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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38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 作者:[美] 凯斯 长篇-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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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幸好我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等到史特劳斯上台发表时,我已经平静大半下来。
  史特劳斯的报告偏重在神经外科的理论和技术上。他详细解释拜荷尔蒙控制中枢的前卫研究所赐,他才能隔离和刺激那些中枢,同时又能去除会制造部分皮质荷尔蒙抑制分子。他接着解释酶阻隔理论和我手术前后的情况,并且展示图片逐一解释(我都不知道自己也被拍照存档)。从现场听众不断点头微笑的表情,我可以知道他们心理究竟在想什么。他们一定在想那个“脸部表情空洞、呆滞的人”已转变成“机智、充满智慧的人”。史特劳斯后来又详细讨论到他帮我做心理治疗的阶段,尤其是我在躺椅上做的自由联想部分。
  我前来参加这个会议,因为我也是报告的一部分,原本就是被展示的对象,但这里每个人都把我当成是新创造出来要呈现给科学界看的一样新奇东西,完全不把我当成独立个体、有血有肉的人类看待。他们的报告不断提到像是“阿尔吉侬和查理”或“查理和阿尔吉侬”这样的话,完全把我和阿尔吉侬相提并论。好像我和它都是一组被实验的动物,无法在实验室之外生存下来。我实在无法相信这场会议一切都正常。
  最后,终于轮到尼玛上台发言,为整个实验计划做总结报告。他是这项杰出实验的灵魂人物,等待这个成为众人瞩目焦点的日子已久。
  他起身走向讲台时,确实让人印象深刻。我发现自己也不断跟着他说的话点头,颇赞成其中就我所知是事实的部分。他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报告我所做的测试、接受的实验、手术和后来心理发展的情况,并生动地引用了某些我在进展报告里面提过的话。偶尔几次,我还听到他说出我认为是相当私人、不适合在听众面前提出来的事。这时,我很庆幸并未将我和爱丽丝交往的大部分细节及自己的私生活细节写出来。
  总结报告到某个段落时,他说出下面的话:“我们全体比克曼大学负责此项实验计划的人员,对于能借由创先科技、克服先天错误、创造出一个聪明优秀的人类感到相当满意。记得查理初到我们实验室时,还是个完全阻隔于社会之外、孤单一个人生活在大都市里,既无朋友也无亲人关怀的人;在心理层面上,可说是完全没有任何适应正常生活的准备。他没有过去,跟现实脱节,未来毫无希望,在这个实验之前,可以说没有真正存在过……”
  听到这里,每个人都把我当成是他们创造出来的宝藏,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地憎恨。但我很确定,自从抵达芝加哥,我心中不断回荡以下这些话:“我也是人类,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我有父母、有回忆、也有过去。在被你们推进手术房间,我也存在过。”
  在我怒意高涨到极点的同时,内心也被刚从史特劳斯和尼玛报告中发现、而且轮廓愈来愈明显的数据事实搅动得翻腾不已。很明显,他们并未发现他们犯了一个错误。他们是根据以前的心理发展和学习实验,来判断我接受的实验是否能够永远有效的观察期。从这点可以明显看出,如果接受手术的动物智力增长了二、三倍以上,那么观察期就应该再延长。
  所以尼玛现在遽下结论还言之过早,他应该再多花一些时间观察我和阿尔吉侬的智力是否能够持久。然而,会议里竟然没有人发现这个实验的错误。我很想冲上前去,告诉每位听众,但我没办法,我就像被关在笼子里的阿尔吉侬一样,无法突破他们为它筑起的樊笼。
  接下来会有一段发言询问的时间,我会被要求站到讲台前讲一些话。这个阶段结束后,大家才能离席享用晚餐。然而,我发现,这时的我已迫不及待想离开会场,有一股想要跑出去的冲动。
  “……就某方面而言,他是现代心理实验的产物。我们已将这样一个造成社会负担、可能会做出不负责行为的弱智人士,改造成一个有尊严、敏感,准备为社会做出更多贡献的人士。现在,我们就请查理?高登上台来为大家讲几句话……”
  但愿上天诅咒他,他根本不晓得自己在说什么。此时,我已被怒气冲昏了头,双手不听使唤地渐渐移到阿尔吉侬的笼子边。然后,像要开始一场表演一样,打开阿尔吉侬笼子上的锁。阿尔吉侬看到笼子被打开,抬头看了我一眼,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办,迟疑了几秒,才一顿一顿地走出笼子,跳上长桌。
  刚开始,阿尔吉侬在长桌上仿佛迷了路不知该往何处走,后来在一位与会女士吓得尖叫出声往后退,弄翻了椅子和后面的水罐时,它才顶着全身像一朵白花似的白毛往前奔出去。这时,我听到伯特大喊:“阿尔吉侬跑掉了!它跳到长桌下往讲台跑过去,就在那边!”
  “抓住它!快抓住它!”尼玛在听众席里紧张得大声叫出来,手脚好像失去控制一样无法动弹。这时,全场一阵混乱,有些妇女(非实验主义者?)吓得花容失色,连不稳的椅子也想站上去。有些人则到处帮忙想抓住阿尔吉侬。
  “关上后门!”伯特大叫。他知道阿尔吉侬的智力已发展到会往那个方向跑去的程度。
  “快跑!往侧门跑!”我发现自己也跟着叫出来。
  “它已经往侧门跑去了。”有人喊道。
  “抓住它!抓住它!”尼玛哀求着。
  这时,人群都跟着阿尔吉侬跑出大会议厅,往铺设褐红色地毯的走道奔去,陷入一阵疯狂的追逐战中。我们一群人在路易十四世的桌底、棕榈盆栽的空隙间穿梭一阵后,往下楼的扶梯继续追下去,然后进入旅馆大厅,经过之处,无不受人注目。确实,众人追着一只比他们还聪明的老鼠跑,是历史上从未发生的最好笑的一件事。
  “走啊!别站在这里笑。”尼玛怒气冲冲地对我喊,仿佛快把我吃掉似的。
  “如果找不到,我们的实验就有大麻烦了!很危险的!”
  我立刻走到垃圾筒旁,假装在寻找阿尔吉侬,然后跟他说:“你知道吗?你犯了一个错误。从今以后我再也不在乎这个实验了。”
  几秒钟后,我听到一些女士从化妆间里尖叫跑出来。她们的裙子随着跑步飞扬。
  “它在那里!”有人大叫。不久,整个搜寻大队就跟着这个声音跑过去,但不一会儿就被无形的障碍——女化妆室,给挡在那儿动弹不得。我率先不顾这个限制走了进去。
  阿尔吉侬就坐在洗手槽上望着镜中自己的影像。
  “过来,”我叫它,“我们一起逃离这里。”
  它温顺地让我抱到夹克口袋里。“要乖乖躲在里面,我叫你才能出来。”
  这时,其他人也冲破了无形的限制跑进来,表情好像有点儿惶恐、局促不安,深怕看到尖叫、衣衫不整的妇女。当他们忙于在厕所里寻找时,我走了出来,听到伯特说:“通风口有个洞,说不定往那边跑了。”
  “看它通往什么地方。”史特劳斯说。
  “你到二楼找,”尼玛向史特劳斯挥手示意往那里找,“我到地下室找。”
  后来,他们全都挤出化妆室,兵分两路找寻。我加入史特劳斯这一边,跟着他们到二楼寻找通风口的出处。当史特劳斯、伯特和其他人往右走到‘出口一’时,我趁他们不注意往右边进入‘出口二’,一路走回自己的房间。
  进房后,我关上门拍拍口袋,叫阿尔吉侬出来。它出来后四处张望,我告诉它:“我要整理行李。我们一起飞离这里,就你和我两个人造天才。”
  我请饭店服务生帮我把行李和录音带等物件拿到等候的计程车内,然后到柜台去结帐。之后,带着还让一大堆人追逐找寻的阿尔吉侬前往机场,用早就购买好的来回机票一路飞回纽约。
  抵达纽约之后,我并未马上返回公寓。我打算另外在时代广场附近找寻一间有家俱的公寓,所以先投宿在市区旅馆一、两夜。
  现在,我将这些过程全说出来,虽然看起来好像有点儿愚昧,但我已经感觉比较舒服一点了。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心烦,也不知道自己在飞往纽约的飞机上做了些什么事。不过,我知道现在还不需要过于心慌,这个实验出现漏洞,并不表示完全无法补救,只是后续发展可能不像尼玛估计得那么肯定而已。现在我该去哪里呢?
  我想先去寻找我的父母,而且要愈快愈好,因为我剩下的时日可能没我想像中的那么多了…… 




《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作者:'美' 凯斯【长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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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第一章 身处黑暗
 
  进展报告14

  「六月十五日」
  我们的逃亡昨天上了报纸,有些小报甚至还将我和阿尔吉侬的照片刊登在上面。每日新闻第二版将我的一张旧照和一只白老鼠的素描图案摆在一起,然后在标题上写着《白痴——天才和白老鼠发狂逃亡》。根据报导内容,尼玛和史特劳斯说我是因为承受过多压力才出走的,相信很快就会回去。他们另外还悬赏五百美金寻找阿尔吉侬,看来他们还不知道阿尔吉侬和我在一起。
  我继续翻到第五版阅读后续报导,赫然发现母亲和妹妹的照片也在上面,很显然,已有记者去采访她们。
  白痴——天才的妹妹对其下落毫无所知(每日新闻特别报导)
  布鲁克林?纽约,六月十四日——诺玛?高登小姐现和母亲罗丝?高登居住在纽约布鲁克林区马克街四一三六号,声称对于兄长的下落毫无所知。高登小姐表示:“我们至少已有十七年没听过他的消息了。”
  她表示,在比克曼大学心理系主任来找她取得实验和手术同意之前,她都一直以为自己的哥哥早已不在人间了。
  “母亲告诉我,他被送进华伦之家(华伦寄养之家暨训练学校,位于长岛华伦区),几年前已在那里过世,所以我一直以为他已不在人间。”高登小姐如此表示。高登小姐恳请知悉她哥哥下落的人直接与她联络。
  白痴——天才的父亲马特?高登现已不跟妻女同住,独自一人在布隆克斯区经营理发店。
  我盯着这则消息好一会儿,然后又翻到前面看照片,真不知该如何形容她们才好。
  报纸上刊登的虽然是罗丝最近的照片,而且也很清楚,但我仍想不起她的面貌。透过朦胧的记忆回到儿时,我是知道她,但不完全认识她。如果我们偶然在街角擦肩而过,恐怕也认不出来。不过,现在知道她是我母亲,我也已经能勾画出一些模糊的轮廓来了,没错!
  我脑海中浮现的轮廓有点夸张,身材瘦瘦的,下巴和鼻子都很尖,说话速度快,也很聒噪。额头前有一撮显眼的刘海,盯着我看的眼神相当尖锐,让我虽然很希望她伸手将我搂在怀里,告诉我说是个好宝宝,却也很担心她会甩我一巴掌。看她的照片,我有点不寒而栗。
  至于诺玛呢?她也是瘦瘦的,脸形不像罗丝那么尖削,而且长得很漂亮,但她仍与罗丝很像。长发轻柔地垂在肩上,看起来比较平易近人。照片中,她和罗丝两人并肩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罗丝的脸勾起我一些恐惧的回忆。她常对我摆出不同的面孔,我从来无法得知下一刻她会变成怎样一个人。或许,在举手投足和脸上的表情中,她会透露出风暴来临的前兆,但我从来就未能在气候转坏前,嗅出其中不寻常的变化,然后幸运地躲过一劫。我常想挨近罗丝的身旁获得慰藉,结果却得到意料之外的怒气相待。
  有时,罗丝也会很温柔,将我像个小熊一样温暖地揽在臂弯里,然后轻轻抚触我的头发和前额,说出类似以下这些到目前为止还深印在我脑海里的话语:
  他以后会跟其他小孩一样。
  他是个乖宝宝。
  透过这些照片,我从模糊的记忆中依稀想起以下这幕情景:父亲和我斜靠在摇篮前,他告诉我:“她现在还很小,你不能摸她。等她长大了就可以跟你玩。”这时,母亲虚弱地躺在一旁的大床上,头下垫了绣有兰花图案的枕头,面容显得无精打采,而且浮肿,好像很担忧的样子,她抬起头来说:“注意他一下,马特……”
  这是她对我的态度尚未改变前的一幕情景。我现在终于明白她为什么隔了一段时间后才对我有所不同,因为她后来才确定上帝对她的祈祷有所回应,生下了一切表现正常的诺玛。确定智力没问题后,她说话的音调就开始变了,不仅如此,连眼神、动作和态度都不同,好像她的磁场整个倒转过来,原本会相吸的部分,现在却变成相斥了。诺玛成了一朵在花园中随风飘曳惹人爱怜的鲜花,而我却顿时成了必须躲在她看不到的角落或暗处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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