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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红楼心解-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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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认为《红楼梦》一书用笔灵活且多变化,决不可看呆了。看呆则这儿对了,那儿又错了,弄得人到处碰壁,有走入迷魂阵的感觉。          
陆游诗与范成大诗    
  小说摹写人情,以能够意趣生动引人入胜为贵,其中引用书卷不过是陪衬而已,文字每每跟原本稍有出入是无妨的。实不必改,亦不应妄改,且有时竟不能改。这儿以《红楼梦》引陆放翁、范石湖诗句为例。 
  《红楼梦》中有一个重要人物大家熟悉的而且对她为人究竟如何议论纷纷的,便是袭人。她的命名也很特出,书中再三表示,似乎有某种暗示,以致“红学家”种种猜疑,或拆为龙衣人,或以谐音格读为花贱人等等。她的命名三见本书,除第三回只说旧人诗句有“花气袭人”四字,未引全句外,其他两处第二十三回、第二十八回俱引全句,作“花气袭人知昼暖”。第二十三回尤特别郑重地表示出来。兹引如下: 
  贾政便问道:“谁叫袭人?”王夫人道:“是个丫头。”贾政道:“丫头不拘叫个什么罢了,是谁起这样刁钻名字?”王夫人见贾政不喜欢了,便替宝王掩饰道:“是老太太起的。”贾政道:“老太太如何晓得这样的话?一定是宝玉。”宝玉见瞒不过,只得起身回道:“因素日读诗,曾记古人有句诗云:‘花气袭人知昼暖’,因这丫头姓花,便随意起的。” 
  这样重复地郑重地说,似乎决不会得错,而事实上这句七言诗却偏偏有了个错字。原诗见陆游《剑南诗稿》卷五十: 
  红桥梅市晓山横,白塔樊江春水生。花气袭人知骤暖,鹊声穿树喜新晴。坊场酒贱贫犹醉,原野泥深老亦耕。最喜先期官赋足,经年无吏叩柴荆。(《村居书喜》) 
  原作“骤暖”不作“昼暖”,误“骤”为“昼”,以二字音近容易搞错之故。且“昼暖”的意境亦复甚佳,不减于“骤暖”。无意误记么,有意改字么,亦不得而知。我们自应该说他引错了古诗,但在《红楼梦》上却无须用古诗原文来硬改,这样蛮干对于《红楼梦》怕没有什么好处的。 
  另外有一个引范石湖的诗的例子更比较复杂,同样郑重的提出,同样有了错字,而且这错字决不能改,改了便会闹笑话。偏偏真有人改了。 
  第六十三回邢岫烟引妙玉的话: 
  他常说,古人中自汉晋五代唐宋以来皆无好诗,只有两句好,说道,“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 
  既然两千年来只有两句诗好,想其情形这两句话总不会搞错了罢,不幸偏偏又错了。兹引范成大《石湖诗集》卷二十八: 
  家山随处可行楸,荷锸携壶似醉刘。纵有千年铁门限,终须一个土馒头。三轮世界犹灰劫,四大形骸强首丘。蝼蚁乌鸢何厚薄,临风拊掌菊花秋。(《重九日行营寿藏之地》) 
  有“门限”与“门槛”之别。范诗有出处,不比“昼暖”、“骤暖”不过形容之词,这个矛盾是尖锐的而不能调和的。分原典及小说两方面来说: 
  (一)依原典论,必须作“铁门限”,而且范诗作“铁门限”本不会错。范引用六朝的故事:智永以书法得名,宾客造请,门阈穿穴,以铁固其限,故人号曰“铁门限”,见《宣和书谱》。虽然引用,却跟原典意思稍不同。诗意说身后之事,一个人保卫自身像千年不坏的“铁门限”一般,但终究要埋在坟堆里去的。 
  (二)依小说论,必须作“铁门槛”,硬依原典来改便成为笑话。第一,我们白话只说“门槛”而不说“门限”,曹改原诗是有他的理由的。第二,《红楼梦》作者既特别喜爱这两句,在别处还大用而特用,如第十五回“王凤姐弄权铁槛寺,秦鲸卿得趣馒头庵”,这难道也能改为铁限寺么?况且六十三回贾宝玉还明说“怪道我们家庙说是铁槛寺呢,原来有这一说”。 
  所以《红楼梦》的铁门槛、铁槛寺是一回事、一句话,无论在哪里都不能瞎改的。刻本如程甲、乙本以及道光王雪香本都还不曾改,到了光绪间石印《金玉缘》本便改了。 
  ……只有两句好,说道:“纵有千年铁门限,终须一个土馒头。”(注云:“此范石湖自营寿藏诗也,实为本书财色二字下大勘语,故为十五回对待题目,特用秦宝熙凤演之,遂为众妙集大成也。一寺一庵名义到此方出,可见当日谋篇不是枝枝节节为之。”) 
  注者的确查了原书,惟其如此所以要改,亦惟其如此所以会错。他既明白“作者的一寺一庵(铁槛寺、馒头庵)名义到此方出”,他亦明白“特用秦宝熙凤演之”,为什么把六十三回所引诗句原作“铁门槛”的给改了呢?改了,即跟“铁槛寺”之“槛”,名目不符成为两段,把本书血脉相通、神情一贯的好处给打了个折扣。 
  征引原书一字不易,在做考证研究的工作上是值得称赞和学习的。小说却又当别论。小说必须意趣生动活泼,最怕掉书袋。当然,生动活泼,不一定要把书给引错了;不过偶然错了一两个字,于文义无妨,即无关系,若有好处更不应妄改。《红楼梦》把“门限”改为“门槛”,一字的差别,即活用了古诗,把它相当地白话化了融会入小说中,正是点石成金的妙手。依我揣想,大概是作者有意如此改写,并非错忆或笔误。在这里,我们该专对范石湖来负责呢,还是该对曹雪芹来负责?这必须首先考虑的。若《金玉缘》本的太平闲人,名为依证改字,殊失作者之意,不止大杀风景而已。幸而像这样本子不甚流传,现在通行本还作“铁门槛”的多。 
  若说对付这样问题原很容易的。注解附原文之后,引了原曲原句,其是非得失读者一览自明,何须谬改前文,成为蛇足呢。          
姬子    
  第五十六回“敏探春兴利除宿弊”有这么一段文字: 
  探春笑道:“你这样一个通人,竟没看见姬子书。当日姬子有云:‘登利禄之场,处运筹之界者,穷尧舜之词,背孔孟之道。’”宝钗笑道:“底下一句呢?”探春笑道:“如今断章取意,念出底下一句,我自己骂我自己不成。”……三人取笑了一回,便仍谈正事。(据亚东排本) 
  姬子书到底是部什么书呢,谁也说不上来。特别前些日子把这一回书选为高中国文的教材,教员讲解时碰见问题,每来信相询,我亦不能对。 
  这原来是一个笑话。上文宝钗先说朱子又说孔子,探春就说你这么一个通人,竟没看见姬子。拿姬子来抵制她,比朱子孔子再大,只好是姬子了。殆以周公姓姬,作为顽笑。至于这四句文章乃探春信口诌的,大意讲做官做买卖的便得违反尧舜孔孟之道,本无下文。所以宝钗问她,“底下一句呢?”仿佛在说,你还编不编了?我看你怎么编?果然没有下文了。探春再说下去,她亦不便肯定官僚买卖人而否定孔孟的,所以她说,“念出底下一句我自己骂我自己不成”。这个对话的意思原很明白,不想最近有人认为真有过这样的书。 
  以下除掉我不知有这书一点以外,更举几点来说明这个: 
  (一)我所藏图注《金玉缘》本,太平闲人注云:“闲人穷,藏书少,实未见姬子书。”看他语气似乎说不知道,其实说压根儿没有呵。从前人知道是作者杜撰的。 
  (二)就中国书籍文字的常识看,百家诸子中决不可能有姬子这样的名目;所以造出这样的书名也不怕人误会。周公虽姓姬,古代男子自来不以姓冠在名上。像“姬旦”这样说法,六朝以后间或有之,却违反古代原来的习惯。 
  (三)脂庚本与通行本文字稍稍不同,试节引一部在下方: 
  探春笑道:“你这样一个通人,竟没看见子书。当日姬子有云”……三人只是取笑之谈,说了笑了一回便仍谈正事。 
  比较前引有两点不同:一、只作“子书”,是用口语,不作“姬子书”,这是对的,探春编造出姬子来,那就说姬子,也不该说姬子书。犹如我们引《庄子》即说《庄子》,不说庄子书。引《老子》、《墨子》、《列子》亦然,不说老子书、墨子书、列子书。这姬子书三字是不通的。二、普通本虽有“取笑了一回”之文,却未明言上文是笑话,脂本却明说“只是取笑之谈”。若探春正经地引了一部子书上的话,岂非一点风趣都没有,何笑话之有。这地方作者明明告诉我们不可认真,偏偏我们依然要认真。 
  此外本书还有一个类似的例,不妨一谈。第三回有一部书叫做《古今人物通考》恐怕也出于杜撰,兹引如下: 
  宝玉道:“《古今人物通考》上说:‘西方有石名黛,可代画眉之墨。’况这妹妹眉尖若蹙,取这个字岂不甚美。”探春笑道:“只怕又是杜撰。”宝玉笑道:“除了四书,杜撰的也太多呢。” 
  宝玉虽似明征确引,探春已叫破了他,“只怕又是杜撰”。假如真有这书,宝玉大可驳回,他却不,绕着弯儿说,“除了四书,杜撰的也太多呢”。既不说有,也不说没有,口气圆滑。这就是所谓“明明德以外无书”,宝玉一向的痴想;同时,在这里默认或明认出于杜撰。我想,这或是作者想要编写的一部书罢。 
  有人或者要问为什么净瞎捣乱,造书名?我回答,这是小说。若引的书,每部都有,那岂不成了图书馆的目录卡片了。          
贾政    
  近人考证《红楼梦》的以宝玉即雪芹自寓,推算起来,雪芹的父亲曹便该是书中人贾政,如胡适便屡次这样说。(见《红楼梦考证》及《考证红楼梦的新材料》)他又引了甲戌脂本,在第二回“赐了这政老爹一个主事之衔……升了员外郎”的旁边也有朱批: 
  嫡真实事,非妄拥也。(此“拥”乃“拟”字之误) 
  他认为颠扑不破的证据。我觉得这样看法,《红楼梦》上贾家的世系即等于曹家的家谱了,这未免太呆板。现在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红楼梦》中对贾政并无怨词,亦无好感。若贾政是事实上的曹雪芹的父亲,似乎不应该这样写。 
  (一)贾政跟宝玉是敌对的。宝玉每到贾政那里去,一家人都替他担惊受怕,等他平安回来方才放心,屡见本书。突出的像三十三回这样的打法,仿佛要致之死命一般。这无论如何,不能说作者对贾政有好感。 
  (二)从给他取名这一点,即在贬斥。书中贾府的人都姓贾原不足奇,偏偏他姓贾名政。试想贾字底下什么安不得,偏要这政字。贾政者,假正也,假正经的意思。书中正描写这么样一个形象。 
  (三)读者或者要问,贾政命名亦许偶合罢,何必谐音。《红楼》作者他似乎也想到这点,所以用烘云托月的办法把贾政的身边人都一古脑儿搬了出来,其姓名见于第八回,分列在下面,括弧内均系甲戌脂本评。 
  门下清客相公詹光。(妙,盖沾光之意) 
  单聘仁。(更妙,盖善于骗人之意) 
  管库房的总领吴新登。(无星戥) 
  仓上的头目戴良。(大量) 
  买办钱华。(亦钱开花之意) 
  这是非常明白的。谐音格在白话小说里通行,但《红楼梦》人名并不大用这个的(不是不用),独有贾政的贴近的身边人管财务的人一系列地这样写法,岂无深意?况且詹光名曰沾光,我们在书里却也看不出他的沾光的行为;单聘仁,我们也看不出他善骗人的伎俩来;跟《海上繁华梦》的计万全、萧怀策不同,又何必用这样恶名加在他们身上呢?这没有别的解释,无非烘托出贾政之为假正罢了。 
  (四)当然,《红楼梦》之恶贾政,并不单靠这谐音法来表现,应该有些具体的描写。正面的话不多,多了便失去微文刺讥的作用,依然烘云托月写他的身边人。《红楼梦》人物中有一个人人惹厌个个摇头的,便是赵姨娘,而这“政老”偏最宠爱这赵姨娘,可谓味在酸咸之外。书中有周姨娘一角,若隐若现,似有如无,仿佛赘疣,这也专为衬托赵姨娘的,而赵姨娘被宠又为衬托贾政的为人而设。《论语》说“察其所安”。贾政所安如此,则贾政亦可知矣。 
  (五)第七十六回击鼓传花,花到贾政手中,作者偏给他开顽笑,叫他说个笑话,他只得说了一个怕老婆的故事。怕老婆也很容易描写的,他却说那个人舐老婆的脚,恶心要吐,描写得很恶赖。这也十足地表出贾政的低级趣味来。 
  (六)宝玉每作诗,贾政总不肯赞好,甚至于“断喝一声”,似乎他总该对诗很有研究罢。但“大观园试才题对额”一回,贾政虽屡说宝玉作得不好,自己却只字未题。第二回说贾政“酷喜读书”,但通观全书,贾政并无一文一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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