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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节

满床笏-第1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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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强烈的不甘心让她没了之前的镇定,口中发出了凄厉的叫声。
  但不管如何挣扎,都抵不过那强烈发作的药性。
  终于,郑氏蜷曲着身子跌倒在地,因为过于骇然,惊疑,以及极大的怨恚愤怒,让她的表情显得十分狰狞。
  范垣眼睁睁看着,不禁叹息。
  他虽然城府深沉,却再想不到,一个女人竟会狠到这种地步。用上她自己的性命做了赌注。
  郑氏给范垣压了一辈子,在最后用她自己的命,让范垣置身进退维谷,不得不做出选择的两难境地。
  ***
  范垣把相见郑氏一节告诉琉璃,只省去了她所说关于琉璃之死那一段。
  琉璃喃喃道:“原来,当年是她害我的?是因为我死了,她就可以照顾儆儿了吗?还是说……”
  还是说郑氏也看出了范垣对她的情意,所以害死她来报复范垣?
  只是想想,当时对于范垣的心,琉璃自己还糊里糊涂的,反倒是旁边的这些人火眼金睛。
  范垣端详着琉璃,避重就轻地回答道:“不管如何,害人的药是她给的。就连先前宫里赐下的糕点,也是她把药给了黛烟宫的挽绪。”
  琉璃隐约觉着他回答的有些古怪,只不过正认真想他该如何脱身,便未在意,只说道:“你把这话告诉了皇上了吗?”
  范垣道:“能说的我已经告知,皇上已经叫大理寺跟内廷司一块儿联手去查了。”
  琉璃还要再说,突然想到另一件事:如果郑氏真的是自戕,那当初害死她的,难道也是郑后?那范垣是为了郑后打掩护?
  这不可能!
  心头疑窦顿生,琉璃正要再问,范垣抚着她的脸道:“你回去吧,好生照看着明澈,不要再进宫来了。你得知道,眼下这件事虽凶险,但我自忖仍能对付,我心里真正担忧的是另一件。”
  琉璃听了这个,忙问:“你担心什么。”
  范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你知道的。我心里唯一放不下的,是你。”他说着低头,在琉璃的唇上吻落。
  这会儿,琉璃还不懂范垣的意思。
  等琉璃退出了麟德殿,沿着廊下往前去,走了片刻,迎面有两个身着素服的女孩子走来,却正是郑氏姐妹。
  琉璃打量着两个女孩子,却见稍大的那些容貌秀美,薄施脂粉,显得清丽端庄,很有几分郑氏年轻时候的风姿。
  稍小的那个虽也生得出色,却像是个性情外露的,远远地看着她,便瞪着两只眼睛,透出了不逊之色。
  琉璃并不理会两人,只是随着彼此越来越近,年纪稍小的郑佳颖忍不住开口说道:“范少奶奶,你是进来瞧范大人的吗?”
  琉璃道:“是。”
  郑佳颖道:“难为你还来瞧他,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坏人,也值得你这样费心。”
  郑佳慧轻轻唤道:“颖儿。”
  琉璃淡淡道:“我夫君并没有杀人。”
  郑佳颖禁不住叫道:“你说什么?若不是他害死了娘娘,还有谁?”
  琉璃不答,迈步要走的瞬间,郑佳颖望着她,咬牙道:“有道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们是夫妻你自然护着他!只是我们太姑母毕竟是死了……一定得有人给她偿命!”
  郑佳慧皱眉喝道:“颖儿!不要乱说,就事论事,这跟首辅夫人并没有什么关系,你一味的迁怒质问她有什么用?”
  郑佳慧喝止了郑佳颖,才向着琉璃行了个礼道:“我代替妹妹向您赔不是了,请别计较她口没遮拦,她也只是因为太姑母的死,太过悲痛。”
  琉璃不言语,迈步往前。
  才过郑家姊妹身旁,却又停住。
  转头望着眼前的两个女孩子,琉璃说道:“我答应你们,假如郑氏夫人是给四爷害死的,我这条命,也一并赔给你们,如何?”
  两个女孩子听了,各自震惊。
  郑佳颖还要再叫嚷,却给郑佳慧一把拉住:“您说笑了。”
  琉璃淡淡道:“并未说笑。我同四爷是夫妻,自然是共进退。”说完之后不理两人,径直去了。
  ***
  就在琉璃去后,郑家姊妹也相继离开了。
  此刻夜幕降临,天边一轮残月,冷冷悄悄,仿佛是给凛冽的寒风给吹的瘦而憔悴。
  麟德殿内,范垣缓缓在桌后落座。
  他并没有表面上看来的这样平静。
  他心中正在盘算一个“决定”,但就算心机如他,也拿不准这个决定一旦执行后,后果如何。
  可是,好像已经瞒不住了。
  他苦苦隐藏的那个秘密,似乎终于到了该揭开的时候。
  唯一不幸中的侥幸是,他不是亲口对琉璃“说明”。
  “咕咕咕。”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夜枭的啼声。
  范垣的心忽然无风而动。
  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凄惶的令人悚惧的突变之夜,他一辈子从没有过那么恐惧的时候。
  他只得收敛心神,让自己去想琉璃此刻是否回了范府,明澈是在哭,还是在玩耍。
  心境才慢慢地平复下来,而就在这时候,脚步声从外传来。
  有人道:“范大人,皇上有请。”
  范垣等的就是这一句。
  又像是他等了不止是这两天,而是自从琉璃身故后,他就一直在等这一声。
  ——等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长大。
  等他能承受这一切为止。
  范垣起身,抖了抖衣袖,转步从桌子后走了出来。
  随着太监来到了景泰殿,小皇帝坐在几案后面,眼见要过年了,朱儆也十二岁了,已经初具了小少年的风范,早不像是当年那个惯会靠在陈琉璃怀中撒娇,平日里坐都坐不稳当,随时都会满地打滚的娇纵孩童。
  朱儆的长相上,有几分像是琉璃的秀丽,但通身的英锐气质,却俨然是先帝一脉相承,楞眼看过去,几乎就以为是少年时候的先帝坐在龙椅之上。
  范垣上前行礼。
  朱儆在后望着他,忽然想起了始终不肯对自己行礼的琉璃。
  这念头恍惚而过就给按下。朱儆道:“少傅。”
  范垣道:“臣在。”
  朱儆说道:“朕这次夜间询问少傅,不仅是为了郑氏夫人之事。”
  “是。”
  “你自然也知道,郑氏的死,跟当初先皇太后……死因几乎一样。少傅,对此你可有什么话说?”
  “皇上想问的是什么?”
  自始至终,范垣都只是淡然自若。
  也许是他这种淡然的态度激怒了朱儆,小小少年心中强行按捺的怒火烧灼起来。
  手握成拳,在桌上轻轻地击落。
  朱儆道:“不要以为朕不知道,当年母后死的时候,表面说是急病,但母后先前明明一直都好好的,又怎么会突然病的就那样,我那时候小不懂事,这些年来却每每想到,日夜寝食不安,如今连郑氏夫人也突然这样死了,又是在少傅你的跟前死的,先前母后身死你也同样在……难道这只是巧合?”
  陈冲在旁边,战战兢兢,听朱儆发怒,更是色变。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也没勇气开口的时候,只听范垣回答:“这当然不是巧合。”
  陈冲窒息,连朱儆几乎也无法呼吸:“你说什么?”
  范垣抬头,凤眼直视朱儆:“皇上。”
  朱儆生生地咽了口唾沫。
  “皇上……已经长大了,”范垣静静地望着他,声音沉沉,“其实臣,一直在等这一天。”
  朱儆突然有种莫名的恐惧感,也许是因为范垣的反应太过超然,平静的超然。
  “你、你说什么?!”
  范垣道:“有些话在臣的心里埋藏了很多年,因为皇上年纪小,不会懂,所以从不敢说,但是现在……只怕已经到了该说的时候了。”
  朱儆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你、你指的是……”
  “就是先皇太后之死。”
  朱儆的呼吸开始急促,鼻子却莫名的酸楚:“你、你说!你要说什么!你快说!”
  但对朱儆来说,一方面极为渴盼真相,另一方面,却又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范垣道:“皇上还记得,先皇太后出事之前,皇上你身边儿发生了什么吗?”
  朱儆愣怔。
  他其实有些不记得了,毕竟那时候他只是个五岁不到的孩子。
  而且那一段又是他心底觉着至为可怖难过的时候,所有的记忆都好像揉碎了然后洒在水里一样,恍惚,模糊,不真。
  他只清晰的记得那一段时间他极为难过,也十分难熬,仿佛他隐隐地有一种预感,自己的母后会离自己而去,至于什么原因,却有些模糊。
  后来琉璃果然出了事,可见他的预感是对的。
  “朕不记得了。”朱儆回答。
  范垣道:“那皇上知道臣为什么会处死那几个皇上身边的得力内侍吗?”
  “是……是因为他们得罪了你。”
  “皇上不妨再想想,他们对您说了什么。尤其是杜三。”
  朱儆屏息,瞪着范垣,他已经不记得杜三是谁了。
  但耳畔却无端地有一句话跳出来“皇太后会离开皇上”,毒蛇吐信一样在他耳畔环绕,不停的提醒,撩拨。
  朱儆用力摇头,想把这句话摇走。他自欺欺人而斩钉截铁地回答:“朕不记得了!”
  范垣却并不追问这个,只话锋一转道:“那天晚上,皇上说自己肚子疼,是真的肚子疼吗?”
  朱儆呼吸急促:“当、当然!”
  范垣道:“皇上吃过药了吗?”
  朱儆愣了愣,喉头有一股熟悉的苦味泛起:“吃了!”
  范垣不疾不徐:“那时候皇上闹着让皇太后去陪你,那……太后在皇上那边,都做了什么?”
  那是琉璃陪小皇帝的最后一个晚上。
  面对朱儆的撒娇,她温柔的许诺说“母后会长长久久地陪伴着你”,然后就……再也不能见了。
  朱儆忘记了所有也模糊了所有,可唯有那一幕最为真切,无法忘怀。
  泪在瞬间模糊了小皇帝的双眼:“母后陪着朕……给朕宽心,给朕揉肚子。”
  竭力强忍,却几乎仍泣不成声。
  “还喂了皇上吃药是不是?”
  朱儆吸吸鼻子:“是……”突然觉着不对。
  “药”,这个词跃入耳中,竟让朱儆心里有些难过,不舒服的很。
  那个有些熟悉的声音模模糊糊又在耳畔响起:“皇上……这个药,给皇太后吃了,就再也不会离开皇上了。”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只是要偷偷地叫太后服下,不然给人知道了就不灵了。”
  朱儆摇了摇头,想让自己停下来。
  但是这回忆的闸门突然打开,无法收拾一样,零零碎碎的碎片拼合在一起,猛然间跳了出来——
  那夜他假装腹疼窝在榻上,等母后来探望自己。
  因为那段日子他一直很不安,因为内侍经常在耳畔碎碎念提醒,他便总觉着母后会离开自己,所以格外的难过。
  那晚上母子两人说了半天话,太医给他开了些丸药。
  朱儆嚷着说苦,偷偷地从袖子里把那颗事先准备好的丸药取出来,求着让琉璃帮自己尝尝。
  皇太后不疑有他,何况先前她也常常替朱儆试药,便以身作则地把药服下,还劝他:“儆儿瞧,一点也不苦。你也吃了吧?”
  灯影中,那笑容温暖灿然。
  ——哗啦啦!
  小皇帝受到巨大惊吓般猛然起身,又似脱力般猛然跌倒。
  桌上的笔墨纸砚并奏折书籍等随之被推倒一地。


第102章 懂得
  陈冲急忙冲了过去,将小皇帝扶了起来。
  朱儆只觉着眼前天晕地旋,心中有个声音狂怒地在大叫大喊,像是至极至深的绝望,又像是垂死挣扎的否认。
  他想藏起来,避开这个声音,但这声音却是从他心底发出,而就算偌大皇城,豁达天下,却终究没有他能安稳藏身的地方。
  像是铺天盖地的夜影迅速笼罩了朱儆,被那股排山倒海似的巨力挤压,三魂七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几乎都难以承受,要随之而化成碎片。
  在陈冲的声声呼唤之中,朱儆抬起头,看见了前方静默而立的范垣。
  范垣的脸色仍然是那样沉静,跟朱儆此刻的魂飞魄散四分五裂,天壤之别。
  刹那间,前尘旧事冲上了朱儆的心头,就像是落水将溺亡的人发现了一个站在岸上的人,偏那人近在咫尺。
  他所做的就是一把抓住。
  小皇帝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不对。”
  第一个字说出来后,接下来的好像就容易许多了,“你胡说,朕、朕……什么也不记得!”
  他仓促,慌张,而不由分说地否认着一切,但这还不够。
  “是、是你!”不知为什么,口中自动就跳出这两个字。
  朱儆愣了愣,却身不由己似的,继续说道,“一切都是你做的!对,是你!”
  少年的声音有些尖利,在空荡荡的大殿内响动。
  范垣的反应仍是那么“习以为常”,就像是被皇帝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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