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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说英雄谁是英雄之05朝天一棍-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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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跟唐宝牛、方恨少向无深交的,今儿来只是虚应事故的人物,但自己若是手起剑落,斩了这厮,只怕这些人单是为了面子,都会跟他耗上一辈子。
那么他一辈子都得要提防。
不得不防。
而且不是防一个人。
——这么一大票、各门各派、三山五岳、黑白二道、官民双方、文的武的都有。
那么,这一辈于恐怕都不易在江湖上混了。
多指头陀至了不起的本领,不是指法(包括他在音乐上和武功上的造诣),而是他的“诡秘身份”——正因为他非正非邪、亦正亦邪,在江湖上,大家多不知他是忠的好的,但都给这个面子他,而他利用了这一点,大可当“卧底”,把人出卖得个不亦乐乎,把朋友杀得个措手不及,把自己人背弃得不留痕迹,是以,就算武功、地位再高的,也得折在他手里。
这次主事为蔡京押犯行刑,他若不是为了在蔡京面前跟龙八争宠,为部署日后在京里有足够的实力与米苍穹争权,他还真不想这般“抛头露面”的出来“亮相”呢!
所以,这一剑着实不好斫。
但不斩又不行。
箭在弩上,火已烧上船了。
——唐宝牛这么一闹,他要是不马上杀了,救他的人,胆自然就壮了,一定冒死攻进,士气大增。
相反,自己这方面的人就会军心大沮,对劫囚强徒排山倒海的攻势,恐怕就很不易应付了。
这时候,多指头陀可谓“杀不是,不杀又不是”。
——怎么办是好?
这时候,他忽然想起还有个龙八!
——正好!
龙八正以刀抵住方恨少的脖子。
多指头陀灵机一触,即道:“八爷,先杀一个。”
龙八威武铁脸一肃,苍眉一竖,瞪目厉声叱道:“说的对!”
多指“打蛇随棍上”,立加一句:“你光杀姓方的立立威再说。”
龙八闷哼一声,脸肌抽搐了一下,连捋起袖子露出的臂筋也抽动了一下,终于刀没斫下去,声音却沉了下来,道:“你先请。”
多指道:“你请。”
龙八道:“你先。”
多指:“你官位比我大,你先请。”
龙八:“你江湖地位比我高,你请。”
“请。”
“请请。”
“请请请。”
“请……”
两人互相谦让。
唐宝牛蓦地又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催促道:“怎么了?不敢杀是不是?不敢动手的放开大爷我和方公子逍遥快乐后放把火烧烤你全家去!”
看来,唐宝牛非但心口上刻了个勇字,敢情他全身都是由一个“勇”字写成的。
他像是活不耐烦了,老向二人催迫动手。
多指头陀心知龙八外表粗豪心则细,胆子更加不大:敢情他和自己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都不敢一刀或一剑扎下去便跟天下雄豪成了死对头;只不过,他不斩,龙八也不斫,这样耗下去,唐宝牛又咄咄逼人,眼看军心战志就得要动摇了,却是如何是好?
忽然他灵机一触,右手仍紧执长剑,斜指唐宝牛后头,左手却自襟内掏出一管萧,贴着唇边,撮唇急吹了几下。
萧音破空。
急。
尖。
而锐。
——却似乌惊喧,凄急中仍然带点幽忽,利索中却还是有点好听。
其实唐宝牛爱脸要命,远近驰名。
他现在不要命得像额上刻了个“勇”字,主要是因为:他豁出去了!
他可不想让大家为了他,而牺牲性命,都丧在这儿。
他眼见各路好汉前仆后继的拥来救他,又给一批一批的杀退,长街蝶血,尸横遍地,他虽然爱惜自己性命,也不想死,可是,他更不忍心见大家为了他们如此的不要命,这样的白白的牺牲掉!
所以他看开了。
想通了。
于是他意图激怒多指头陀。
——只要多指头陀一气,把他杀了,那么,谁也不必为了救他而丧命,谁也不必因为他而受胁了!
唐宝牛不能算是个伟大的人,他只是个必要时可以为朋友兄弟爱情正义牺牲一切,但他却不可以容忍朋友兄弟爱人正义为他而牺牲的人。
他平常常把自己“吹”得丈八高,古今伟人中,一千年上下,五百年前,五百年后,只怕都不再有他这种不世人杰,不过,其实他自己是个什么人,有多少的份量,也许是他自己心里最是分明。
——因为平凡,所以才要不寻常。
——就是因为位于黝黯的角落,所以他才要“出位”。
——“出位”其实是要把自己放在有光亮的地方:至少,是有人看得见的所在。
如果你身处于黑暗之中,所作所为,不管有多大能耐,多好表现,都不会有人看见,且势难免为人所忽略。
他现在不是要“出位”,而是不想太多人为他而牺牲。
所以他先得要牺牲。
这看来容易,做到则难。
——君不见天底下有的是不惜天下人为他而牺牲、他踏在一将功成万骨枯的血路上一脚登了天的伟人吗?
比起这些“伟人”,莫怪乎唐宝牛一点也不“伟大”了!
方恨少呢?
他也是这样想。
只不过,他的表达方法,跟唐宝牛完全不同。
他知道,越是诱逼对方杀他们,对方可能越不动手,但同党弟兄,却可能因而更是情急疏失,所以他宁可死忍不出声、不发作。
他可不想大家为他伤、为他死,他虽然只是一介寒生,可是他有傲气、有傲骨,他决不愿大家都看见他就那么样的跪在地上,不能挣扎,无法反抗的窝囊相!
他也许忘了一点,当日在“发党花府”,任劳任怨白愁飞等人下了“五马恙”,制住了群雄,任凭宰割之时,却是他一人和温柔独撑大局,拖住了危局,群豪才不致全军尽墨,是以,今次来劫囚的江湖好汉,越是见这文弱书生低首不语、逆来顺受,就越是激愤矢志:非救他报恩不可!
江湖上的汉子,讲的是两个字:义气!
微妙的是:此际,唐宝牛和方恨少,一个张扬一个沉静,无非都是希望敌人快点动手把他们杀了,使兄弟友好不必再为他们受胁、牺牲;这同一时间,多指头陀和龙八太爷,都各自祈冀对方先行下手,一可立威;二不必由自己跟这干江湖人物结下深仇。
两派人马,想法不同。
大道如天,各行一边。
——乃分黑白,各有正邪。
五、勇进
破板门的剧战虽然因为唐宝牛和方恨少二人性命受胁而凝住了,但只有一处不然:那是“回春堂”里的战役。
花枯发本来守在“回春堂”里,他就在这儿发号施令,温梦成则在外围调度子力,两人里应外合,相互呼应。
这样一来,“回春堂”就成了“发梦二党”的“指挥中心”。
而今,吴惊涛哪儿都不走,专挑这地方走了近来,还走了进来。
也不是没有人拦他。
而是拦他的人(甚至只是试图想拦他的人)全都给击倒、击溃、击毁了。
他边行边抹脸,边走边唱,边唱边摸。
他的左手摸自己的脸,摸胡碴子,摸棱形的唇,摸鬓边耳垂,摸衣衽喉核,主要的还是摸出哪里有汗,他就去用布小心翼翼的将之吸掉抹去。
但他照样伤人、杀人、击倒敌人。
只用一只手。
右手。
他一面走,一面手挥目送,把拦截他的人一一干掉,然后走入“回春堂”。
走入“回春堂”等于掌握了作战的中枢。
——这还得了!?
这是一种“勇进”:在强敌环视里如入无人之境!
所以花枯发马上迎上了他。
他知道来者何人。
——惊涛公子吴其荣看去的年轻和他实际功力的高强,恰好成对比。
另一个对比是:他脸目之良善和手段之狠辣,又恰好形成强烈对比。
正好,花枯发迎着他的面前一站,也形成了另一大对照:一肥。
一瘦。
形容枯槁的当然是花枯发。
他的人本来就很猛憎,稍遇不中意的事就大发雷霆,暴跳如雷。
尤其在当日任劳任怨宰杀了他的独子花晴洲,他的人就更形销骨立了。
无论再多欢宴,“发党”势力更强更盛,花枯发再大吃大喝,但他好像从此就再也长不胖、也拒绝再增添任何一块肉、一点脂肪了。
大家都知道他很怀念他的儿子。
大伙儿都晓得花党魁始终念念不忘要报仇。
仇是要报的。
——那确是血海深仇。
他只有一个儿子。
他恨死了任劳任怨。
所以群侠也特意安排他来这一阵“破板门”劫法场。
而不是“菜市口。”
因为负责押犯监斩于菜市口的是任劳和任怨。
如果花枯发见着了“两任双刑”,很可能会沉不住气,为子报仇的。
可是这不是报私仇的时候。
——在这种大关节上,私怨积怨极可能会误大事。
这是救人的行动。
是以,花枯发负责“破板门”这一边——他也明白王小石等人调度的深意,并且服从。
仇是要报的。
只不过不是现在。
他仍然焦躁、愤怒、和瘦。
吴其荣则正好相反。
他一向和气、微笑、还有胖。
他的样子,看去最多只不过二十来岁(但没有人知他的真实的年纪)。
可是,他却十分“丰润”。
如果说他只有二十四岁,那么,他的腰围至少有四十二寸。
他曾笑说:我吃下去的每一片肉、每一粒饭,都“物尽其用”,连喝到肚里去的每一杯水,都拿来长肉、长胖。
他像个小胖子。
小胖子通常都很和气。
和气生财。
不过,惊涛书生有一大遗憾的就是:他会长肉,却赚不了几个钱。
没有钱也就没有地位,他练就了一身好本领,只好节衣缩食、郁郁不得志的过活,要他打家劫舍,杀人掠财,他还不屑为之;再说,不是有武功就可以恃强乱来的,毕竟,世上有捕王李玄衣、捕神刘独峰、四大名捕、单耳神僧、鸳鸯神捕、霍木楞登、诸葛先生、大胆捕快李代、细心公差陶姜、鬼捕爷这些人,主持法纪,制裁强梁。
他因慕雷纯,而给招揽入“六分半堂”内。
雷纯为图在蔡京面前搏取信任,才能在京师里争雄斗胜,所以也故意在蔡京面前炫示了自己手上有惊涛公子这样的人材。
蔡京是何等人也:他一面对吴其荣嘉许,并力激吴惊涛在处斩方恨少、唐宝牛二钦犯一事中出力,但暗里却积极招揽吴其荣的对头敌手:叶神油为其效力。
蔡京曾试探并招引过吴其荣为他效命,但他却无法打动这个年青人。
其实吴其荣不是不动心,而是他有几点顾虑和隐忧:一,他知道蔡京是极为老奸巨猾的人,而且位高权重,跟这种人做人难、做事也不易,只有他把自己吞掉,没有自己能吃掉他的事。
二,蔡京手下高手如云,人材极多,自己虽然也是不世人物,但纵能受其重用,也斗争必多,他喜欢享乐,只对有兴趣的事有兴趣,但可不愿意把时间心力耗费在明争暗斗上!
三,蔡京打动他的方法,他不喜欢:好像一副只要跟了他就会荣华富贵、青云直上的样子,他觉得没意思。
何况,他想跟从雷纯。
他喜欢雷纯。
因为他跟雷纯做事,可以使他满足、骄傲,甚至更像个男子汉、大丈夫。
这只是第一个理由。
原因可不止这一个。
雷纯还能“对症下药”:由于多指头陀的引介,雷纯一见这个年轻人,就摸清楚了他的性情,她马上把“六分半堂”里三件“最重要的事”都交给吴其荣去办,而且还跟他这样说:“你是人材,我们六分半堂虽然在京城里也是数一数二有实力的帮派,但还是请不起你。你若能为我们做事,我们惟一能报答的,就是给你做大事,和做重要的事!”
就这一句,惊涛书生就服到了底。
他本来就对雷纯好感,而且更不惜为她卖命。
因为他只要个“识货的人”。
雷纯赏识他。
更且,其实雷纯也口里说并非“请不起他”,但在他加入“六分半堂”,只要他要,银子花不完;也只要他把“大事”做好,他的地位就屹立不倒,而不需要去应付些什么官场上的事。
专才,固然重要,但人材都得要银子培养出来的。
雷纯派他“陪侍”苏梦枕,实则是“监视”苏楼主,对这任务,吴其荣初不愿意,但雷纯只向大家问:“我有一项极为艰巨的任务,执行的人不仅要身怀绝技,还得要聪明绝顶,能随机应变,且又能忍辱负重的不世人物才能执行。”
她一早已叫狄飞惊暗示大家,谁也不要挺身出来认这号人物。
然后她又幽幽的道:“既能屈又能伸,武功智慧皆高的人,太少了……我心目中是有一个,但请他做这事,确又太耗费了他这等人材,太过委屈了他。”
说着时,眼尾瞟向吴其荣。
吴惊涛便立刻出来表明愿为效力,雷纯也在表欣慰之余,马上补充了这任务的重大意义:“你表面上是陪伴一个病人,但这病废者却是当今开封府里第一有势力的可怕人物,他随时可能复起、造反、对抗我们,他一个人胜得过一支军队,但,也只有你,能一个人制住一支军队。”
从此,吴惊涛便盯死了苏梦枕。
苏梦枕在形格势禁、病入膏盲而又遭树大风喂毒纵控的情形下,加上惊涛书生这等人物昼夜不懈的监视,他才无力可回天、无法可翻身,最后只好一死以谢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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