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马踏山河-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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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片黑暗之中，有昏黄的灯光，从兽皮帐篷的夹缝之中投射而出，洒在帐篷外的草地上。
一只脚，出现在了有光照的地面上，接着是一阵不急不慢的脚步声，最终，显现出一个稍显佝偻的身影。
苍老的背影，直面着帐篷处，缓缓靠近……
老者枯干的双手拉开了帐篷的门帘，在灯光的映照之下，他的面容这才被人看清——陈先生。
而他也看到了那个伏案读书的少年——莫护跋。
“老师！”
在看到老者来到之时，少年便立即放下了手中那卷古朴的线状书，站了起来，微笑着，看着陈先生。
少年的汉话说得很流利，如果不是因为他高大白皙的面容，一般人绝不会想到这是一位鲜卑少年说出的话。
而陈先生首先看到的，却是他刚刚从手中放下的书本，他眯着老眼，在闪烁不停的灯光下，终于看清楚了书的名字——《孙子兵法》。
“族长看的是《孙子兵法》一书么？”
一边笑着朝着少年点了点头，一边朝着桌案出走去，他终于才开口问道。
“嗯，正是此书！”
少年笑着拿起了伏案上的书，轻轻压平了书上的一个折痕，笑着答道。
接着，他们双双席地而坐，围在伏案边，四目相对。
“族长觉得这本书怎么样？”
老者面容上的笑容依旧慈祥，缓缓问道。
“我很喜欢，除了我最喜欢的那本太史令的《史记》之外，这本书恐怕就得排第二了！”
少年毫不掩饰自己对这本书的喜爱之意，急切地笑着答道。
“呵呵……”
闻言，老者却是笑着抚了抚自己的长白胡须，缓缓，才又道：“兵家之书，征伐攻守，诡道之术千变万化，族长年少热血，喜欢此书，也自当有你自己的道理。”
“那么老师呢，你可喜欢此书？”
少年凝视着老者，笑着问道。
“自然喜欢。”老者笑着答道。
“老师又为何喜欢此书？”少年紧接着追问道。
“因为此书用途极广，大者可以为征伐天下所用，小者可以用于经商驭人，乃至于揣测人性。”老者手抚胡须，缓缓答道。
他露出笑容，直盯着少年，却又问道：“那么族长你呢，又为何喜欢此书？”
听得他的提问，莫护跋的神情却是瞬间变得有些激动起来，他抬起头，双瞳之中，洋溢着明亮的目光，叹道：“我喜欢这本书的大致原因也正如老师您所说，你们汉人的文化实在是博大精深啊！”
“呵呵……”老者却又笑了笑，并不继续问下去。
“老师为何发笑？”少年却是一脸不解地望着他，问道。
“族长的确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如果用我们汉人的话说，那就是绝非池中物，呵呵！”
他又接着道：“你有雄才大略，而且正当年少，或许，你今后的成就终将会福泽你的后世万代！”
“是么？”问得老者的话，少年脸上还是忍不住露出了几分喜意，当然，他也心生希冀……
第三章 金步摇冠
当年少的莫护跋正意气风发地带领着他的族人继续追逐着南下的水草而由北向南时，另一群人，却正走着一条和他们完全相反的迁徙之路——由南向北，而且踏上这条路的人，却是越来越多。
因为中原的战火已经开始蔓延了很多年，因为这火的灼伤，他们不得不背井离乡。在这条通往漠北荒原的漫漫长途上，交织着他们的血与泪。
他们本不适应这样的蛮荒生活，只因为他们早已习惯了定居，习惯了男耕女织。
他们是汉人，一遇到战火便无处安身的一群群极为普通的汉人。
他们之中，很少有人可以忍受漠北的冰寒与蛮荒，甚至只有极少数的人愿意在他们的身体对于极寒的忍受度已到达临界值时向北迁徙。
“先生，这些汉人为何要往北走？”
当莫护跋带领着几百族人与几队满面愁容、面容沧桑的汉人在草原上相遇时，他瞬间便已倍感惊讶。
“看来中原的战乱或许还未平息啊！”莫护跋身旁的那位陈姓的老者却是摇了摇头，浑浊的双目之中也随即浮现出了几分哀伤的目光，叹息着答道。
老者凝视着那一群群举家迁徙的人们：垂髫的孩童，白发苍苍的老人，弯腰背着婴孩的寡妇……
他又一次被这种景象所触动，他想起了自己也曾是这种流民队伍中的一员，而尘封的那一段愁苦回忆在不知不觉之中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先生，先生？”
瞧得老者苍老的面容上竟是浮现出了些许哀伤之意，而神情也像是若有所思，莫护跋面露担忧之色，开口叫道。
老者这才从旧日的回忆之中醒来，嘴角微微露出苦笑，开口道：“呵呵，先前脑中浮现了些杂乱的思绪，故此有些失神了。”
“没关系，我能够理解老师你现在的心情。”莫护跋凝望着老者，认真地道。
言罢，他抬起头，再一次朝着前方望了过去：
凉风吹起，慢慢划过无垠草原，草浪，宛如碧波般，涌向天际。
老者也顺着少年的目光向前方望了过去，在凝视了半晌之后，才开口说道：“族长，如果我们继续前行，半天之后，应该就能够找到一些小型的汉族人的聚居地了。”
“嗯，那就好。”听得老者这般说，少年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接着道：“到时候我或许就能够亲眼见识一下你们汉族的风土人情了。”少年的双眸，已发出了炽热的期盼之光。
然而就在莫护跋二人聊得正高兴的时候，他们的身后，却传来了一声嘶哑的嗤笑声，虽然笑声已被人为地压低了许多，可还是被少年敏锐地觉察到了。
他立即策马转身，向着这笑声传来的地方看去，接着便是直接看到了白巫的所在之处，少年先前那种温和的面色竟是瞬间变得严肃了起来，隐隐之中，夹带着一种只属于他的威严。
感受到了少年此刻凝聚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白巫的笑声便也戛然而止，对于少年这样的目光，他却也并不闪躲，而是径直与他四目相对。
他原本以为少年这时定会对他发怒，甚至会狠狠地责骂于他。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应对这种情况的方法，而他也知道如果少年这时候就发怒的话，那么对自己却是极为有利的！
他相信凭借自己的威望和能力，少年甚至可能会因此触犯众怒，甚至以至于不得不把首领的位置交给自己——因为少年竟然会为了一个外族人而责备他这个在族内颇有威望的自己人！他甚至在等待着少年的责骂……
然而……当二人四目相对的时候，莫护跋却是温和地朝着他微微一笑，而且他接下来所说的话却是再一次激发了族人们心中的热情。
他将目光转向全部的族人，激动地大声呼喊道：“我的族人们，你们想不想吃上世界上最美味的‘精盐’？”
“想！”
族人之中，有人立即开始应和他的话——这是这些年来他凝聚的威望所导致的结果，他们已对他绝对服从。
少年笑了笑，点了点头，骑着他的马，在众人仰望的目光之中，来到了队伍的中间。
“可是这东西，却只有汉人才有，而且很多！”莫护跋的双眼扫视着族人们的那一张张满含期待的面容，接着道：“他们虽然不会放牧牛羊，却能够靠种地养活自己，他们虽然没有虎豹和豺狼的兽皮，却能比我们穿得暖和，因为他们会养蚕，会织布，他们能够将世界上最漂亮的图案印到他们的衣物上。”
他高声发问：“你们想不想得到这些？”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各人脸上呈现出来的表情却是有很多种：羡慕，嫉妒，无奈，甚至是阴狠和狡黠。
”可是族长，你说的这些都是汉人的东西，我们又如何才能够得到呢？“一位与他同龄的年轻人微微迟疑之后，终于发问道。
”不如我们去抢吧！反正前面就有汉人，他们瘦弱得不堪一击，哈哈哈！“一位虎背熊腰的大汉瞪着双铜铃大眼，声如洪钟般地狠狠道。
”哈哈哈……“人群之中顿时有很多人已在心里产生了一种身为”强盗“快感，而且竟有一种蔓延开来的趋势，附和声，争论声，此起彼伏。
待得众人争吵了片刻之后，身为族长的莫护跋却是举手一压，众人的喧闹声便立即停了下来，内心激动的人们，在等待着他的决定。
他淡淡道：“我们不必抢，也不必与汉人们打仗就可以得到这些东西。”
众人立即纷纷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因为他们觉得少年的话说的实在是有些奇怪。因为草原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早就在他们的心中扎下了根，之前，与强敌段氏，与宇文氏，那一次为争抢猎物和草地不都是拼了个你死我活？
莫护跋却是笑了笑，接着道：“强抢别人的东西只能够满足我们的一时所需，况且我们还不得不因此损兵折将并付出代价，我不希望你们为这些丧命，更觉得这是十分不值的一件事情。”
他接着道：“我们最好是学会与汉人们相处，而最好的就是能够从他们那里学会他们身上的那些好处。能够逃到这里的汉人都是不喜欢打仗的汉人，所以我们也不用担心他们会主动挑起与我们之间的冲突，我们要做的，就是学会他们的手艺，那样的话，我们就一定能够过上比现在还要好得多的生活！”
少年的分析无疑是极为精彩的，他的这番话，让在场的几百族人的头脑变得清醒甚至理智了起来，于是，族人们，又纷纷向他投去了更加尊崇的目光，而少年的双眸，却再一次望向了前方……
第四章 流行文化
这里是一处边城小镇，当然，如果这里还可以被算作是一座小镇的话。
流落异乡的汉人们在这里聚集了起来。
他们在这里开荒耕种，贩卖经商，继续寻求着安定的生活，和能够填饱他们肚皮的一切。
这里几乎没有一条像样的街道：到处搭盖的窝棚，凌乱肮脏的废旧杂物，四处散落的地摊杂货铺……
这里也没有一个衣着光鲜甚至是称得上干净的汉族人——只因为他们是既无钱财也无权的平民。
这里在地图上已经属于辽西，但是他们却是从更西面迁来的。
莫护跋出发的时候便已决定轻装简行，他觉得自己不需要族中任何护卫随从，因而现在，当他和自己的汉族老师在这条街道上行走时，便显得丝毫也不起眼。
这里的汉族人显然也开始习惯了像他这种“蛮夷”在他们的身边游荡，而或许他们现在也不得不把这当做一种必须的习惯，一些商人甚至还得依靠这些蛮夷维持生计，而他们中的一些开明人士甚至还会和像他这样的蛮夷们成为朋友，即使这种人现在实在是很少见。
少年莫护跋却不管这些，现在他的兴趣已经完全聚集在了这条不到一丈宽的街道上，他对这里的一切新鲜的事物都感到好奇——汉族人的服饰衣着，各种铁制或是陶制的工具器物，甚至是他们的言谈举止。
他时而还会满怀喜意地走上前去和一些商铺的汉人们礼貌地交谈，他还会拿出自己身上本就不多的碎银来买他们的货物，即使他买来的这些货物在汉人的眼中只不过是一些无论从成色还是质量上看都是极为普通的货色。
就在莫护跋正在街道上四处观光的时候，一条在他眼中极为奇特的风景线却是引起了这位少年的极大兴趣：
“老师，你们汉族人都喜欢戴这种能够发出声响的帽子么？”
随着一阵阵如同银铃般清脆悦耳的声响传入莫护跋的耳畔，他的视线也随即开始被汉人们头上戴着的一种能够发出声响的头饰所吸引，而他那双漆黑色的眸子，也已经发出了亮光。
听到他的问话，身边的那位满面慈祥的老者却是对着他微微一笑，而后，他手抚花白的长须，却是对着少年笑着解释道：“族长，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这些人头上所戴着的确是一种能够发出声响的帽子，但并不是所有的汉人都会喜欢这种帽子的罢！”
听完他的回答，少年微微点头，接着又问满脸困惑地问道：“老师，这种帽子叫做什么名字？”
“呃……这个嘛……老朽，老朽，却是并不清楚这帽子叫做什么的。”
闻言，老者却是老脸一红，接着摇摇头，满脸惭愧地躬身答道。
“呵呵！”少年闻言，眨了眨眼，接着却是朝着老者露出淡淡的、戏谑般的微笑，道：“原来像老师您这么博学广识的人也有不知道的事儿呢！”
“呃……这个……海内之大，普天之内，老朽一生所有的学识加起来也只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看来族长以前实在是有些高看我啊！”老者一边红着脸点头躬身，一边陪笑道。
“呵呵！”莫护跋伸出手拍了拍老者枯瘦的肩膀，笑了笑，道：“老师也不必太过谦虚，不过您这般说却是让我对你们汉族的风俗民情更感兴趣了啊，哈哈！”
他将这句话说完的时候，便是收回了搭在老者肩上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