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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哭泣的箱子-第3节

小说: 哭泣的箱子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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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我也冷静下来,我想我必须想办法逃走,最起码也该劝说这个男人不要再伤害我。我哭着告诉他我也是从贵州来的(其实我来自云南),我家境贫寒,和他一样生存不容易。我还给他讲了那个卖鸡蛋的女人的故事。她只有三十多岁,可满脸皱纹,看起来像个五十岁的大妈。她在市场上卖鸡蛋,让我帮她看摊子,给我饭吃,天晚了我们就挤在摊子后面的小棚子里睡。那棚子堆满萝卜、鸡蛋、面粉、木炭,破门板挡着风,地上紧巴巴铺着破塑料布和几床肮脏的被褥。除了我们,还有三个男人也挤在那里,他们是她的老乡,是卖萝卜、油炸果子和开车的。其中一个疤瘌脸,总要和她睡,对我也动手动脚,每当这时大姐都护着我,说我是有丈夫的人,丈夫就在不远打工。疤瘌脸有一辆红叶车,快散架了,开起来嘎吱嘎吱响,门也关不严实,可大姐和那两个卖萝卜和果子的都指望这辆车给他们拉货,对疤瘌脸都让着几分。有一天晚上我回去,看见大姐在哭,是卖果子的打了她,把她的胳膊都打脱臼了。原来那卖果子的竟然是她的丈夫,就为了疤瘌脸的车子,夫妻俩竟然不敢相认。大姐告诉我,她死的心都有了,只是合不得放在家里的孩子,才没走上绝路。大姐怕我继续呆在这里会出事,介绍我去了一家四川餐馆,她的哥哥就在那里做厨师,可是我没干满一个星期就被辞退了,因为我说不了普通话,好几次都把客人的菜名弄错了。我就天天在街上流浪,晚上再回餐厅门口的台阶睡觉。厨师看我可怜,总是给我留一口剩饭。之后来了一个男人,打量了我半天说可以带我去找一份工作,便带我去了一家发廊……
  我把这些都给那男人讲了,我讲这些是为了告诉他,我做发廊妹也是迫不得已,我们都是可怜人,不该互相伤害。我发誓我这个故事是真的。在一开始他动摇了,他甚至同意放我回去,但条件是我不得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给任何人。错就错在我,不该操之过急地逃跑。那次他喝醉了,把腰上的钥匙露了出来,我偷开了门跑出去,碰见了那只狂叫的狗。那跳踉大吼的狗像是他的一个看守,他对我又扑又咬直把我逼回到院子里。他的脸青得像铁,一把揪着我的头发把我扔回到床上,之后便用锁门的铁链将我的腿脚拴在床腿上。那把寒光闪闪的刃再次出现在他手里,他咬牙切齿地说他要杀了我,把我埋在这座房子的某个房间下面。他说不会有任何人来找我,因为杀死一个下贱可恶的发廊妹,就跟杀死一条狗一样。  现在女孩这一排的座位都空了,只剩下她和那箱子十分瞩目地在一起。那个年轻的男列车员又有一次走过车厢,但他笔直的目光根本投朝这里看一眼。车厢里人越来越少,因为离终点站已经近了。女孩焦急地四下顾盼。列车在一个小站停靠的时候,稀稀落落几个旅客上了车。一个秃顶微微发胖的中年男人夹着黑皮公文包停在了女孩面前。看得出他是那种常坐这趟列车的短途旅客。他将公文包往空座位上一扔,脱下风衣一屁股坐在女孩对面,就掏出手机打起来。
  张总吗?他满脸的肥肉都朝鼻子中间集合,笑容在小眼睛中流溢,仿佛那个电话里的张总已经到了眼前——我正在火车上,马上到。大概……他看看手腕上那硕大的劳力士金表,大概,半小时或四十分钟吧。好,好,呆会儿见。他啪地合上手机盖放回兜里,将笔挺西装最下面的扣子解开,两只脚互相蹭着脱下鞋,穿着袜子的大脚丫毫无顾忌地放到对面女孩身边的铺位上。身子在椅背上舒服地挺了挺,重新掏出手机,拿出一根电子小笔,煞有介事地在屏幕上写起来。写着写着他感觉到什么,停下手。原来那女孩正盯着他看。男人的眉毛跳了跳。女孩干裂的嘴唇微微张着,眼睛露出渴望的神色。
  先生,你也是下站下车吗?她嘶哑着嗓子问。
  先生,你,你能帮我把这箱子搬下车吗?她又问。
  男人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了这箱子,又打量女孩子。对后者他看得更专心,用的是一种带腥味的,露骨的挑剔眼光。可以啊,他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可是,你怎么谢谢我啊?
  女孩子迟疑了一下,但接着便回报以同样的微笑。男人放了心,看来这种姿态和对话是两个人都熟悉的。在一番程式化的试探、调笑和打情骂俏之后,男人坐到女孩身边,女孩将男人的一只手拿起来,放在自己的大腿上,这种姿态有个很方便的名称叫做看手相。女孩看得十分专心。她纤细的手指认真地抚摩着男人肥厚的掌心,指点着那些纹路念念有词,男人这只手的手心手背同时感受着女孩大腿的温软和手指轻柔的抚摩,另一只手则悄悄绕到女孩子腰后,钻进衣服里驾轻就熟地做着横和纵的运动。先生的智商好高哟,瞧瞧先生的智慧线(是吗?哈哈)……先生,你好有钱,起码会家财万贯,喏,这里写着(万贯太少了,我起码得上千万)……先生是个多情之人,时时留心处处留意哟,喜欢先生的女人一定不少(有没有小姐这样,嫩的出水的)……先生好福气,活个九十九岁可是一点问题也没有(活那么久有什么用?男人还是得有力气,中用才行呀)……先生的太太也漂亮,儿女成双,子孙满堂(她呀,老太婆了)……先生的前程无限,现在起码是经理将来肯定能当总裁(这话我爱听,哈哈,小姐聪明,还知道总裁呀)……
  可是,我帮你看了手相啊。
  哈哈,光看手相没用的。
  可是……可是,这车上……干不了别的。
  怎么干不了?就看你肯不肯。用手,干过没有?
  女孩子吃了一惊,瞪大眼睛看那男人,男人肿胀的眼皮沉滞地望着女孩,嘴唇下面露出一丝厚颜无耻的微笑。
  怎么样? 。那个年轻的列车员拿着一串钥匙沿着过道走过来。女孩子的脸红了,急忙低下头,身子朝车窗里面挪了挪。
  男人朝女孩子身边挤过去,将那宽大的厚呢子风衣牢牢罩在两人紧挨着的大腿以上。
  列车眶当一声停稳了。几个乘客依次下了车。走在他们后面的是那个男人,男人脸色潮红,胳膊上搭着风衣,一手提着公文包,一手急忙系着裤裆口的扣子。女孩跟在后面追上来,在列车门口扯住了他的袖子:先生,先生……你说过的……箱子……
  男人假装没听见,一甩手挣脱她,一步跨到脚踏板上,很快到了站台上。女孩子贴着车门停住了,后面的人推推她:下车吗?下车吗?女孩子不回答,咬着嘴,望着男人渐渐远去的背影。后面的人匆匆撞着她走下,不耐烦地说,不下就别站在这里,挡什么道!
  铃响了,站在车门下的年轻列车员走上来,在女孩子面前重新关上门,列车启动了。广播里飘出了凯旋的乐曲,播音员用欢快的声音告诉大家,本次列车的终点就要到了,祝大家旅途愉快。女孩子回到座位,大睁的眼睛望着放在自己座位边的那只箱子。那箱子,沉重,无语,渐渐呈现出暗黑的色泽。
  半个小时后,车厢全部走空了,年轻的列车员顺着车厢走过来。他发现那个女孩子还趴在座位上,那只硕大的箱子还在那里。他推了推女孩子。
  你怎么还不下车,这是终点了,他说。
  女孩子抬起头,好像刚刚从梦中惊醒。我抬不动箱子,她说。
  我帮你抬下去吧,他说。
  年轻列车员提着那只肮脏的大箱子下了车,女孩子小跑着跟在他后面。列车员将箱子放在站台上,四下张望,看见一个车站搬运工正开着装满邮件的铲车过来。他朝搬运工招招手。
  搬运工和列车员一起把那沉重的箱子放到铲车上。女孩子也跟着上了车。她正要和列车员说谢谢,却见那列车员转过身,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远了。
  6   我觉得自已是死定了,我的神经几乎崩溃了。一把铁链子锁住了我的双脚和双手,把我拴在那床脚上,他每天都用那把长刀架到我的脖子上比比画画,有时他一使劲,一股血就会顺着我的脖子流下来,暖暖的滑滑的,流到我的脖子后面的床板上。有好多次我都觉得我已经死了,我昏迷过去,但每次都会醒来,发现我还留在这人世上,还在这可怕的房子里,那永无止境的折磨还没有结束。他用创可贴和云南白药给我敷伤口,当伤口的血止住,伤口的疼痛慢慢平复的时候,他就会再把那伤口撕开,再开始新的一轮切割。他说反复切割一个人的脖颈而又不切断动脉是一门技术。他还说他在家乡练过杀猪因此刀法精湛。这样说的时候他的嘴唇咧开着,带着狞笑,眉头上那道红红的大虫子高兴地抖动着。他还在我的乳房周围和肚脐周围比比画画,琢磨新的切口和实验。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因恐惧而发抖而发狂,就像猫逗弄着一只气息奄奄的老鼠。他说他不会很快让我死。他说在没有琢磨出一个更新鲜的死法之前,他不会让这游戏轻易结束。他一定是个疯子。我渐渐知道,他不仅心上受过伤,而且神经不正常。我恳求他,不是恳求他让我逃走而是恳求他立即杀了我,立即,马上。面对这无休止的折磨,我宁愿一了百了。我开始绝食,试图把头往墙上撞,有一次他用刀割我时我使劲将身子朝上用力,但他察觉到我的用意,反而不让我死了。他捏住我的鼻子给我灌糖水,把我锁在屋子当中够不到墙壁的地方。我就这样一天天昏迷了再清醒,清醒了再昏迷,我不是活着,而是迷失在一个永远也醒不来的噩梦里。
  那几天我时常做一个梦。我梦见我在家乡的竹楼上,隔着栏杆,望着下面水塘里的鱼。水波荡漾,水色青青,一条红鲤鱼和一条黑鲤鱼正在一排竹筏下面追来追去。那竹筏是我们放在那里,供鸭子栖息和鱼儿躲藏的。因为水塘既养鸭子又养鱼,难免有鸭子吃鱼,遇到危险的时候鱼儿可以躲藏在筏子下面。可是我看见水塘里结了冰,那条红鲤鱼和黑鲤鱼都冻在那里动弹不得,而那只竹筏不见了,一只硕大的黑猫正踩着冰面走向它们。母亲来了,她穿着去世前穿的那件绣花围裙,像很多年前那么年轻,她递给我一只粗瓷碗,里面装着玉米粒,她对我说,把玉米粒扔进去冰就化了。我抓起玉米朝那黑猫和鱼扔去,玉米变成了巨大的磨盘,呼啸着旋转着砸到冰上,刹那间黑猫不见了,鱼也不见了,只有冰块四溅,鲜红如血的冰块,扑面而来,砸到我的脸上……;醒来的时候我大汗淋漓。那血一样的冰碴子好像还残留在我的脸上,带着寒冷,带着坚硬,带着血腥。我在想,我为什么要做这样的梦。我的母亲已经死了好几年了。在我的家乡,梦见死去的亲人来到你的梦中,一定是为了向你告诉什么。那么母亲是为了告诉我什么呢?我在想母亲递给我的那碗玉米。我记得很清楚,母亲去世那天晚上,我坐在竹楼外面,吃了一碗玉米。那是一碗祭奠神灵的玉米,是老鬼师为了挽留住奄奄一息的母亲,用来祭奠我们的撒玛神的。我原本不该吃那玉米,可是没人告诉我不能吃,而我太饿了,就吃了。在当天晚上,母亲就死了。人们都说是我激怒了神灵,让老鬼师的祈祷失灵了……而梦中母亲递给我的那只碗,正是许多年前我触怒神灵的那只碗。这么说母亲是在责备我。母亲在用另一种方式提醒我,我做过触怒神灵的事情,该遭到惩罚了……可是那两条鱼是怎么回事?那条红鲤鱼和那条黑鲤鱼,是怎么回事呢?
  两年前,我母亲去世后,父亲曾张罗我的婚事。由于我亵渎神灵的坏名声,附近村寨的人都不愿要我,父亲只得把目光投向更远的地方。在媒人的建议下,他找到了一个远房亲戚,那人的儿子叫阿宝,很多年前初中毕业后,去了外地一座城市打工,至今还没娶亲。两家亲友草草见了面就确定了婚事。那阿宝,我从未见过,只是在贴在他家竹楼火塘边的一张褪了色的全家合影上,见到过一个矮小、模糊、面目不清的影子。但是阿宝的字迹我是熟悉的,因为我们曾通过两次信。他告诉我,他已经攒了足够的钱,原本准备春节回家和我结婚,可是因为老板不放假,加上节日加班工资很高,只得将婚期推迟。他向我保证,等活忙完了,一定回家娶我……
  可是我没有等他。父亲生了病,无法再撑持这个家了,便让我带着家里仅有的一点盘缠,来这小城找他。我按照他信上的地址来到了那个工地,却发现,工程早在几年前就完工了,留在那高耸的水泥大楼后面的,只有几间倒塌、破旧的工棚。
  可我仍在寻找阿宝。他是我在这小城唯一的希望。我带着一个东西,它就藏在我腰带的夹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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