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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洗劫东京-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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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他。最后一名成员是一个最多不过19岁的日本男孩,站在钹、小鼓和大鼓后面。金发女郎轻轻吹奏着萨克斯的时候,音响还没发出什么声音。但随着日本男孩用镶着象牙尖的鼓棒把钹敲响,房间里的声音爆发了,整个酒吧都摇晃起来。    
    我往前迈出步子打算穿过房间,但身体却对低音吉他厚重的韵律产生回响。日本人不仅拥有先进的卫浴技术,还拥有对爵士乐的痴迷和狂热。尽管爵士乐是地地道道的美国艺术形式,但是它却受到整个日本民族的喜爱,你很难找到一个手里没有收集一堆爵士乐CD的日本人。事实上有很多音乐史学者认为在70年代,就在美国爵士乐产品销量暴跌的时候,正是日本消费者让这种艺术形式存活了下来。我曾听说这样一种说法,日本人深深为爵士乐韵律中内在的那种类似数学的精密性所吸引。不过更有可能的情况是,对于深深痴迷于西方世界的一代人来说,爱好爵士乐成为了他们很自然的选择。无论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在点缀着霓虹灯的东京街道上,爵士乐酒吧就和按摩院和情人酒店一样随处可见。    
    我小心绕开桌子,穿过昏暗的酒吧。这里绝大部分顾客都是年轻人,年龄大约在18到30多岁。大部分男人都穿着夹克和翻领毛衣,大部分女人则身着价格昂贵的品牌上衣,颜色一般都是黑色,质地柔软,常常会展现出肩部的柔滑曲线或是锁骨部位。这里看上去完全就像是纽约、波士顿或是芝加哥的爵士乐酒吧,只不过这里所有人都是日本人,而且都在抽烟,抽的有雪茄、香烟、小雪茄烟,甚至还有烟斗。所以毫无疑问,这里的通风设施肯定和卫浴设施一样精巧。    
    我朝着舞台走到半路,突然注意到视野边缘有一只手举了起来,原来是戴维·布朗森。在这里要找到他其实很容易,因为除了我和舞台上的女孩,他是这里最后一个白人。他面色苍白,身体超重,戴着厚厚的眼镜,留着一头暗棕色的头发,其中有厚厚的几缕差不多垂到了前额,这倒是可以让人不那么注意他的圆鼻子。他穿着一件白衬衫,并没有扎在灰色的长裤里,身旁空着的皮椅上甩着一件西装外套。走到他身边的途中,我注意到桌上已经有两个空杯子,而第三个杯子此刻正在他左手粗厚的手指间摇晃。    
    布朗森把自己的外套挪开,拍拍猩红的座椅,示意我坐在他身边。他凑过来握手的时候,我们的膝盖几乎都碰到了一起。    
    “我听说过你很多事情,”他说,算是在向我问候吧,“马尔科姆说你会让我们所有在日本的美国人声名狼藉。”    
    说完他诡笑起来,下巴上的软肉随着笑的动作不住打晃。我不禁在想马尔科姆到底告诉了他多少东西。当然布朗森知道我来东京是为写本书做调研,而且他知道书和他们这些在世界的另一边安家的美国人有关系。这些美国人大部分都是常春藤名校,或是同一级别学校的毕业生,都是年轻男性,个个雄心勃勃。他们这些人就是一个奇妙的写作主题,一个在我所知的大众文学作品中从未出现过的主题。不过我怀疑布朗森是否知道我真正要讲的故事。说太多的内部消息会让马尔科姆面临危险——在职业方面,甚至于可能在人身方面。    
    “我会尽我所能,”我边说边在椅子上伸展开身体,“至少我会让人们知道你们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我来东京已经三天了,已经开始了解侨居日本的基本情况。下飞机的时候我刚刚领取完行李就在机场广播里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是用英文说的,让我去接机区。出机场之后有两个年轻人来接我,两人都是刚从哈佛毕业,现在在马尔科姆的对冲基金工作。他们把我领上了一部黑色的加长豪华轿车,并且告诉我这部车是马尔科姆自己的,从洛杉矶空运过来的。车子没有直接把我送到宾馆,而是先到了离东京市区20分钟车程的一个体育场。为了弄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仔细观察着体育场前门口聚集的庞大人群,这里至少有上千名日本青少年,身上的说唱乐装扮似乎更应该出现在纽约闹市区。随后我被告知这里有一场演唱会,是美国说唱乐手艾米纳姆的,我们有前排座位票和后台通行证,而这些都是马尔科姆一个客户的礼赠。


三万英尺高空大阪机场(4)

    演唱会结束的时候,我已经被会场的巨响震得半聋了。不过我交上了很多朋友,他们几乎一点英语都不会说,只能哼出几句莫名其妙的街头说唱词句。我被灌了不少酒,也就无法推拒周围人友好的热情,于是收下了不少名片,其中有投资银行客户和各种金融界名流。他们要么认识马尔科姆,要么听说过他,再不就是希望被介绍给他。至此我已经整整24个小时没睡了,吃了很多我完全不可能认出来的奇怪食物,花了别人一笔数额巨大的钱,但是仍然不知道要到哪里去睡觉。三天之后我还处在困倦、酒精和血糖低下带来的昏沉状态之中,我的身体则在拼命适应这样一个似乎能混淆人们所有感官的地方。    
    “那么就让我来正式欢迎你来到东京吧!”布朗森边说边示意附近一个女侍者过来。这时舞台上的乐队正投入地演绎着一段带着浓重萨克斯韵味的旋律,诡异的铜管调子渐渐升高。“你很幸运,因为你找到了我。我简直就是外国交易员的代表人物——如果真要有这么一个代表的话。”    
    我不禁微微一笑,因为马尔科姆正是这样描述他的。布朗森现在34岁,已经在东京生活了将近12年。他是一个交易员,在世界上最大的投资公司之一设立在东京的分部工作。他是这一行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每年能挣二到五百万美元。马尔科姆把他引见给我有多重原因。首先他出生在波士顿——我的家乡,后来上了哈佛。此外他和我年纪相同,而且和我有差不多的童年记忆——在预备学校就读,受上层中产阶级道德观念和追求的熏陶等等。但是毕业以后,他做出的决定引导着他环绕地球去追寻一种另类生活。先是伦敦,然后是迪拜,再是大阪,最后到东京。    
    他用看来还不错的日语给我点了饮料,接着跟我说:“你需要了解的最主要的东西是,不管我们在这里生活了多长时间,我们始终是外来者。我们所有人都是他妈的外来者。我们这个外国人群体不过是一个自给自足的小团体,和真实的世界没有一点儿关系。我们过的并不是真正的生活。不像我们在故土,在美国的生活。”    
    我看着布朗森,看着他放松的神态和不整的衬衫。他一点儿不像我在纽约见过的投资银行职员,或是波士顿随处可见的商业学院学生。他释放出的是一种异类的能量,既不是华尔街同行们那种像紧绷的弹簧一样的感觉,也不是商院学生那种生硬的自信,而是某种更狂野不羁的东西。他的眼睛和邪邪的微笑让我想起了马尔科姆。    
    “当然还是有些人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不是吗?我是说,有些人在东京度过了他们生命的大部分时间。”    
    布朗森笑了起来,随即举起他的酒杯。    
    “他们是我们当中最自欺欺人的人了。这些人学到了地道的日语,睡的是日式睡垫,每餐饭都吃面条和米饭。他们娶日本女人,并且穿着和服睡觉。他们装得好像自己属于这里,但是他们正是最大的笑话。因为对于日本人而言,不管这些人日语说得多好或是穿得多么地道,他们始终只是老外,就像我们剩下的人一样。他们追逐的是得不到的东西。”    
    此时女侍者又出现了,在我面前的桌上摆放着饮料。随后她边鞠躬边退下,而我则尽力按捺住鞠躬还礼的冲动。顺着她离开的方向,我注意到有一桌的三个日本女人正看着我和布朗森,脸上堆满轻佻的笑。    
    布朗森接着说:“迟早会发生点儿什么事让他们醒悟过来。可能就是很小的事情。比如他们上了地铁,旁边的人起身坐到车厢的另一边。或者可能是大事情,比如有一天他们回到家,妻子离开了,没有纸条,没有事先警告,没有理由。这些在他们看来是没有道理的,但是这些根本就没必要有道理——因为他们不是日本人,而且永远不会成为日本人。”    
    他从我面前斜过身子向邻桌的三个女孩打招呼。她们笑了,然后赶紧望向别处。随后他喝掉了杯子里剩下的酒,看上去显得越来越兴奋,话也说得越来越快,差不多合上了台上萨克斯越来越快的节奏。    
    “你有没有怀念过在美国的生活,”我问他,“你怀念过真实生活的感觉吗?”    
    他耸耸肩。    
    “可怕的是,我在那里也不能适应了。我每年大约去纽约出两次差。我试着和那边的朋友一起出去,但是发现自己已经丧失了所有的社交技能。我都不知道如何在这些文明人周围举止得体了。”    
    此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但他却置若罔闻,听任铃响。旁边桌上的人们朝这边瞥过来,看到我们白人的脸庞后又转向别处。    
    “在曼哈顿,我年龄太大,不能再按我在这里习惯了的方式生活,”他接着说,“而且如果在美国的话,对于我应该采用的生活方式而言,我又太不成熟,比如去拥有妻儿和真正的爱情关系——我已经在这里这个疯狂的世界生活了太久,很多东西对我都不管用了,而我在美国又无法复制在这里的生活。”    
    我又回想起到机场接我的豪华汽车和演唱会的经历。在日本达到了布朗森和马尔科姆这种级别的外国银行家过的是摇滚歌星一般的生活。他们住的是东京最好地区里四千平方英尺的豪华公寓,有多得数不清的女朋友,参加通宵达旦的派对。他们不像在欧洲国家的美国人,住在青年旅馆里,靠教英语来挣点啤酒钱,或是那些穷困潦倒的作家,坐在布拉格的咖啡厅里思索着自己为什么不在巴黎。马尔科姆他们是这个宇宙中的大师,被安置在了日本这样一个“什么都行”的文化氛围中。    
    “你比马尔科姆先来这里,”我接过话头,尝试把对话引向我关注的故事,“那个时候是不是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布朗森点点头。“你必须明白,我刚好是在泡沫经济崩溃的时候来到这里。80年代的时候,东京可是世界上最富裕的城市,满街都流淌着金钱。但是突然中间它倒塌了,接着我们出现了。”    
    “带来了一场来自西方的侵略。”我插了一句。    
    这时正好萨克斯独奏结束了,酒吧里响起掌声。布朗森也跟着喊叫了两声,声音长得足以让邻桌的女孩们再次朝我们看来。他冲着她们眨眼,而这次她们也没有躲开看向别处。我这才注意到她们穿的都是设计师名品服饰,而且三人都有最新款的路易·威登手袋——非常难买到的一款,也是我女友会拼命想办法弄到的款式。    
    “的确,”布朗森回答道,眼睛却仍然盯着那几个女孩,“到这里的时候,我们意识到了日本银行体系有多么虚弱无力。没人知道应该怎么去挣钱,金融市场就像个马戏团一样,所以从一开始我们就每天都做着上百万的大买卖。”    
    这样的数字是非常惊人的。我的上一本书是关于赌城拉斯维加斯的。当时我看到麻省理工的几个小子玩21点时往桌上扔1万美元赌注,我都惊呆了。但是今天布朗森提到的数字又是一个新的数量级。    
    “马尔科姆来的时候,我们都已经习惯了这些,没什么好惊讶的了。我们确实就像勇敢的牛仔一样。我还记得他刚到东京的时候我去他办公室看他。当时他刚从大阪出来,正式到了我们这场演出的前台,这里可是最顶级的演出啊。有次他在做一个决定时有点儿胆怯,所以我开始敦促他前进。当时他打算投入100万,于是我冲他做了这么一个手势。”


三万英尺高空大阪机场(5)

    我其实并不真想知道那是个什么手势,但是不管我喜不喜欢,他还是要解释给我看,于是用手指在自己头顶上摆了一个三角形。    
    “马尔科姆可一点儿都不含糊。他马上把投入加到了150万,所以我也放心了,而一天之后我们就在一家脱衣舞夜总会里庆祝。就在那天午后,我老板打了我的手机,向我征询250万美元日经指数的购价。当时一个瑞典妞儿正在给我跳膝舞,于是我问她10到40之间她最喜欢哪个数字。当时她一丝不挂,奶子就贴在我脸上,腿分开着搭在我腿上。她告诉我她最喜欢的数字是28,于是我就跟老板说了28,而我们真的就以28基点做了交易,就是这么疯狂,就跟个马戏团一样。”    
    我喝完了杯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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