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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

荒原上的太阳-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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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啊,”年轻人反过来怪罪他说,“一次又一次地走进我店里来丢钉子!”
  马民后来想,要是他第一次就把钉子全部捡出来扔到年轻人的店子里,就不会打这一架,因为当时年轻人想害他又没害成,一时感到自己理亏。或者他第二次拾出顶着轮胎的钉子,就随手扔在街上,也不会打这一架。“我也是年轻气盛。”他对周小峰回忆着说。
  他挨了那一拳,直起身,他那只多少年里一直以投篮很准而叫观众喝彩的右手上凝聚着一股热血,反手一勾拳就把那个年轻人打倒了。但那个年轻人是有准备的,在马民坐到那辆东风140的驾驶室里进车站时,他就作好了打架的准备。他插好了四颗锃亮亮的钉子后,他当然就设想了斗殴的后果。他召集了七八个年轻人,手里都摸着家伙,扳手或铁棍什么的,都站在他店子旁边的巷子里。现在他们忙手举扳手和铁棍冲出来帮忙了。马民知道今天有场架打了,忙反过手去逮住店老板的肩头,一弯腰,把店老板直直地摔在地上。马民看一眼那几个年轻人,想赶快驾车离开。
  然而店老板又爬起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腰,马民急了,用他那只投篮很厉害的手逮住店老板的裤腰带,一用力,把店老板拉到了身前,可是还来不及把这个年轻人摔倒,背上却嘭地一响,一阵剧疼袭上上心头。那是跑上来帮店老板忙的年轻人,二扳手砸在他背上,那种扳手可不是我们在家里用的那种小扳手,而是铁路工人用来拧那种大螺帽的扳手,足有半只手臂长一把。马民感到一阵剧疼,一回头,见另一个人又执着扳手朝他头上打下来。马民本能地一抬手,左手臂顿时感到火烧似地疼。马民回转身,又用右手臂挡了向他脑壳砸来的一扳手,又是一阵火烧火燎地疼。马民怦地一脚踢在店老板的下身上,把店老板踢得弯了腰,马民正要用脚踢另一个年轻人的下腹,左边的年轻人又一扳手砸在他左手臂上。这时那个看着他们打架的胖子说话了:“年轻哥哥哎,快点跑!宝哎,你一个人搞得他们赢的。”
  马民对周小峰说:“当时我懵了。不是那个胖子这么说,我真的不晓得跑。”马民听见那个胖子这么一说,立即就掀开两个人,提起脚就跑。前面有一个治安亭,专门设在此处维护社会治安的,里面坐着两个戴红袖章的联防队员。这个治安亭离他打架的地方不到一百米,马民相信他们是看见了他和那几个地痞打架的,但他们没有出来干涉,而是对跑进岗亭里的马民一本正经地说:“你搞得他们赢的,他们都是些要不得的下家,你蠢咧!”
  “要不得的下家”就是地痞流氓的意思。马民一肚子气地想你们是吃什么饭的?你们手上戴着红袖章,却坐在治安亭里看打架,你们也算是维护社会治安的?马民感到两只手臂很疼,疼得腿直颤。那几个人见他跑进了治安岗亭,就没追过来,而是很神气地站在那处店门前朝这边张望,说说笑笑。那个提醒他跑的胖子走了过来,黑黑的脸上挂着关心他的微笑。“你搭帮跑了,”胖子说,两只眼睛善意地瞅着他,“你不跑,你会被他们打死去。”
  “是罢?”马民变得很软弱了的样子说。
  “不是我要你跑,你真的会被他们打死去。”胖子又这么说。
  马民感到手很疼,疼得手直哆嗦,疼得脸上直冒汗。他是没办法开车的了。“老兄,你能不能帮我找一个司机开车?”马民诚恳且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我的手现在没一点劲。我给他一百元钱,只要他帮我开下车,麻烦你一下。”
  两个联防队中的一个说:“胖子就是开车的。”
  “那你帮我一个忙好不?”马民瞧着这位提醒他跑的陌生人,“是你开,我给你两百块钱,我要谢谢你。”
  “钥匙呢?”胖子望着他道。
  “钥匙在车门上,”马民说,“帮个忙。我现在手直抖。”
  胖子就走过去把马民的桑塔纳开了过来,马民走过去,坐进了车里。“像你这样的人,不应该打架。你捡开钉子,丢到地上就没点事。”
  “我当时太气了。”马民说,“我也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多人帮他打架。”
  “往哪里开?”胖子问他。
  “附二医院,”马民说,“我的两只手跟断了一样疼,他奶奶的。”…
  38
  马民的两只手没有断,受伤的只是软组织,左胳膊上肿了两个馒头一样的青肿块,右胳膊上凸出一块紫红色的肿块。背上还有很大一块青紫处。这让周小峰看了之后直笑。“你以为你是变形金刚是罢?”周小峰忍不住嘲笑他道,“跟铁打架?这种场合要扯起脚就跑!”
  “我不同情你,你这是活该。”周小峰待他展示完自己的伤痕,攻击他说,“你也有吃亏的时候?我以为你一世不得吃亏呢。”
  “我是在吃亏中长大的。”
  “你以为你有武功?同那些家伙去打架?”
  “我以后是要学点武术,免得再遇到这样的事情吃亏。”马民叹口气,“我想我这一世人都是跟文明人打交道,哪里晓得还会跟人打架?他妈的。哎哟,啧啧,哎哎哟。”马民为此痛苦不堪地哼着,皱着眉头,“我的手连拿烟都发抖,你看罗。”
  “我看见了,我还是有点同情你。”周小峰笑容满面他说。
  马民望着他,“你是个幸灾乐祸的杂种。”
  周小峰嘿嘿嘿又是一笑,“我不同情你,又有点同情你。”他这么说。
  “老子不跟我岳父岳母吵,可能也不会打那一架。”“你怪人怪得太远了,怪到外婆屋里去了。”
  “我岳父岳母搞得我心情很坏。一个人只有在心情坏的情况下才会打架。你说是不?”“这叫做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周小峰总结说。
  “你这杂毛!”
  周小峰大笑,“那你还要挨打,你还没被打得够。”他笑过后说,“不过尽管我们是一对仇敌,我还是很同情你,这叫做桥归桥路归路。因为你毕竟是我同学。”
  马民低下头,觉得这个杂种很高兴。“我喊你来,是要你帮我去管理好工程。”马民看着周小峰,“那些乡里伢子不喊不听的,你只管恶点。”
  “那我晓得。”周小峰还是一脸快活的模样看着他,“桥归桥路归路,”他又这么说,嘿嘿嘿嘿嘿笑着,“你交代的事情,我哪次没让你满意过?”
  周小峰离开后,马民点上支烟。我今天真背时。他望着窗外的树梢想,我今天要是不去火车站就没点事。另外,自己也是大年轻气盛了。我要是把钉子拔出来扔在地上就没点事。以后在外面要学会克制,学会忍让。这样可以免遭皮肉之苦。他这么想着时,手机响了,是彭晓打来的电话。“我现在在医医院里,”他结结巴巴说,手机在他疼得钻心的手上直抖,他的那只手连半点力气都没有。“下下午跟别人人人打了一一一架。”
  “什么事打架?”
  由于手举手机都费力,他说:“我现在连拿手机都很困难。一言难尽,你到医院里来我再跟你说。”他放下手机,手还在抖,好像那根有劲的神经断了似的。这只手不会报废吧?他忽然非常恐惧地想,我现在还只三十五岁呢,上帝不会因为什么事就这么惩罚我吧?我这双手是要养活女儿的。他感到自己的两只手臂疼得厉害,疼得连烟都夹不稳。“他妈的,”他望着病房里的另一病人说,“手疼得火烧一样,疼得我汗都出来了。”
  彭晓来了,她穿着一身黄白色的连衣裙,戴着一顶漂亮的太阳帽——上个星期他送给她的一顶帽顶上系着飘带,帽檐上扎着黄花的帽子。她是打的来的,手上拎着一只马民为他买的做工精致的金利来女包。她见马民吡牙咧嘴地歪坐在病床上,马上就把她那张姣好的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马民,”她脸上露出了关心,眼睛亮亮地瞅着他,“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自己讲狠的结果。”马民说,“我以为自己打得两个人赢,结果就成了这样。”马民见她进来,心里很高兴,痛苦感自然就减去了一些。马民觉得她脸上有一种使他感到亲近的表情,马民喜欢她这种关心地瞧着他的表情,马民觉得这个世界上,现在真正关心他的人就是她了。“你要是不打这个电话,我不会告诉你。”
  “怎么呢?”
  “我想等我好些了再告诉你。”
  彭晓瞪了他一眼,那是责怪的意思。“要紧吗?”她说。
  “我连手机都拿不稳了,感到手没点劲。”
  “什么东西打成这样的?”
  “扳手,就是铁路工人用的那种很大的扳手。”
  “好疼的吧?”
  “你莫说疼,真的很疼。”马民非常后悔打这一架,“有时候,人并不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其实,把钉子拔出来,丢在地上就没点事。这是一个教训,吃一亏长一智。”
  彭晓为他把茶盛满,端到他嘴边,“要我喂你喝茶吗?”她笑着说。
  马民觉得还真要她喂,因为手抖得太厉害了,平放在床上都感到乏力,何况拿茶杯那样重的东西。他现在深刻懂得了手无缚鸡之力这句形容词了。他甚至害怕这两只手会残废。他没有把心里的这种恐惧传给她,他认为没有必要让她为她分忧。他低下头,喝了口茶,对她一笑,“你真的是个好女人。”他说。
  彭晓一笑,“我不关心你谁关心你?你现在要听我的话。”
  “我听你的话,”马民非常自然地说。
  次日一早,彭晓又来了,穿着一条天蓝色,将她的身段勾勒得很动人的连衣裙,端着一个蓝塑料壳面的保温杯。她走到马民面前,弯下腰,拧开保温杯盖,热腾腾的香气袭击着马民的鼻头。
  “馄饨,”她对他亲热地一笑说,“你手还很疼吗?”
  “和昨天一样疼,”马民说,一脸灰暗,“疼得我一晚没睡着。”
  “来,你坐起来,我喂你馄饨吃。”彭晓说。
  “我还没漱口洗脸。我得去漱口洗脸。我一直坐在床上抽烟,人好不舒服的。”马民咧着嘴,歪着脸瞥着她。
  彭晓双眼怜悯地瞅着他,那是一种含满爱情的怜悯,她的脸在怜悯他的表情里,露出一种思索的形容,白白的脸上就有点庄重,甚至投在她脸上的光线,她这张俊俏的脸蛋显示出了一种肃穆。马民瞧着她的脸,不知道她此刻想些什么。她轻声说:“你去洗脸漱口,慢点馄饨冷了,吃起就没味了。”
  马民洗脸漱口完毕,走回病房。彭晓折着身坐在床旁,两条腿架在一起,仰着脸瞧着他,目光同泉水一样涌到他脸上——那是一种非常爱他的目光。“你好漂亮的,”马民坐到病床上,接着他放低声音对着她脸蛋说:“真想和你干一下。”
  彭晓一笑,做了个怪脸,“你命都不要了是罢?”她笑着说。
  “这里如果不是医院,我就干你了。”马民对着她耳朵小声说。
  “是吗?”她脸上粲然一笑,“吃馄饨,我喂你这个大儿子。”
  “我不是你儿子罢?”
  “就是我儿子。”她说,抿着嘴唇一笑。
  她喂他吃馄饨时,周小峰趿着一双拖鞋走来了,手上拎着一串香蕉。“哎呀呀,搞得这样亲热罗?”周小峰两只眼睛在眼镜片后面泛绿光说,“你们这会搞得我产生不必要的联想啊,这和嫡亲老婆没有区别了。”
  彭晓对他一笑,马民却开口说他:“你不说话就不说话,一说话就没有一句好的,你也说句动听的话看看?什么嫡亲不嫡亲,你这杂种。”
  “是的罗,你就是这样随便骂人。”周小峰说,黑黑瘦瘦的脸上布置着快活的笑容,“发老板脾气。得幸我只是天马装饰公司的非正式职工,要是正式职工,我会要被你骂死去。”
  “骂得死你,那是上天开了眼。”
  “看见吗?他一看见我就不友好,还说是二十年的朋友!”周小峰把香蕉往床头柜上一放,“吃罗。虽然我们是敌我矛盾,但我还是适当他讲讲人道主义。”
  马民很高兴地看看他,“今天好热样的。”他见他脸上汗水涔涔,衣襟也汗湿了,“我这一辈子,也和你做了二十年的朋友了,你还是第一次送东西给我吃,”马民占周小峰的大说,“难得你有这份孝心。”
  “孝你个死。”周小峰骂了句。
  周小峰走后,马民对彭晓说:“他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家伙。
  我和他斗杂嘴斗惯了,都不生气的。生气也只是在当时那一下,睡一觉就忘了。”
  “我觉得你们两个人很好玩的。”彭晓看着他说。
  “是的是的,我们无论怎么你骂我我骂你也骂不开。”
  马民说,“三天两头,在电话里还要相互骂几句的。这是一种发泄怨气,也可以说,是对自己发泄怨气。”
  护士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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