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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皇后起居注-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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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监守自盗是真,不会轻易给人留下证据亦是真。只要父皇一直信重他,便是戴先生手握凭证,也必定不会轻易去动他。”朱v樘轻轻一叹,“这位林员外郎到底太着急了些,父皇正在兴头上,哪里能听得进去这些弹劾之言。眼下他已经被下了诏狱,父皇消气了么?态度可松动了些?”
  萧敬摇了摇首:“万岁爷当时进了药,有些控制不住脾气。锦衣卫那头又是贵妃娘娘的兄弟当差,听说正在给这位员外郎罗织罪名……”自从万贵妃的几个弟弟进入锦衣卫任职后,没几年万喜便成了锦衣卫的指挥使,将锦衣卫的滔天大权尽揽手中,令锦衣卫成了万贵妃一党排除异己的利刃。
  “若是前任指挥使袁彬尚在,绝不会如此不分是非黑白。”朱v樘低声道。只要想起已经升任前军都督府都督同知,已经八十余岁高龄的袁彬,他便不由得对父皇身边那些手握重权却品行不端的亲信感到忧虑:“幸得还有戴先生在,先生可有甚么对策?”
  “唯有劝万岁爷消气了。锦衣卫那一头也得注意,免得好不容易劝万岁爷回心转意,最后人却死在了诏狱里。”萧敬低声道,“万岁爷最近进药太频繁,怕是有些不好劝。不过,千岁放心,老奴等必会想方设法,将这等直率敢言的忠臣都保下来。若是林员外郎被冤杀,日后哪里还有人敢轻易弹劾梁芳与继晓这些小人?”
  “若是掂量后果,怕是那些言官宁可去给父皇进谏,也不敢触动梁芳与贵妃之利。”朱v樘垂下眸,“我倒是突然想到一计,暂时不涉及梁芳,只能压制继晓。萧伴伴且听一听,看看是否可行?”
  萧敬怔了怔,忙道:“还请千岁示下。”
  便听少年太子轻声道:“唯有鹬蚌相争,渔翁方能得利。若是继晓受重用,李孜省的地位便不如从前;若是李孜省受重用,继晓便不可能真正得到父皇的宠信。因此,就算两人都是梁芳举荐而来,利益也未必完全一致。既然二人都是贪婪重利之辈,何不让他们俩内斗一番?无论谁输谁赢,想必都是两败俱伤。”
  “千岁妙计,老奴这便回去与戴先生商议。”萧敬目光微微一变,转身便要匆匆而出。
  “在戴先生面前,萧伴伴可别提起我。”朱v樘苦笑道,“这种阴谋诡计,我本便不应该在上头下功夫。”他从来都想成为一位堂堂正正的人,便是用谋略,也只以阳谋击溃敌人。但现实却是,阳谋毫无施展余地,阴谋倒是能插得上手。
  “老奴倒是觉得,阴谋与阳谋都无碍,关键在于为何而施用。”萧敬意味深长地回道,“谋略哪来的对错?之所以有是非的分别,不过是因施用之人的目的纯与不纯而已。无论是用阴谋或是阳谋,都无愧于心即可。”
  朱v樘一愣,立时便陷入了沉思当中。
  萧敬出得太子寝殿后,便见两名小太监李广和何鼎都守在外头。两人忙向他行礼,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怀里的檀木盒上。谁都知道这里头装满了太子每日练习的大字,隔三差五萧敬便会亲自过来指点太子习字,顺便再将他的习作收回去看看可有进益。不过短短数个月过去,太子的楷书确实也写得越发有风骨了,听说还得了文华殿众位讲官的赞许。
  “你们二人若想习字,也可随着我学。”萧敬呵呵一笑。
  “奴婢们愚钝,哪敢浪费萧爷爷的时间?”李广陪着笑,倒是何鼎眼中微微一亮,却也并未多说什么。萧敬回想起覃吉对两个小太监的评价,心里亦略有了些看法,笑着点点头便离开了。
  之后几日间,为林俊争辩的奏折几乎有上百张。甚至连远在南京的臣子们也听说了,立刻洋洋洒洒地写了数千言,着人快马加鞭地送到了北京。这时候,又有一位后军都督府经历张黻看不过去,想方设法要营救林俊,也被锦衣卫拿进了诏狱。
  朱见深被群臣的反应激怒,态度越发强硬,坚决要严惩林俊与张黻以儆效尤。朝中顿时哗然,不知道从哪里传出一句话,说是“御史在刑曹,黄门出后府”,那些不敢上书弹劾奸佞的言官都不由得为之羞惭。
  随着林俊与张黻名震京师,这件事越闹越大,上书为他们辩护的官员也越来越多。怀恩见状,立刻将这些奏折暂时压了下来,不让它们触动成化皇帝陛下那条突然变得格外敏感的神经,免得龙颜震怒。
  紧接着,他一方面用朱v樘所提的计策,和萧敬、覃吉、戴义等司礼监大太监密切合作,不着痕迹地在朱见深跟前挑拨,让李孜省与继晓争夺宠信生出罅隙。另一方面,他又亲自去了一趟锦衣卫北镇抚司,半是恐吓半是劝那些锦衣卫,让他们别为了谄媚梁芳故意构陷林俊与张黻。若是有人胆敢严刑拷打林张二人致死,他也绝不会让他们好活。
  司礼监的大们联手,手段自然高明。没过多久,李孜省便因为继晓受宠信而生出了危机感,越看继晓越是不顺眼。诸如他进献了丹药,继晓便上赶着要进献檀香的事屡屡发生,他若是看不出这个和尚的野心那才是怪了!!
  此外,北镇抚司的锦衣卫们也不敢无视怀恩的恐吓——谁敢冒着得罪怀恩的危险,冒着让满朝言官戳脊梁骨的危险,就为了去讨好梁芳和万氏兄弟?他们这样的小人物,怀恩伸伸手就捏死了,哪敢得罪这位权宦?更何况,谁不知道东厂的新督主陈准与怀恩交好?锦衣卫便是再风光,也不敢和东厂过不去啊。
  就这样,林俊和张黻在诏狱里侥幸保住了性命,终于撑到了朱见深心情渐好的时候。成化皇帝陛下听了怀恩的劝,趁着大永昌寺的佛像正在塑金身,大发慈悲把这两位官员从诏狱里放了出来。
  不过,皇帝陛下当然不会就这么释放林张二人,而是借口说他们不安于本职,管得太多了,直接把他们放逐到了云南。从五品的刑部员外郎林俊去了姚州当从七品的判官;同样是从五品的后军都督府经历张黻则去了和县没什么两样的属州师宗当了从五品的知州。
  至此,林俊一案暂告一段落,而李孜省与继晓的矛盾依然在酝酿当中。朝廷终是再一次安稳下来,太子朱v樘又默默地在心底填上了林张二人以及数位替他们辩护的忠臣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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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普通平民少女”,张清皎对最近这场京城大案只是略有所闻罢了。
  听说在群臣与大太监怀恩的努力下,两位忠臣最终保住了性命,只是被贬去了云南。不少民众都松了口气,觉得皇帝陛下到底仁善。唯有张家姑娘在脑海里勾勒着神州华夏的地图,暗暗叹了口气:都已经流放两千里,发配到西南边陲去了,这还算“仁善”么?
  不过,官场沉浮与张家的种田生活离得太远,张清皎也不过是在心底给昏君添了一笔,便不再多想了。最近她满心都是金氏即将生产的事,已经顾不上外头的风风雨雨了。
  刚开始她还觉得,自己已经派人叫了两位老稳婆,又与那位老大夫说好了到时候也过来,一切应该很妥当了。但后来不知怎地,她又忽然想起了许多此世以及后世产妇生产不易的事,心里禁不住暗暗紧张起来。
  张氏过来探望的时候,觉得侄女有些失了平常心,又是怜惜又是心疼,便给她出主意,让她去崇福寺礼佛,求观音菩萨保佑金氏生产顺利。张清皎听了她的话,便邀了新婚半年有余的二表姐沈洛一同去。
  原本张清皎打算将这次进香当成表姊妹的闺中活动,却不料张鹤龄听说后,坚决要跟着一起去:“上次姐姐去进香就没有带着我!这回还想丢下我?”他已经向沈‘暗中打听了所谓京中时兴的“相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对于“进香”这件事格外警惕。上次冒出一个周秀才,谁知道这次会不会又冒出一个吴秀才、郑秀才或者王秀才什么的?
  张清皎仔细想想,小家伙确实也有半年多不曾出门逛逛了,便答应带着他同去:“这回可是为了娘去祈福的,你若想同去,也得与我一起好好拜一拜佛菩萨。”
  “好!我也拜一拜!!”张鹤龄满口答应,略有些别扭地远远看了金氏一眼,“如果姐姐和娘都那么想要弟弟,那我也给佛菩萨说,保佑娘平安生下弟弟!!”
  “真乖。”张清皎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弟弟与妹妹都无妨,我们都喜欢。”金氏给孩子灌输的重男轻女的念头,必须从小就掰正了。
  “……那还是让娘生妹妹吧。”张鹤龄想了想,马上就改了主意,“妹妹更乖巧可爱。”
  张清皎笑了,心里道:这话可不能让金氏听见,否则一定与她们姐弟俩着急。她满心就盼着,自己腹中的一定是个男胎呢。


第28章 纠缠不休
  再一次来到崇福寺,张清皎已然不似从前那般悠闲了。倒是久不曾出门的沈洛与张鹤龄觉得格外新鲜,一个满怀感慨地回顾一年前来这里进香的所见所闻,另一个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地分心指了指自己的新发现,颇为和乐融融。
  将要进佛殿时,张清皎轻轻一咳以示提醒,两人立即噤声不语。张鹤龄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对于听姐姐的话丝毫不觉得奇怪。倒是沈洛因为自己的反应愣了愣——为何她明明是已经成婚的表姊,此时却仿佛像是小表妹一般“顺从听话”?
  佛殿中的香火一如既往地鼎盛,人流如织,很是热闹拥挤。表姊弟三人并没有抽签的意思,只在不同的殿堂中投了些香油钱,虔诚地拜了拜便罢了。直至来到悯忠殿的观音坐像前,她们逗留的时间才略微长了些。毕竟,民间通常认为,这位菩萨有一别号“送子观音”,此时拜它最为合适。
  莲花台上,观音菩萨垂眸低看,手结法印,周身仿佛隐约有梵音轻唱。
  张清皎在心中默念着送给金氏的祝愿,恭恭敬敬地叩首。她身边的张鹤龄也照猫画虎,脑袋磕在地上,看起来极为虔诚。沈洛侧首瞥见姐弟俩满脸郑重的模样,不由得抿唇一笑,自己也深深地拜了下去。
  待到神佛菩萨都拜过一遍后,沈洛便道:“许久不曾尝尝崇福寺的素斋了,咱们用过午饭再走罢。”说罢,她亲热地把着张清皎的手臂,轻声与她说笑起来:“好妹妹,咱们俩一同出来进香可是头一回呢。往后若得空,你可得经常派人来邀我才好。不拘做甚么,咱们姊妹也有个伴儿。”
  张清皎本便对新嫁娘的生活颇有些好奇,闻言便问:“洛姐姐被约束得紧么?只能得到邀约才能出门?”说来,自从沈洛二月嫁出门,除了偶尔在沈家见到她一回两回外,表姊妹俩竟是从来不曾私底下见过。张清皎体谅她是新妇,只是派人给她送信问好,并不想贸然送帖子去打搅她。而她亦只是回礼回信,每次连信都写得文绉绉的,内容规规矩矩,与平常的性情大为不同。
  沈洛轻叹道:“是呢。因不知婆母的真实性情,也不知夫家的家风如何,我新嫁过去须得小心些,可不能随意自作主张。娘还特意嘱咐我,好好安分一段时日,不许随意踏出门,也不许常回娘家,好好陪一陪婆母她老人家。毕竟公爹外出赴任,夫君与弟弟们又忙着读书,她一人在家里实在寂寞。”
  “我听了娘的话,跟着婆母在家里绣花,每日只能待在两进的院落里,进进出出都是那四角天空,浑身上下好不难受。你有所不知,出嫁前我便被拘在家中绣嫁妆,整整拘了半年之久;出嫁后拢共也就陪着婆母出了一趟门,去附近的寺庙里拜佛,旁的便是因爹娘生辰回了两趟娘家。好妹妹,我总觉得自己都快闷坏了,你若是隔三差五来寻我解解闷,我不知会有多高兴呢。”
  “姐姐放心,我回头捏准了时候,便派人送帖子过去。”张清皎对她颇为同情,一时间对未来的婚姻生活更是失去了期盼。瞧瞧,成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出门探亲都得寻出理由来,竟仿佛一辈子都困在夫家了。若是婆母约束得严,不能自己早些掌家,几乎大半辈子都不由自主,倒不如她如今的日子自在——想出门进香或者去店铺里逛逛,只需与爹娘说一声便是了,张峦与金氏从来没有不许的。
  沈洛不知自己已经成了“负面案例”,只笑道:“那我便等着你的帖子了。”
  张鹤龄在旁边不甘寂寞,插嘴道:“姐姐要去探望洛姐姐,可不能落下我来。”许是被沈‘的种种形容吓住了,甚么“姐姐迟早会成为别人家的人”,“姐姐嫁了出去就不见踪影,见也见不着”,又有沈洛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小家伙深感责任重大。他如今格外黏着姐姐,生怕自己若是不注意,便有什么人冒将出来,轻易就将自家姐姐给“蒙骗”走了。
  “好,好。”张清皎以为他也想寻得机会出门逛逛,便答应了,“若是你日后好好进学,我便保证不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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