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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文学]男人立正-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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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多债。”于文英沉默了;她用一天的沉默来凭吊在店里最后的日子。  
  晚上回到家里;陈道生告诉钱家珍;他已经辞退了于文英;准备让钱家珍去店里帮忙;陈道生讲到最后还带有感情色彩地说;“家里遭了这么大的难。你不离不弃;愿意跟我绑在一起;愿意跟我一起受罪;我陈道生要是不争一口气;良心说不过去;道义上也欠你太多。”  
  钱家珍扭过头;冷冷地说;“我不想站在店里丢人现眼的。不去!”  
  陈道生的热脑袋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全身凉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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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清早;风小;却很尖锐;于文英出门了;一走进巷子。鼻子里就吸进了一大口冰凉的空气;她感受到了一种深入肺腑的寒冷;骑着自行车滑过空荡荡的马路;心里也空荡荡的。于文英早早地来到店里;把货架上的衣服整理清爽;将店里卫生打扫干净;再去开水炉上打好一瓶开水;然后开始将最近买卖的账目理清;离开这里前;她想给钱家珍留下一个条理清楚井然有序的店面。  
  于文英心里不好受;有一种下岗的感觉;这与从刘思昌公司辞职不一样;那是她主动走的;这是被礼貌地赶走的;就像当初从厂里下岗分流。所以她在收拾塑料饭盒和一个暖手的手炉时;全身上下冷风飕飕的;心和手一样冰凉;这几个月里;她见证了陈道生一个诚实本分的人被看不见的手推入深渊的惨状;感受到了一个男人登天无路入地无门的绝望。  
  于文英坐在店里等陈道生两口子。三三两两的顾客陆陆续续地从不同方向来到了服装一条街;门前有一些灰尘卷到空中又落到地面;无声无息。  
  陈道生来了;身后并没有钱家珍;于文英将目光伸向视线的尽头;还是没有钱家珍的影子。陈道生架好车子进了店;于文英冰凉的手指着货架说;“店里我都收拾好了;账也整理清楚了;婶子来的话;我跟她交代一下;就行了。婶子坐公交车来?”  
陈道生从手上取下棉手套;扔到收银台上;嘴里直冒热气;他说;“小于;你能不能再帮我一些日子?年底到了;生意会好一些;我想跟杭州那边的服装厂说说;赊点货给我;过了年就付钱。”  
  于文英什么都明白了;她解开扣紧了的塑料袋;从里面拿出暖手手炉;手炉还热着;然后又将两个塑料饭盒放到台子上;这些动作完成;她说;“中午的饭我没带;也没做;我以为婶子今天要来店里了。”  
  陈道生说中午买几个馒头将就着吧。有几个顾客在店里晃了几眼就走了;十点半钟的时候;店里终于卖出了一件青灰色的中式棉袄;那位头发银灰色的老年顾客付了九十六块钱后;情绪很高涨;他对于文英说;“同志;我看你才是真正有商业眼光的老板;怎么可能满大街都是花里胡哨花花绿绿的衣裳呢;我们这帮老家伙不会死绝的;前仆后继;一茬一茬地都要跟上来穿这棉袄;你这个店;大有前途;大有希望。”  
  这样激励的话虽说有些空洞;但说理部分还是有些根据的;一旁的陈道生听了后心里像是烧了一盆炭火一样暖乎乎的;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中;扔几个文字就可以燃烧成一大片灿烂的灯火。  
  中午时分;陈道生跟于文英啃了几个馒头和一袋榨菜后;就去电话亭给杭州的服装厂打电话;让他们发五件货过来;春节后付款。  
  陈道生打完电话回到店里;干燥的脸上泛着一层油亮亮的光;他有些激动;“我要厂里发五件;他们说要发十件货;前两次的钱都按时付清了;厂里说完全信得过我。要是能卖完的话;最少可赚六七百块钱;三十万哪;比愚公移山还难呀!”  
  于文英将手炉递给陈道生暖手;“真的?老天有眼;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人不可能一辈子倒霉;就像刘思昌不可能一辈子风光一样;虽然骗了钱;不也逃到国外去流浪了;也不是什么好日子。”  
  午后的阳光很明亮;也很虚弱;街上的顾客踩着自己的影子走路;他们可以摆脱一个个店铺;但永远摆脱不了自己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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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天戴着墨镜的周挺全身上下弥漫着黑暗的气息;他嘴里洁白的烟雾经过黑色的牙齿过滤后;吐出来也是黑的;这种感觉所造成的压力就是暗无天日。所以当他带着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出现在陈家老屋里时;钱家珍的腿直抖身子直晃;周挺一进屋就用黑色的目光对屋内进行了一次简单的扫描;“陈老板呢?”钱家珍哆嗦着说去店里了;周挺说;“明天是最后的期限;告诉陈老板我明天上午来拿钱;连本带利是三万一千二。”  
临走的时候;周挺很随意地丢给钱家珍一句话;“陈老板要是不够意思的话;也不要怪兄弟我不讲情面。”  
  钱家珍吓得脸色煞白;她连忙跑到秦大爷杂货铺里给陈道生打传呼;陈道生回电话时听到钱家珍哭着说周挺来过了;问陈道生怎么办;陈道生不说怎么办;就说了一句;“我知道了”;就挂了电话。  
  陈道生给赵天军打了一个电话;让赵天军跟他朋友周挺说说情;赵天军答应去求情;但他还是很没有把握地告诉陈道生;“周挺这个人心狠手辣;道上人都知道他;陈叔;是我害了你;他要是对你动手的话;我也不是吃细粮长大的;大不了以命抵命。”陈道生赶忙对着话筒说;“天军;你千万不要冲动;不能跟周老板动武;你是帮我;我心里有数;怎么能说害我呢?是我害了你。”  
  赵天军是跟夜总会的另一个保镖高力去找周挺的;周挺一见赵天军找上门来了;就先发制人地发难了;“天军;我从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这下把我扔到水里去了。”赵天军并不接周挺的话茬;他按自己的思路说;“老大;说老实话;出了这种意外谁也没想到;连市长都请他喝酒的座上宾刘思昌;谁想到他会跑了呢?我也借了八千给陈道生;他是我一个院子里的;大好人一个;我能见死不救吗?再说陈小莉对我也是很有意思的;我要不是借了一些钱刚买了一套房子;我就替他把钱还给你。今天找你;也算是兄弟我求你;都是道上混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给陈道生面子;就是给我面子;不要让大家都下不来台;陈道生的钱我督促他还你;但不是一时就能还得了;慢慢还;先还本;利息以后再说。”周挺不买赵天军的账;他墨镜闪烁着阴冷的黑光;“天军;你不要站着说话腰不疼;只要我不动手伤人;就是给你天大的面子。债;明天我是一定要去讨的;怎么讨;那就不是你的事了;我这个当铺还开着;拿不到现钱;拿一点东西当了抵债;这算不得无理;你不能让我血本无归;一脚踏空;我的日子可没你跟在杨董事长后面吃香的喝辣的那般好过。”话说得软中带硬;硬中带软;赵天军也就含含糊糊地扔下一句话;“那你就看着办吧!”  
  赵天军一厢情愿地以为周挺不过说说而已;不会太过分的;晚上他要跟杨威董事长去看一个时装表演;表演结束后还要请模特们吃饭;所以要到后半夜才能回76号大院;他给陈道生打了一个传呼;让他明天早上到店里去;不会有什么事的;要是出什么意外;立即给他打电话。陈道生在电话里说他也是这样想的;在院子里为还钱吵起来;太难堪了。  
  陈道生第二天一早就去了店里;他让于文英上午到长途汽运站零担房看看杭州的货到了没有;于文英有些纳闷;陈道生说;“你去看看吧;要是到货了;你就给我打传呼;没到的话;你就到街上逛逛;下午再来店里;这一段日子你太辛苦了。”于文英想说些什么;没说;揣着提货单走了;按说;两天后才到货呢;也许是陈道生等不及了;店里没钱进货;陈道生等着这批十件货来救场子呢。  
  钱家珍坐在早晨空虚的屋里;心里比屋子更空虚;这个家不再是书上说的是一个港湾;简直就是一个屠宰场;房间的墙壁上到处晃动着刀起头落的影子;血腥的气息四处弥漫;陈道生让她在家守着;她想拒绝;但无力拒绝;她发现出了事后的陈道生冷漠坚硬得像一块石头;说话不多;每个字都是命令;“你让周老板去店里找我。”  
  钱家珍坐到九点半钟的时候;做小买卖的人都出门了;院子里很静;静得像人都死绝了;她的心里有一种被掏空了的虚幻;人也很恍惚;她想锁了门出去;大院的门却被撞开了;七八条表情残酷的汉子迅速冲进了屋子里;戴墨镜的周挺转动着黑色的眼睛扫了一眼;对着瑟瑟发抖的钱家珍说了声;“果然不在家;钱呢?”钱家珍张着嘴说;“在店里;在四里河。”周挺用嘴指挥了一下随从;随从们蹿进屋里抱出了黑白电视机;还有一台落地电风扇;一个嘴上留一撮胡子的人说;“老板;没值钱的东西了。”周挺说;“搬到车上去;马上去四里河!”搬东西的过程不到两分钟。  
  周挺他们冲进院子的时候;大黄狗很愤怒地叫了几声;但声音很快就咽住了;狗叫声先将吴奶奶叫到了院子里;见有人搬陈道生家的电视机;吴奶奶就大喊;“不好了;来强盗了!”孙大强佝偻着身子拿着一根棍子冲到院子里;见一群人比警察还要厉害;他的棍子在手中凝固住了。迷迷糊糊还在睡觉的赵天军从床上反弹起来;他穿着裤衩跳下床;顺手抄起一截生锈的铁水管;冲到院子里;院子里已经空了;见钱家珍坐在屋里哭;他明白了几分;吴奶奶说;“来了一群强盗把道生家电视机、电风扇都搬走了。”赵天军骂道;“周挺;你个王八蛋!”吴奶奶吃惊地看着赵天军;“你认识强盗?”  
  周挺带着一帮人开着客货两用车直奔四里河陈道生的服装店;图像模糊的黑白电视机和半残废的电风扇是陈道生家最值钱的家当;所以当周挺站到陈道生面前的时候;黑色的眼睛寒光四射;他拍响了收银台;“陈老板;你这样耍我;就真的拿脑袋当尿壶用了吗?”  
  陈道生连忙给周挺递烟;“对不起;周老板;天军没跟你说吗;昨天我去卖房子了;也谈好了;可没有房产证;没卖成;我真的不是那种不讲信用的人。厂里合资了;没来得及房改;我保证;第一天房改了;第二天我就卖房子还你钱。”  
  周挺拍了拍收银台上的饭盒;从喉咙里吐出一串沾染上火药一样暴跳的文字;“你明知房子卖不掉;还拿卖房子的把戏来涮我;你在四里河都能开得起店;还说没钱;你玩空手道玩到我头上来了;也不问问我是干什么吃的?”  
  陈道生手里拿着一根递不出去的香烟;逻辑尽可能严密地解释说;“周老板;房子早就分给我们了;厂里也说好了要改给个人;只是没来得及办房产证;房子才没卖成。厂里还欠我们的钱;房子等于已经是我们的了;真的没骗你。这个小店;一年多了;一万多块钱开的;还借了大几千块钱;几乎月月亏损;这一两个月生意刚好一些;又没钱进货。我在跟厂家协商;他们答应赊货给我了。”  
  周挺目无表情地看着陈道生;“我不跟你谈什么开店的事;你赚了多少钱;我哪知道;你今天给我拿钱;我立马走人;不给的话;也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我也是被你逼的。”  
陈道生说;“周老板;你要是愿意的话;我的房子先抵押给你;等到哪天我凑齐了钱再赎回来;好不好?这个店你可千万不能动我的;不然;我真的一点活路都没有了。”  
周挺黑色墨镜下面的嘴里露出了同样黑色的牙齿;他笑了起来;“你拿公家的房子抵押给我;你怎么没说把天安门抵押给我呢?”他的嘴唇突然关闭上被香烟熏黑的牙齿;然后头一歪;示意随从;“给我把衣服都拿走!”  
  七八条汉子像是被按钮点亮的灯一样;全都闪耀着冲进店里;将所有的衣服一件不剩地抱到了车上;本来货就不多;所以这一过程前后不到五分钟时间。  
  陈道生没动;很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就像看着搬走了别人的东西;他不再哀求;哀求只能让他们加快步伐;他用五分钟的时间看着店铺迅速成了一个空盒;空盒一样的店铺本来就是他空白的人生。  
  外面来来往往的顾客们以为店面换主人了;一个可能经常光顾四里河的女孩子搂着一个男孩的腰说;“这个店早就该转让了;像是古代人开的。”  
  周挺临走的时候;留下一个详细清单;然后交给陈道生说;“你看一下;我是一个讲规矩的人;到时候当铺拍出去多少钱;就算你还了多少钱账。要是衣服数字对头的话;你就按一个手印;我是一个讲法律的人。”  
  陈道生看都没看;就按了手印;他说收银台也要带走吧;周挺说这东西不值钱。  
汽车后面冒起一股黑烟;发动机轰鸣着一头向前窜去。  
  房东周开保在汽车黑烟还没散尽的时候站到了店门口;他用身子挡住了陈道生的去路;“哎;你不能招呼不打一声说走就走呀!”陈道生一动不动地站在屋子的中央;“我没走呀!”周开保说;“这个月房租你得付齐;最少你得给一半;一百四!”陈道生从口袋里掏出七十块钱;然后对房东说;“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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