,气质不俗。
  “可着您是一心两用才把这首《白雪》吹得如此难听。”苏白鸢道。
  “是一心两用。”男子道,“姑娘也可以当做是‘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
  说罢,他抬起头来浅笑。
  苏白鸢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神色略有些恍惚。

☆、死亡

  熟悉的脸,熟悉的话,一字一句,一点一滴都在刺痛着她的内心。就好似花了许久才结好的痂,刹那间又被人剥开来,鲜血淋漓。
  她以为上官玉洛将金鸳鸯的小坠儿还给她之后,他们便再无纠葛,谁知今天他又主动引她进来。
  “上官玉洛,你又想怎么样?”
  临走前被苏白鸢从刘子培身边“借走”的莫邪,已然出鞘。寒光一闪,便直逼“上官玉洛”的心脏。他也不躲,甚至没来得及站起身来。
  “你仔细瞧瞧,我们之前真的见过吗?”“上官玉洛”笑道,两颊的梨涡若隐若现。
  苏白鸢拭了拭双眼,这男子的确不是上官玉洛,只是二人的皮囊像极了。若说是亲兄弟也完全令人相信。
  “好些个人说我徐坤形似江东王府的大公子,真的很像么?”
  “你叫徐坤,你不是他……”苏白鸢换换收起了莫邪,心存歉意。
  徐坤笑道:“我只是个江湖郎中,哪里来得机会能居庙堂之高?”
  这是一张年少的面庞,比起上官玉洛来更添许多稚气。
  “我昨日去求卦,方士说我今夜会遇见个有缘人。”徐坤放下玉笛道,“果不其然,今夜果然等到了。”
  “你是郎中……”苏白鸢喃喃道。
  徐坤一笑:“在下是略通歧黄之术,姑娘可有什么困扰相问?在下万分愿意帮姑娘一解烦忧。”
  “我的困扰,恐怕难解。”苏白鸢凄然一笑。
  “你且说说,徐某还真的不信这世上有什么事是绝对不可能的。”
  苏白鸢沉吟片刻,道:“我忘了很多事情,可有办法再想起来吗?”
  徐坤不语,只是又拿起了玉笛,吹奏了一曲。
  毋庸讳言,这一次的笛音绵长清越,浑似桓伊再世。苏白鸢惊艳之余撇撇嘴,心里暗暗自嘲中了这小子的圈套。只不过她还是不明白,他这么缄默地吹笛,究竟意味着有解还是无解。
  笛曲哀婉,苏白鸢听了,不禁回想起了往日种种:上山拜师、初遇上官玉洛、被上官玉洛背叛、与紫燕姐妹失和……心中更添一阵难过。
  徐坤吹奏完毕,幽幽看向面带愁色的苏白鸢,对她道:“怎么样?方才你在想什么?”
  “想些以前不愿想的事情。你这笛声太悲凉了,不好。”苏白鸢摇摇头,自语般道。
  “为何?”
  “独自莫凭栏。”她强笑道。
  “是了。”徐坤点点头,很是赞许。
  “你有办法帮我找回那段记忆,对不对?”
  徐坤问道:“你是当真很想知道?”
  苏白鸢用力点头,道:“当真。谁愿意生活在暗无天日的蒙蔽之中?这滋味太不好受。”
  “坐。”徐坤向案几的一侧一指,只见那里是一方坐席。这里没有桌椅,只有案几、小榻和席,苏白鸢想这个徐坤定是个崇尚古风的雅人——抑或是个怪人。
  苏白鸢跪坐下去,徐坤正色道:“正如阴阳守恒一般,这世上没有无凭据来的东西。一物增长,一物湮灭,此消彼长。你失去的记忆也如此,想要找回来,需用其他东西来换。”
  “用什么换?”苏白鸢一听有法可医,连忙相问。
  徐坤道:“治疗此失忆之症,唯有剑走偏锋可以一试。须针灸、艾熏、笛音、蛊虫四路齐下,方能见效。只不过……代价是内力的损耗。你想起的事情越多,需要损耗的内力就越多,体质也会越来越孱弱。习武之人,兵刃技法皆乃外术,内力方为护体之本,你还是先三思为好。”
  苏白鸢听到“蛊虫”二字,不禁想起自己那精通巫蛊之术的师父无垢道人,不免怀疑了起来:“听你这么说,不像是就医,倒像是巫术了。”
  “三代之时,巫医本是一家。故而从古至今,行医的高手也必然是使毒的行家。这法子,险是险了些,不过赢面亦大,你还得自己掂量。”徐坤缓缓道。
  这个诱饵对苏白鸢来说实在是太丰盛了,她拼命想要想起忘记的事情,想起自己在那段空白当中究竟经历了什么、和上官玉洛发生了什么、又是如何认识刘子培的,可委实徒劳。她夙兴夜寐想要知道,而如今有这么个机会让她知道,她却又存了好些戒心,犹豫了起来。
  “明人不说暗话。”苏白鸢道,“徐公子,我如何才能信你?”
  徐坤早料到会有这么一问,旋即拿出好似事先便准备好了的银针,道:“右手。”
  苏白鸢精通人体穴位,知右手上的要穴不多,便由他去了。
  徐坤手法纯属,抽出三根银针,分别扎于她腕部与虎口。点了艾草,便吹起了玉笛。
  还是方才那首曲子,第一遍听只觉得悄怆幽邃,十分哀怨。可这一次听,竟听出了许多纷乱与烦躁来。
  苏白鸢的头脑有些刺痛,只听徐坤喝了一声:“快运功。”她便依言驱动内力。
  “啊……”一声尖利的疾呼冲破夜晚的宁静。苏白鸢早已满头是汗,不过她当真看到了一幅画面,看得清清楚楚。
  “你看到了什么?”徐坤饶有兴味道。
  “没什么。”她言不由衷道。
  “我猜你看到了我。”徐坤云淡风轻道,“并且,我死了,对吗?”
  那双和上官玉洛别无二样的桃花眼注视着苏白鸢,令她无法撒谎。
  “对。”苏白鸢道,“可是你怎么会知道?难不成……”
  “哈哈哈……”徐坤昂首笑道,“没错,你是看到了未来。只不过我会竭尽全力将其改变。怎么,现在能信我了吗?”
  苏白鸢还未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却也道:“信了。”
  “那么明日再来吧。”
  苏白鸢难以解释那亦幻亦真的景象,花非花,雾非雾,可却又触手可及。在艾薰与银针的作用下,她分明预感到了徐坤的死亡——她从未见过有人的死相可以如此美丽。在方才她预感到的画面中,徐坤的手上、脖颈上皮肤溃烂,生出一块块黑色的疮疤,这不是死亡里“美感”的源头,真正震撼苏白鸢的是那张脸,那张比现在还要容光焕发的脸。濒死的他,嘴角有一抹猩红的鲜血,两只黑眸显得异常兴奋,似乎已将这时间的所有美好尽收眼底,似乎他面对的不是死亡,而是新生。一颗灵魂升腾了起来,然后陨落,陨落……如梧桐枯黄,花木凋零,冬日里的江水枯涸,一切都充满了诡异而自然的美丽。
  作为杀手,她目睹过太多人的死亡,可这次却使她无比难忘。
  徐坤说,一定要四法齐下才能唤醒记忆,方才少了一法,便是蛊虫。没有蛊虫的作用,才致使她只能看到未来的零星片段,看不到自己之前的往事。
  苏白鸢难以形容此刻心中所想,能找回至关重要的记忆,她自己感到愉悦的。可一旦回想起那可能发生在未来的诡异又美丽的死亡,又不禁心弦一紧,万分希望那不是真的。
  回到竹林别苑,苏白鸢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莫邪”悄无声息地物归原主。
  别苑只有她、上官玉卿和刘子培三人,早已夜阑人静了。可即便如此,在越墙而入的那一刹,苏白鸢还是有种看到了一丝亮光的错觉,正是在刘子培房间的方向。可再看去,那里漆黑一片,分明什么也没有。
  “他不可能还醒着,定是我看错了。”她心想,“不过会不会是罗子培听到了有人深夜造访,才突然熄灭灯烛,以便迷惑视听?”
  然而下一刻,她便开始嘲笑自己多疑——一来,以她的轻功,大多数人根本就不会觉察出她有什么动作;二来即便是受了伤功力退步被人发觉了,罗子培也不可能以那么快的速度熄灭灯烛。一般人走到烛台前将灯灭掉是需要一段时间的,动作再快也不可能一闪即逝。除非像她师父戚无垢一般内功深厚,才可挥挥手掌就将远处的烛火灭掉。不过那需要十分强大的内力,苏白鸢自己要做到如此都尚需再修炼,更何况那个武艺全在她之下的公子哥?定是她看花了眼,才会误以为那里有光。
  苏白鸢悄然走到刘子培房间门前,想要听一听他是否已熟睡。
  可当她屏气凝神去听之时,却什么都听不见。
  她心道:“不可能!纵使我内力受损也全不至于连人的呼吸都听不到。还是……也不对,能做到呼吸丝毫不被别人察觉比那‘掌风灭烛’之功更难上千万倍,我行走江湖近十载,还从未见过这等高人,罗子培又岂可能做得到?罢了罢了,是我心烦意乱才开始胡乱揣测,想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既然不是她内力受损听不到,也不是刘子培可以防范,那便只余下一种可能——刘子培不在自己房中。
  苏白鸢念及此,低头轻笑,料想他或许正和上官玉卿在一起也说不定,便坦然推开了门,将“莫邪”摆放回原处,离去了。
  可苏白鸢怎么也不会想到,在她离去之后,本应空空如也的房间才出现一个人影,走上前来抚了抚莫邪宝剑。暗夜之中顿时多了一声轻叹。

☆、刘子坤

  接连三日,每一夜苏白鸢都会按时造访徐坤的医馆。
  她已在身上种下了蛊虫。这种蛊跟她给上官玉洛下的蛊还不一样,性子极烈,一旦听闻徐坤吹奏起袅袅的笛音,便会猛烈的骚动起来,不肯安分。搅得她浑身痛痒难忍,苦不堪言。
  艾薰也不是那么好受的,若是寻常人,偶尔问道艾草的清香倒也宜人,可若用艾来治病就不同了。剂量大,气味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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