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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极刑-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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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事来,忙道:“为什么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人还在南美洲吗?”
    那悦耳动听的女声又低叹了一下:“南美洲和这里,有什么不同?人类的观念,真
是执著。”
    随著语声,一阵柔和的光芒闪耀之中,已看到一个女郎,出现在我们的面前,她蹙
著眉,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幽怨神情,那是一个极美丽的女郎。当她出现之际,米端站起
来一下,又坐了下去,神情之间仍然十分不以为然,问:“你停止执行了?不再让人类
听到那种发自他们同类的悲痛的声音?”我想问什么,可是白素拉了我一下,示意我别
出声,听她和米端的对话。
    那女郎道:“是,因为我认为那是没有用的。长期以来,我们一直在执行任务,可
是人类的行为有什么改变?根本在这些事发生时,导致这类事发生的人,心里就明白得
很,可是还是一样这样做,一样要将无穷无尽的苦难,加在别人的身上,现在,重复现
出这种情景来,会使人性坏的一面有什么改善?”
    米端苦笑:“我何尝不知道,可是对那些冤魂……怎么交代?”
    这时,我心中的疑惑,真是臻于极点,但白素坚决不让我出声,我只好忍著。
    那女郎又叹了一声:“那些……灵魂,唉,它们……它们,唉……”她连连叹息著
,显然也不知道该如何才好。
    这时,出乎我意料之外,白素忽然道:“那些灵魂,应该请它们把在生时的痛苦告
一段落,和普通人的灵魂进行同一个程序去转变。”
    那女郎忙道:“对,就应该这样。”
    米端道:“唉,我相信不会有用,它们怎肯听从。”
    这时,一共是四个人,他们三个人在讲话,我只好像傻瓜一样翻著眼,我只有极不
可捉摸的一些概念,根本无法用明显的语言表达出来。
    那女郎道:“至少可以告诉它们,我们做了,但是没有用,而且,邪恶的人性,根
深柢固,绝不是那么容易纠正过来,我看,人类根本就是那样子的。”
    那女郎又道:“发生在它们生前的事,还会世世代代发生下去,我要回去建议,我
们以后再也不必受理这种投诉了。”
    听到这里,我再也忍下住,陡然大叫了起来:“你们在说什么!投诉,谁向你们投
诉?那些悲冤而死的人的灵魂?你们又属于什么法庭,竟然可以接受灵魂的投诉?”
    那女郎和米端向我望来,有愕然的神情。
    这时,白素的声音,坚定而明晰地传入我的耳中,她只说了两个字:“天庭。”
    白素的声音并不是很高,可是这“天庭”两个字,就像是两个焦雷一样,使我陡然
震动。
    天庭,是的,当然是天庭,天上的法庭。
    (“天庭”作为一个名词,自然有另外的意义,但白素这时所说的天庭,一定就是
天上的法庭的意思,不可能再是别的。)
    (受尽了冤屈苦难的灵魂,在地球上,在人间已经无处可去投诉它们的冤屈,只好
向天庭去投诉。)
    (假设灵魂是一种能量,能量不断向宇宙深处发射,终于被宇宙某处的一种高级生
物接收了能量的信号,而且翻译了出来,那么,它们的冤屈,就为“上天”所知道,就
会有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帮助它们。)
    我一面迅疾地想著,一面向白素投以会意的眼色。
    那女郎叹了一声,米端神情也有点苦涩:“对人类来说,我们可以算是‘天庭’,
我们了解到了它们的痛苦,可是我们的能力也有限得很,早期,在天上弄些异象出来,
还能叫一些人稍微收敛一下,后来,在地球上制造一些灾变,受害的还不是无辜的人?
又不能老是在六月的大热天下雪--”
    我听到这里,更加傻了。
    (啊啊,窦娥蒙冤,六月飞雪!)
    白素的感觉一定和我差不多,她也有一种发楞的神情。
    米端叹了一声:“办法倒是我们想出来的,把那些苦难,活现在人的眼前,在想像
之中,应该可以使人觉悟,不应该发生这样的事,可是其势不可大规模的举行,而事实
已经证明,虽然看到的人,都感到震动,但实际上,对于这类事的减少,一点作用也没
有。”
    那女郎又低叹了一声:“把形象和声音分开来,避免造成太大的震撼,也是我们的
主意,我和他--”她指了指米端,“分开来掌管,我们知道,若是声、像合一,人类
是经受不起的。”
    我忙道:“是,真是经受不起。”
    米端也叹了一声:“我们也和那些灵魂接触过。要它们尽力去影响那些苦难事件的
掌权者,可是一样没有用处。”
    米端又道:“人类创造出了一个名词:梦。有过这种接触经历的人,只将经历当成
一场梦,梦过了之后,他们仍然故我,一点也不受影响!”
    我迟疑地道:“一点用处也没有?”
    米端道:“是啊,这样的事,不是一直在持续著吗?毕竟,使人类遭受那么多苦难
的,也是人类,并不是我们这些外星怪物。奇怪的是,人类一直在假设外星怪物会如何
如何虐待、奴役人类,却不去想一想,人类的大敌人,是来自人类之间的!”
    我和白素听著这个“外星怪物”这样肆无忌惮地批评人类,自然想反驳几句,可是
我们却说不出什么来,因为他讲的话,实在是无可反驳的。
    那女郎又是一声轻叹:“人类,真是奇怪的生物。单一来说,最大的敌人就是他自
己,整个来说,残害人类的力量,也来自人类自己。”
    我和白素只好苦笑,那女郎长叹一声:“这些日子来,我一直掌握著那种可怕的声
音,你看我,是不是和以前大不相同了!”
    她的这句话是问米端的,米端道:“自然不同了,以前你很少叹气,也不那么忧郁
,看来是那些痛苦的呼号声影响了你。”
    那女郎再叹了一声:“你还不是一样,以前你何尝有什么痛苦的神情。”
    米端喃喃地道:“这种……受难的景象,时时要在眼前出现,时间久了,谁心中会
高兴?”
    那女郎道:“是啊,我们应该放弃了,由得人类自己去处理吧!人类不是有一句话
,说是清官难断家务事!看来,我们也无法令地球人有任何的改变,还是由得他们去吧
!我们回去之后,还要向其他人说,再有这种悲愤不平的讯号来,也不必再理会了。”
    米端不住点头:“是的,或许人类就是那样奇怪的生物,必须在不断发生的苦难之
中,才能一代一代延续生命,不然,他们也有很久的历史了,何以会不知改进,一直在
这样做!”
    听到这里,我才柔弱无力地说了一句:“不,不是的,人类不是你们想像那样的,
只不过……只不过……”
    我本来是想为人类辩护几句的,可是话说到了一半,我却无法再说下去。
    本来,我想说“只不过少数人,总是想令大多数人照他们的意志生活”,把责任推
到少数人身上。但是我随即想到,那只是少数人的责任吗?如果绝大多数的人,根本不
听从,少数人又何能做恶呢?少数人能作恶,自然是多数人本身也有弱点,懦怯和服从
,难道可以算是人类的美德吗?
    真正是没有什么话可以为人类行为辩护的了!所以我没有再说下去,只是苦涩地,
挥了挥手,神情十分颓丧。
    米端和那女郎望向我,笑了一下,像是很同情我的处境,我用力一挥手,要把他们
的同情挥去,我承认人类有著根深柢固的劣性,但是总也不能说人类在这几千年来,一
点也没有进步。虽然在地球上,至少还有三分之二的地方,是不知道什么叫作人权的,
但总还有三分之一地方,人人都知道了人权是怎么一回事,像那种苦难,是不会发生的
了。
    自然,进步不算很快,但总是在进步,谁要他们用这种同情的眼光望著我!
    由于他们惹起了我的反感,所以当米端说了一句什么,我未曾听得很清楚,只听到
他最后在问:“你是不是想学?”
    我连考虑也没有考虑,就道:“不想,绝对不想!”
    在说了之后,我发现白素的神情十分讶异,才想到他要我学什么,我都未曾听清楚
,就拒绝了。但是话已经说出口,自然也无法更改了。
    白素叹了一声:“刘巨因为你的时空转移,而烧死在建筑物之中了。”
    米端笑了一下:“我害他干什么?他一冲进火窟来,我就把他转移了,为了惩戒他
对我的无礼,我把他转移到了一个小小的沙漠中,他要吃几天苦,才能离开,如果他再
来找你们,就不妨对他说明事实的真相,不过他可能不会相信。”
    我闷哼一声:“他一早就发现那些是真人了,请问,那些受难者的灵魂是不是一直
在苦痛中,他们身受的痛楚,也一直在持续著吗?”
    米端和那女郎,齐声发出了一叹:“那是它们自己的选择,它们可以和人类其他的
灵魂一样,通过某一种程序,而把生前的苦痛完全洗掉,可是它们不愿意,我相信,在
我们决定放弃不理之后,它们一定还会不断向宇宙深处放射能量,继续寻找天庭去申诉
它们的冤屈,或许,会有比我们更强有力的人,接受到它们的申诉之后,为它们出头,
用强有力的方法,来使人类改变。”
    白素的声音乾涩:“或许,但是我宁愿人类不断通过历史教训,自己改变自己。”
    米端和那女郎,都做了一个无可不可的手势,那女郎的确十分美丽动人,我道:“
问你一个不是很礼貌的问题,现在我看到的,是你们原来的形体吗?”
    米端和那女郎一起摇著头,那女郎道:“人类的形状,完全是由环境决定的,在地
球上最高级的生物,只能是人,为了适应地球的生活环境,我们自然也要和人一样。”
    我有点骇然,道:“那你们--”
    米端笑著:“是的,不但会乾坤大挪移法,还会七十二般变化。”
    我有点瞠目结舌,他们的能力,究竟大到了什么程度呢?他们的科学文明,究竟和
我们相距多远呢?
    当我想问他们之际,我忽然又感到了一阵悲哀:问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他们的精神文明,毫无疑问,高过人类不知多少倍。或许,当人类的精神文明进步
到了像他们一样的时候,科学文明自然也一样了。
    白素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只有一件事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连夜造访,阁下要把
蜡像馆毁去?”
    米端苦笑了一下:“那是因为我也早就预备放弃了,如果我再这样下去,痛苦的感
染会越来越深,所以我不想让你们知道真相,要是再继续下去,我就有被判刑的感觉,
这是十分可怕的。”
    白素谅解地点了点头。米端和那女郎,一起做了一个相当古怪、不明所以的手势,
然后眼前陡然一花,一大蓬闪亮的光点,由聚而灭,他们两个已经踪影不见了。
    我和白素,足足呆了好几分钟,才定过神来。白素第一句话就说:“那个女郎,一
定就是大哥对她大有好感的那个,见了大哥,千万别提起她。”
    我道:“为什么?”
    白素叹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哥的脾气,谁知道她是从哪一颗星星上下来的,何
必令他白害相思病?”
    我也叹了一声,同意了白素的提议。当天晚上,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心情都极为不
快,也都暗暗希望那些冤魂向宇宙深处发射的能量,可以得到更强有力的回响和支持,
但那自然只不过是希望而已,真正的过程怎样,连想像也想像不出来。
    人世间的痛苦,自然仍会持续的,一直持续到不知哪一年才会消失掉。
【尾声】
    白奇伟在七天之后又出现在我们家里,显著地消瘦了。一见到我们,他就向我们说
他如何看到了那位女神的经过。
    他称那女郎为“女神”,倒是十分贴切的。他哀伤地道:“她明明对我大有好感,
为什么不肯和我接近?”
    这个问题,我们自然无法代答,所以只好沉默。他又叹息著:“她究竟是什么身分
,你们有什么想像?”
    白素温柔地道:“就当她是女神吧,历史上有很多出色的男人,都曾和女神有过短
时间的、程度深浅不同的缘分。缘尽了也就分开了,没听说过有谁可以把一个女神一直
留在身边的。”
    白奇伟听了之后,怅然半晌:“她真美得和女神一样,真的。”
    我肚子里咕哝了一句:“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我见过,是很美,但也没有美到这
种程度。”
    我一面想著,一面向白素投以一个心满意足的眼色,白素显然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做
,侧过脸去,不理会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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