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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节

083.明-第1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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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商业没有北方那么发达,所以人们有了钱,还是倾向于兼并或开垦土地,而不
是冶炼、纺织等行业。禁止布匹贸易,江南各府除了有衣被天下的松江府外,都
没什么损失。况且吴沉的话说得非常在理,与其强制百姓种粮,不如取缔他们种
棉的利润。

    “所以微臣以为,海关当立即禁绝粮食、布匹、铁器出海,当年武驸马亦曾
建议海关限制黄金外流,禁止粮食出口。然近二年海关有市无关,官吏尸位素餐。
请陛下严惩海关主事之人,以儆效尤。然后下令地方,禁绝机器纺织,以固国本”。

    “高”,王本等人暗自佩服,这个吴大学士不出手则已,出手就攻向对手的
致命之处。没有攻击新政,没有在救灾事情上纠缠惹朱元璋不快,而是本着一番
“好心”,去晃动新政的根基。

    禁止了布匹和铁器出口贸易,等于卡断了北平两大经济来源,看你北平还能
牛到哪里去。主持海关事务的沈斌官职虽小,但却是新政的干臣,海关贸易各种
规则皆出自他手,把他再拿下来,就又除掉了新政一个有力支持者。把底下人零
敲碎打给你收拾干净了,看你新政带头者还能有什么作为。

    要说攻击新政,很多人不愿违背良心,毕竟北平新政带来的好处大家有目共
睹,但换做攻击海事司少卿沈斌,则很多大臣,特别是家业在江南的大臣则乐得
落井下石。沈斌主事海关,不循私情,曾经驳了不少功臣、豪强之家的面子。把
他拿掉,也算出了口恶气。况且今天上午被周无忧这么一搅和,收拾武安国是收
拾不成了,收拾个小喽啰还是有把握,一时间,一些文臣和武将纷纷出列,指摘
海关不是。

    沈斌得罪的北方大臣亦不在少数,大家虽然利益相关也不愿站出来替他辨白,
这个人一无根基,二不会做人,没有必要为他得罪同僚。况且太子出巡天津,无
人撑腰的沈斌保也保不住。

    种种专横跋扈,辜负圣恩的行为被添油加醋的呈到朱元璋面前,到后来,海
关简直成了一切灾难的罪魁祸首,有大臣干脆建议取消海关,回复原来的市泊司
制度,所有沿海贸易,一概禁绝。

    “万岁,此举万万不可”,户部尚书费震看攻击范围越来越大,赶紧出来说
话。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海关对大明税收的贡献就数他最清楚。

    压下了同僚的声音,费震启奏道:“万岁,我朝自立海关以来,岁入白银近
千万两,国库充盈,全赖海关税收,若轻易禁止,臣恐明岁入不敷出,将士无饷,
百官无俸”。

    大学士杜斅跨出几步,和费震争辩道:“万岁,臣以为费尚书所言,实乃危
言耸听,我华夏历朝皆无海关,依然有贞观之治,开元盛世。国富民安,在于用
人,而不在于贸易。金银珠玉,不若谷物丝麻。况且我天朝大国,何物稀缺。番
邦蛮夷,无我中华所需之物,缺我中华必备之资,陛下禁止关贸,其国内百姓无
茶去脂,无布裹身,日久必乱。我朝可不战而曲人之兵”。

    这种贸易战倒算个好办法,大明的茶叶、丝绸、瓷器、布匹是周围国家上至
贵族,下至平民不可或缺的生活必备资源。特别是蒙古、乌斯藏等地,如果没有
中原的茶叶供应,百姓所食油腻过多,非生病不可。但禁止了贸易,也卡断了大
明朝的税收重要来源,实在是因噎废食之举。朱元璋心里盘算着,点点头,又摇
摇头,一时也下不了决心。

    “陛下,如果下旨禁止边贸,臣愿带头捐出三年俸禄以实国库”,闷了一天
的大学士吴源带头找出了一个克服资金困难的办法。

    他一站出来,很多官员,特别是江南官员纷纷仿效,带头要求捐献俸禄。看
得李善长不住冷笑。这些官员家中多有良田,个别人为官之前已经是地方首富,
朝廷这点儿俸禄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一顿酒饭之资,捐献出来,根本算不了什么。

    一些家业在北方的大臣终于忍无可忍,海上贸易利润巨大,这几年,他们的
家族多多少少都参与了海上贸易,如果废除了海关,他们自身遭受的损失不比商
人小。

    户部尚书费震上前高声抗辩道:“陛下,臣亦可为国捐出俸禄,但海关一废,
所有以海上贸易为生百姓则失去了生计,他们可没有杜学士那样的家底,还请陛
下三思”。

    “万岁,臣以为,海关事关百姓生计,不可轻动”。有人出列对费震表示支
持。

    老杜斅横了费震一眼,弄不明白这个平日对自己十分恭顺的户部尚书今天错
了哪根筋,尽给自己找麻烦。用膝盖前行几步,匍匐在地,说:“臣家之资,亦
国家之资,臣可悉数捐给国库。那些海商,本来就多非良善之辈,囤积居奇,不
事生产,早就该夺了他们的财产,让他们去开荒。况且为了国家发展,士大夫都
可不要俸禄,这些升斗小民忍受些阵痛算得了什么”!

    “住口”!武安国最烦的就是人家说忍受阵痛这四个字,在他那个时代,这
四个字,曾经让多少人失去了应有的生活保障。他们曾经为了国家建设无偿加班,
他们曾经为了国家发展牺牲个人发展机会,有的还因为常年劳作弄得疾病满身,
一句忍受阵痛,他们所做得一切就被扫到了桌子底下,统统藏了起来,包括他们
绝望的眼神都不会再有人关注。打着忍受阵痛的名义,多少公共财产转入了私人
腰包,多少家庭永远失去了摆脱贫困的机会。他刚才还一直在忍耐,忍奈着听杜
斅等人妄顾现实地大放厥词,他不认为朱元璋会糊涂到杀一只下金蛋的天鹅的地
步。但是,听到杜斅准备把禁止海上贸易带来的损失尽数转嫁到百姓身上,他出
离愤怒了,甚至忘记了朝廷威严。

    “驸马有本跪奏,大家不妨听听驸马之见”?太师李善长赶紧提醒武安国,
让他保持冷静。

    武安国大步走到杜斅身边,跪倒启奏:“陛下,请恕臣刚才失礼,臣只想问
杜学士两句话,如果杜学士能答出,臣甘受责罚”。

    “讲”,朱元璋脸色有点儿难看,不知被杜斅等人烦的,还是被武安国失礼
举动气的。

    “敢问杜学士,忍受阵痛,你打算让百姓忍受多久,一年,两年,还是一生
一世,是否有个期限”?

    “这”,老杜斅有点儿尴尬的回避着武安国咄咄逼人的目光,一时语塞。

    “其二,为什么要百姓忍受阵痛,为什么你自己不去忍忍试试,你知不知道
忍受阵痛是什么滋味”。

    武安国本来就高出众人一大截,此时怒目而视,宛如天神,看得杜斅等人一
个劲向后躲,生怕哪句话回答不好被武安国伸出大手来给卡死在金殿上。

    朝堂上瞬间肃静得连群臣呼吸的声音都能听得见。朱元璋脸色青得怕人,杜
斅等大学士的表现实在让他失望,武安国行事虽然粗鲁,但的确胸中有百姓利益
在,这点和他很欣赏。

    “万岁,驸马武安国藐视大臣,咆哮朝堂,请万岁为我等做主”。王本见事
态有些不可控制,赶紧出来转移话题,趁机倒打一扒子。

    “万岁,武驸马所为的确有辱朝纲,请陛下秉公处理”。有人打蛇随棍子上。

    老太师李善长清清嗓子,慢慢地走上前来跪倒,没等说话,先带出了一串咳
嗽,喘息了一会,他低声奏道“万岁,杜学士一心为国,武驸马胸怀百姓,所争
不过是一时意气,二人都是为公不为私。万岁当以我朝有如此正直之臣感到可喜
可贺才对,至于海关吗,老臣倒有个想法”。

    朱元璋压住心中的怒气,示意武安国和杜斅等人一起平身退下,让人给李善
长搬个座位来坐着奏事。

    李善长哪里敢坐,慢慢站起身来,喘息着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我朝海疆万里,所设海关不及二十,所以海关中虽然禁止粮食和黄金的出
口,但沿海走私亦屡禁不绝……。”。李善长分析,粮食大量流向国外,这里边
海事司要承担首要责任,主要原因是海关过少,出海口过多,少卿沈斌的没发觉
这一点,或发觉后没及时采取措施,的确失职。但海关不可一日无人主事,前年
出使高丽的朱江岩精于数学,可以接替沈斌的位置。

    武安国没想到李善长上来先牺牲掉了沈斌,一时呆若木鸡。这个平素对自己
支持有加的老太师居然这个时候和和别人妥协,武安国只觉得自己的心向下沉,
向下沉,李善长后边的话,他一句也听不下去。

    李善长第二个建议是,海关不但不可裁撤,而且朝廷还要加大海关力量。武
安国在海关成立之初就提出要限制黄金和粮食的出口,是个非常有远见的建议,
日后海关要认真执行。至于吴沉等人所说的禁止布匹出口,民间禁止机器纺织,
李善长认为不可因噎费食。只要大笔提高布匹出口关税,并且出口布匹船只回来
一定要进口粮食,采用配额管理的办法基本上可以杜绝缺粮事件的再次发生。

    这个活稀泥的办法照顾了支持和反对取缔海关双方的利益,大家的争执焦点,
在李善长嘴中也都变成了对海关用人不当的痛恨。听得朱元璋脸色渐渐平和,几
个辅政的大学士也不敢再有什么意见。李善长的建议迅速变为圣旨,着海事司去
落实。

    “沈斌忠于职守,本身并无大错,还请皇上开恩”,一个官员出列跪求道。

    “食君之禄,不忠君之事,还说无错,退下,有再为沈斌求情者,于其同罪”
朱元璋怒斥道。

    “这本来是我考虑不周,与别人何干”武安国呆呆的看着地面。于沈斌相识
和共事的情形一幕幕出现在眼前。

    “万岁,臣有本奏”,压低声音,武安国走出来,直直跪在地上。

    “驸马欲奏何事”,朱元璋尽量和蔼的询问。

    “新政初行,种种弊端,皆因我考虑不周而起,所以微臣自请处分,甘受责
罚,至于执行新政者,皆受我所累,请陛下明察”!

    这个武驸马脑子烧坏了,别人推卸责任还来不及,他自己居然站出来承担责
任。王本等人眼中一阵狂喜,目光转向朱元璋,看他能不能抓住这个机会。

    “该是你的责任,你跑不了,不该是你的责任,你也不必向自己身上揽”,
每到关键时刻,朱元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对武安国手软。也许是这双
明澈的双眸吧,在这里边看不到半丝尘杂。

    “朕从未说过要推行新政,仅北平一地朕曾答应燕王试试,种种弊端,与卿
何干。如今北方粮荒,而北平反而无事,应是卿当年辅佐燕王措施得当所致。其
余各地盲目效仿,只学到了些皮毛,如果样样以北平为参照,该无此祸。你起来
吧,朕不是不明白事理的天子,你承担了责任也没有益处,谁失职该追究,谁不
该追究,朕自有计较”。

    直到散朝,再无人提及新政和海关二事,武安国亦再没有分辨的机会。这个
朝堂上,谁忠谁奸,主动权永远在朱元璋手里。

    拖着疲惫的身躯,武安国慢慢向朝堂之外走去。这个时代的政治,他看不懂,
也应付不了。一股无力的感觉再次涌上他的心头,让他想叫,叫不出,想喊,喊
不了。

    “驸马慢走”,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叫住了他。不用回头,武安国也能知
道这是李善长,以前那么熟悉的人,在今天一瞬间变得那么陌生。

    “无知小辈,不敢和太师同行”,武安国冷冷的说道。我和你走一起,哪天
被你卖了还得替你数钱呢。

    “我知道驸马恼我何事,老夫只想问驸马一句,如果一列受惊狂奔的马车驶
在路上,正前方走着四个人,叉路上走着两个人,作为架车者,驸马欲将车赶向
何方”?同类型的问题武安国在自己那个时代看过不止多少遍,今天居然又在这
里碰到。答案当然是牺牲掉那两个人,所有人都会这样选择。李善长今天的作为,
本来就是在牺牲海关和牺牲沈斌之间做出了选择。

    “小辈不才,不敢驾这样的马车,无论牺牲哪一个,除非他们自己愿意,否
则无人可以替他们选择,太师,这个答案你满意吗”。武安国用一种愤懑近于斥
责的声音回答道。旁边几个官员隐隐听见,纷纷转过头来。

    李善长被噎了一下,发出一连串的干咳。这些日子,为了救灾和边境的事,
朱元璋几乎天天留他问对,让他的身体有些吃不消。

    听到咳嗽声,武安国有些不忍心,转过身来在李善长的背上轻轻的捶了几下,
替他止住了咳嗽。

    “小子,听老夫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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