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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节

识汝不识丁(正文+番外争嫁妆1-6)-第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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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射在桌旁坐下,悠然地斟了两杯茶。
  若非他臂膀上绷带太过惹人瞩目,陶墨几乎以为他们并未离开谈阳,顾射如往常地邀他下棋,而他也如平常那样地来赴约。
  “你有心事?”顾射将其中杯推到桌子另边。
  陶墨犹豫了下,终究在桌子那边坐下。“没有。”
  顾射道:“说谎。”
  陶墨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在顾射面前,他总是无所遁形。老陶话成了他心结。尽管他心中再说服自己,顾射是顾射,顾射之父是顾射之父,但每每他找借口逃避时,父亲含恨而终样子便浮现在眼前,叫他。
  “老陶对你说了什么?”顾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下。陶墨这样反应略出他意料。
  陶墨惶然抬首,“你怎么知道……”
  顾射道:“与我有关?”
  陶墨慌乱地别开双眼,不敢与他正视。
  顾射道:“因为我是顾弦之?”
  陶墨愣,不明他所言何意?
  顾射缓了口气道:“你不必口口声声称我为顾公子,叫我弦之。”
  陶墨心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他讷讷道:“我字舞文。”他从未觉得自己字起得这般可笑,明明大字不是个,却偏偏叫了舞文。
  顾射不以为意,低声唤道:“舞文。”
  陶墨脸上红,低头望着茶杯,“弦之。”
  “朋友之间互称对方字,实属平常。”顾射漫不经心道,“我们应当是朋友吧?”
  “自,自然是。”陶墨激动不能自已。想茗翠居初见,他如众星捧月,傲立人群,自己没于暗处,暗淡不可见,两人如皓皓明月与幽幽萤光,天差地别,怎料到今日能把茶言欢,互道友朋?
  顾射淡淡反问道:“是么?”
  句“是么”呼应之前“说谎”,如当头盆凉水,浇得陶墨浑身冰凉。他手紧紧地握茶杯,杯中水轻晃。
  顾射垂下眼睑,缓缓起身。
  陶墨心头紧,脱口道:“你父亲……”
  顾射动作微顿,不动声色问道:“我父亲如何?”
  陶墨喉咙像被卡住似,半天才道:“若是你父亲知道你受了伤,定会很担心。”
  顾射目光朝他脸上轻轻扫,“这便是你要对我说话?”
  陶墨只觉头有千斤重,想要点下去,又怕点下去之后便再也太不起来。
  “我与我父亲久未联络。”顾射缓缓道,“我受伤与否,他知道与否,都毫无关联。”
  陶墨怔怔地听着。
  顾射道:“你是我朋友,只是如此。”他原想说,不必顾忌他人,但想起老陶、旖雨,他心中动,后半句话终究作罢。
  只是如此?
  莫不是说,他与他只是普通朋友,既是普通朋友,自然不必牵扯彼此家世,更无须介意双方父母了。
  陶墨百般滋味齐上心头,说不出是喜是悲。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出房间,又怎么回房间,只知看到了床,便头栽倒下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郝果子声音如蚊子般在脑袋旁晃悠起来。
  眼皮千斤重,他好半天才缓缓张开。
  “少爷!”郝果子脸忧色,伸手贴在他额头上,“你额头好烫。”
  陶墨眨了眨眼睛,正在想他是何意,就见郝果子跳起来往外跑。
  房中又剩下他人。
  陶墨侧身,手枕在颈下,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烫得惊人。
  莫不是病了?
  他不安地支着手肘坐起身。
  “起来做什么?”老陶推开门,大步跨进来,径自到床前,摸了摸他额头,“果然烧了。”
  陶墨低声道:“我没事。”
  “先躺下再说。”老陶推着他肩膀让他躺下。
  陶墨原本力气就比不过他,何况病中?只能就势躺下。
  老陶帮他掖好被子。
  陶墨偷偷地瞄了他眼,“今天,顾射问我……”
  “好了。”老陶淡淡地打断他道,“此时你什么也不必想,只要好好休养。”
  陶墨本不知如何开口,听他这样讲,正好就驴下坡,闭上嘴巴。
  老陶坐在他床边,担忧地看着他。
  恍惚间,老陶面容与陶老爷重叠起来。记得年幼时,他生病,父亲也是这样坐在床边照看他。他自幼失恃,父亲也未再娶,至六岁之前,他衣食住行应有父亲亲自把持。只是后来父亲生意越做越大,才不得不交给旁人。饶是如此,父亲也是经常垂问,不曾冷落过他。
  想到过去种种,陶墨眼角清泪滑落。
  老陶皱眉道:“很难受吗?再忍忍,郝果子很快便回来了。”
  “嗯。”陶墨答应时候带着浓浓鼻音。
  门被轻敲两下。
  老陶问道:“谁?”
  “顾射。”
  老陶迟疑地看了陶墨眼,松口道:“请进。”
  门推开,顾射清雅身影出现在陶墨模模糊糊视线里。
  “我病了。”陶墨低声道,“你莫要靠近,免得染上。”
  顾射目光朝老陶扫。
  老陶道:“我是习武之人,身体自然比般人要好得多。”
  顾射慢慢走近,淡淡道:“我还年轻。”
  老陶:“……”
  顾射走到床前,低头看了陶墨眼,伸出手,按在陶墨额头上。
  陶墨红通通脸更是红得要烧起来。明明郝果子和老陶都摸过他额头,却偏偏没有顾射这般让他脸红心跳。
  顾射转而去握他手腕。
  陶墨缩了缩,却依旧被按住了。
  原来是把脉。陶墨不知自己心中那股失望从何而来。
  老陶看顾射沉吟着放开手腕,道:“如何?”
  “体虚,多思。”顾射皱眉,“需调养。”
  老陶道:“怎么调养?”
  顾射道:“我头回看病,要斟酌。”
  “头回?”老陶转念想。也是,以顾射身份为人,只怕是不会主动却为他人把脉诊治。
  过了会儿,郝果子和顾小甲道将大夫请了进来。
  那大夫见他们,愕然道:“怎又是你们?”
  老陶疑惑道:“又是?”
  顾射道:“我伤口要换药了。”
  大夫道:“会儿帮你换就是。”他走到陶墨床前,低头把脉,须臾放开手,对郝果子道:“你替我磨墨,我开方子。”
  郝果子低应声,将大夫文房四宝拿出来,声不吭地磨起墨来。
  大夫是急性子,不等他将墨磨匀,便夺过笔在纸上飞舞起来。
  他开完方子,郝果子正要接,半路却被顾小甲抢了去。
  郝果子惊愕道:“你做什么?”
  顾小甲将方子递给顾射,“公子。请过目。”从刚刚就他看出顾射对那张方子感兴趣,此时正是戴罪立功好时候,怎能错过?
  顾射扫了两眼,点点头。
  顾小甲这才将方子给郝果子。
  郝果子冷哼声,“莫名其妙。”抽回方子转身去抓药了。
  大夫便帮顾射换药。
  陶墨突然对顾小甲道:“讼师请到了吗?”
  顾小甲嘴巴撇,小心翼翼地看了顾射眼,摇了摇头。
  “为何?”陶墨急,便想坐起身。老陶连忙按住他。
  顾小甲道:“我也不知。据说这是锤先生意思。”
  “锤先生?”陶墨心凉了半截。若是锤先生不愿意出手相助,那等于谈阳县半讼师都袖手旁观。
  “还有林正庸,不是吗?”顾射语出惊人。
  





68、新仇旧恨(五) 。。。 
 
 
  顾射是锤先生弟子,与林正庸门下又曾经发生过嫌隙,既然连他都愿意举荐林正庸,那么老陶等人自然没有反对之理。
  陶墨见自己病耽搁了行程,立刻坐了起来,喘着气道:“我们回谈阳。”
  老陶皱眉道:“要回也要等你退了烧。”
  陶墨强打起精神道:“我没什么大碍。”
  顾射道:“先喝药。”
  陶墨还想说什么,但见房中诸人都是脸不苟同之色,只好按捺下来。
  煎药需费工夫。
  陶墨便重新淌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
  他迷迷瞪瞪被推醒,老陶坐在他床侧,半搂着他。郝果子拿着勺子轻轻吹了几下,才慢慢地递过来。
  陶墨边喝药边用眼睛四下搜寻着,却不见顾射,不由阵失望。
  老陶道:“顾射已经先行回去了。”
  “……是么?”陶墨垂下眼睑,小口小口地喝着药。
  碗药见底,老陶让他重新躺下。
  陶墨不解道:“不是说喝完药回去?”
  老陶道:“有顾射前去当说客,你还担心什么?”
  陶墨讶异道:“你是说顾射先回去请讼师了?”
  老陶道:“他没说,不过应当是。”他心里再不看好陶墨与顾射在起,也不愿意在这种小事上说谎拖顾射后退。
  陶墨觉得口中药也没那么苦了,嘴角微微扬起笑容。
  老陶道:“你好好歇息,若明日烧退了,就回去。”
  陶墨闭上眼睛正要睡,猛然想起某事,睁开眼睛道:“万那刺客路上袭击顾射,那可如何是好?”
  老陶道:“放心。我已派人沿途保护他。”
  纵然不派人沿途保护,黄广德也不敢伤顾射分毫吧?想归想,老陶还是没说出口。顾射身上带着谜团,想他堂堂个相府公子,天下闻名才子何以沦落到谈阳县这样小地方安居?
  若说避难,天下间只怕只有皇帝才能给他这个难了,若是如此,顾相府绝不会毫无动静,而向来与顾相不和史太师也不会装聋作哑。他既然未听说这方面风声,便说明是另有原因。至于是何原因……若不是顾射与陶墨走得这样近,他是没兴趣追究。只是现在看来,却是不得不追究了。
  他可不想让陶墨落入前有狼,后有虎局面。
  床上陶墨微微动了动,嘴角往上扬了扬,不知想到什么好事,翻身又陷入更深梦乡里去。
  
  那大夫开方子果然有效。
  至翌日,陶墨脸上身上已不似昨日那般发烫。
  老陶原本还想让他多住两日,观察观察,但陶墨坚持要当日赶回谈阳,老陶拗不过他,只得从命。
  由于顾小甲回谈阳来邻县都是租用马车,所以顾射回去时依旧租了那辆马车。顾府原来马车倒留了下来。
  郝果子以前虽然与顾小甲互看不顺眼,对顾射冷漠又颇有微词,但此时此刻也不得不承认道:“顾射人真是不错,知道少爷生病,还特地将马车留了下来。”
  老陶微微皱眉。
  陶墨正心向着顾射,郝果子此言无异是推波助澜。
  怎料金师爷也附和道:“观顾射平日为人,确想不到他也有这样古道热肠细心面。”
  陶墨虽没说话,但老陶看他脸色就知道这些话正中他下怀,听得他开怀不已。
  郝果子被老陶打发去赶车。
  顾小甲和桑小土不在,他便是唯赶车之人。
  老陶和金师爷同进了车厢。
  金师爷见陶墨宁可坐在硬板上,也不愿坐顾射原先坐得软垫,讶异道:“东家大病初愈,熬不住辛苦。反正顾公子不在,你便是坐坐他宝座也无妨。”
  陶墨白着张脸,摇了摇头道:“我熬得住。”
  金师爷也不知他在坚持什么,见他这样说,只好由他去。
  去路漫长。
  金师爷与老陶便有搭没搭地聊着天。
  陶墨听着听着,便又犯困起来。
  金师爷和老陶见他入睡,都收了口,各自休息。
  眼见谈阳县越来越近,老陶见陶墨双颊却又红起来,不由惊,起身去摸他额头,竟比昨日还烫。
  金师爷见状也是大急,“定是熬不住舟车劳顿。”
  老陶干脆抱起他,放到顾射位置上,又将顾射平日用狐皮盖在他身上。
  陶墨睡得迷迷糊糊,任由他摆弄。
  金师爷掀帘往外看了眼,道:“不远了。”
  虽说不远,到底又走了将近半个时辰。
  马车进了谈阳直奔县衙。
  等老陶派人将陶墨从车上搬下来时,陶墨已经有些糊涂了。
  老陶不敢怠慢,边着人去请大夫,边让人将昨日药拿去煎。
  郝果子原想跟去帮忙,却被金师爷打发去还车,并让他顺便问问顾射进展。他虽然万个不情愿,却也知道这件事陶墨直惦记着,若是醒来定然要问,只好想将心头忧虑搁下,驾车去了顾府。
  到了顾府,顾射与顾小甲却都不在,说是去了锤先生府还没有回来,只留着桑小土看家。
  听顾射去是锤先生府而不是林正庸府,郝果子就觉得这件事要黄。
  果然,桑小土叹气道:“听说林正庸不愿意出手相助。”
  郝果子皱眉。
  如此来,堂堂讼师之乡谈阳县竟是无人敢接此案。
  
  “并非不敢接。”锤先生捋着胡须,施施然道,“而是受人之托,不能接。”
  亭中凉风东西穿堂。
  顾射不动声色地问道:“谁之托?”
  锤先生模棱两可道:“故人。”
  顾射道:“理由?”
  锤先生想了想,左右不是什么丢人之事,便说了,“当年我打输了官司,他放我马。我欠他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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