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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安娜.卡列宁娜(下)〔俄〕列夫.托尔斯泰-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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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呀,阁下,喝一杯finechampagne。”

    另外一群人紧紧尾随着一个高声喊叫的贵族。 他就是被人家灌醉了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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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老劝玛丽亚。 谢苗诺夫娜把地租出去,因为她从上面总也得不到好处。”一个留着花白胡子,穿着从前参谋部陆军上校的军服的地主用刺耳的声音说。 这就是列文在斯维亚日斯基家里见过的那个地主。 他马上就认出他来。 那地主也认出了列文,于是他们就握手打招呼。“真高兴看到您呀!

    可不是吗!

    我记得您很清楚。 去年在贵族长斯维亚日斯基家里。“

    “喂,您的农事怎么样?”列文打听说。“噢,还是老样子,总是亏本,”那个地主停留在列文旁边回答,带着一种听天由命的笑容和确信一定会这样的表情。“您怎么到我们的省里来了?”他问。“您来参加我们的coupdétat?”他说下去,这个法文字他说得很果断,但发音却不a标准。“全俄国都集聚在这里了:御前侍从,几乎大臣们都来了。”他指着走在一位将军身旁、穿着白裤子和侍从制服的斯捷潘。 阿尔卡季奇的仪表堂堂的身姿。“我应该承认,我不大了解贵族选举的含义。”列文说。那个地主打量他。“不过有什么可了解的呀?

    一点意义都没有。一种没落的机关,只是由于惯性而继续运动着罢了。 您就看看这些制服吧——那只说明:这是保安官、常设法庭推事、以及诸如此类的人的会议而已,但是却不是贵族的。“

    “那么您为什么要来呀?”列文问。“一来是习惯成自然了。再则必须保持联系。这是一种道义上的义务。 还有,跟您说老实话吧,有我个人的利害冲突。我的女婿想要做常务委员候选人。但是他们的现状不大宽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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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帮助他一下才成。但是这些先生为什么要来呢?“他继续讲下去,指着那个曾在主席台上讲过话的恶毒的绅士说。”这是新贵族里的一员。“

    “新倒是新的,不过却不是贵族。 他们是土地所有人,而我们才是地主。 他们,作为贵族,正在自取灭亡呢。”

    “不过您讲这是一种没落的机构。”

    “没落的倒确实是没落的;不过还得待它客气一些。就拿斯涅特科夫说吧……我们好也罢,歹也罢,总也发展了一千多年了。 您要知道,如果我们要在房前修花园,我们就得规划一下;但是万一那地方长着一棵一百多年的古树……虽然苍老又长满木瘤,但是你也不忍心为了花坛把这棵古树伐倒,却要重新设计一下花坛,好将就着利用一下这株古树呀!树一年可长不起来。”他小心谨慎地说,迅速就改变了话题。“喂。 您的农事怎么样?”

    “不大好。 百分之五的利益。”

    “是的,但是您还没有把自己的劳动算进去。要知道您不是也有价值吗?就拿我说吧。 我没有经营农业的时候,一年可以拿三千卢布年利。 现在我可比当官差卖劲,可是像您一样,我取得了百分之五的利益,这还算走运呢。 而我的劳劲全白费了。”

    “如果纯粹是亏本的事,那么您为什么还要干呀?”

    “哦,就是干吧!

    您说还有什么呢?

    这是久而久之习惯成自然了,并且人人都清楚非这样不可。 况且,我对您说吧,“

    他把胳膊肤倚在百叶窗上,一打开话匣子,就不停地谈下去。“我儿子对农业根本也没有兴趣。显然他会成为学者。因此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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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人继承我的事业了。 但是我还是干下去。 目前我还培植了一个果木园呢。“

    “是的,是的,”列文说。“这是千真万确的。 我老觉得我在农业上得不到真正的收获,可是我还是干下去……总觉得对土地有一种义不容辞的责任。”

    “我跟您讲件事吧,”那地主接着说下去。“我的近邻,一个商人,来拜望我。 我们一起到农场和花园里绕了一圈。 他讲:‘不,斯捷潘。 瓦西里奇,您的一切都好,只是您的花园荒废了。’其实,我的花园好得很呀。‘如果我是您,我就砍掉这些菩提树,不过要到树液升上去的时候才砍。 您这里有上千棵菩提树,每一棵树可以锯成两块好木板。 如今木板可以卖大价钱,最好还是大量地破伐菩提树。’”

    “是的,用这笔款项他就可以买牲口,跟白白捞来一样买地,租给农民去种了。”列文微笑着补充说,显然类似这样的如意算盘他碰见过很多次。“他会发财致富。 而您和我,只要保全住我们所有的,有东西留给子孙,那就谢天谢地了。”

    “听说您结婚了?”那个地主说。“是的,”列文怀着得意的满足心情答道。“是的,真有点古怪呀,”他接着说下去。“我们一无所得地过下去,好像注定了要守卫火的灶神一样。”

    那地主在花白胡子的掩盖下偷偷地笑了。“我们中间也有这样的人,比如说我们的朋友尼古拉。 伊万诺维奇,或者最近在这里安顿下来的弗龙斯基伯爵,他们都想要把农业当成工业那样来经营;但是到目前为止,除了蚀本一无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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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为什么我们不像商人那样办呀?

    我们为什么不砍伐菩提树做木材?“列文说,又回到那个打动了他的心的话题上去。”为什么,就像您讲过的,我们守卫着火啊!

    那不是贵族干的事。 我们贵族的工作不是在这里,不是在这个选举大会上做的,而是在那边,在各自的地盘里。 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们都有阶级本能。在农民身上我有时也看到这一点:一个好农民总千方百计地想多弄点土地。不管地多么不好,他还是耕作。 结果也没有收益。 净亏本罢了。“

    “就像我们一样,”列文说。“见着您真是十分高兴呀,”他补充说,看见斯维亚日斯基走过来。“自从在您家里见过面以后,我们还是初次见面哩,”那个地主讲。“而且尽情地谈了一会儿。”

    “哦,你们骂过新制度吧?”斯维亚日斯基微笑着说。“我们不否认。”

    “痛痛快快地谈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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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斯维亚日斯基挽着列文的胳膊,带着他来到自己那一群里去。现在没有躲避弗龙斯基的可能了。 他跟斯捷潘。 阿尔卡季奇和谢尔盖。 伊万诺维奇站在一起,列文走过去的时候他注视着他。“非常高兴!

    我以前好像曾有幸见过您……在谢尔巴茨基公爵夫人家。“他说,把手伸向列文。”是的,那次见面我记得很清楚,“列文说,脸涨得通红,立刻扭过身去同他哥哥聊起来。弗龙斯基微微的笑了一笑,继续和斯维亚日斯基谈着,显然并没有和列文攀谈的想法;但是列文一边和他哥哥交谈,一边不住地回头看弗龙斯基,拚命想找点话跟他谈谈,好冲淡一下自己的鲁莽。”现在为什么还在拖延呢?“列文说,看着斯维亚日斯基和弗龙斯基。”因为斯混特科夫。 他要么应选,要么不应选,“斯维亚日斯基答道。”他怎样,应选呢还是不应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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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题就在于他不做的确的回答。”弗龙斯基说。“如果他不做候选人,那么谁做候选人呀?”列文追问,望着弗龙斯基:“愿意做候选人的人都可以。”斯维亚日斯基回答。“您愿意做候选人吗?”列文问。“当然不,”斯维亚日斯基说,有些紧张不安,用惊异的眼光朝站在谢尔盖。 伊万诺维奇身边的一个凶狠的绅士瞟了一眼。“那么是谁呢?涅韦多夫斯基吗?”列文说,觉着他糊涂了。但是这样一来更坏了。 涅韦多夫斯基与斯维亚日斯基是两个大有希望的候选人。“无论如何我也不干的!”那个凶狠的绅士说。原来这就是涅韦多夫斯基呀!斯维亚日斯基帮他和列文介绍了一下。“喂,你也动了心吗?”斯捷潘。 阿尔卡季奇说,对弗龙斯基眨眨眼睛。“就像赛马同样。 很想赌个输赢。”

    “没错,真让人动心哩,”弗龙斯基说。“一旦动了手,就非干到底不可。 这是斗争!”他说,皱着眉头,咬紧他那强有力的牙关。“斯维亚日斯基真是有本事的人啊!

    什么他都说得清清楚楚的。“

    “噢,是的,”弗龙斯基心不在焉地随口答道。紧接着是一阵沉默,在这期间,弗龙斯基因为总得做点什么,于是就看着列文:望望他的脚、他的衣服、随后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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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他的脸,注意到他的忧愁的眼光盯在自己身上,于是就没话找话说:“你怎么长年累月都住在乡下,却不当治安推事呢?

    您没有穿治安推事的制服?“

    “因为我认为治安裁判是一种愚蠢的制度,”列文沉闷地说,他一直在找机会跟弗龙斯基谈话,好冲淡刚见面时的无礼。“我并不那么想,正好相反哩,”弗龙斯基带着平静的吃惊的表情说。“那简直是小孩子的鬼把戏,”列文打断他的话说。“我们并不需要治安推事。 八年里我没有出过一件纠纷,出了事的时候,结果又给判错了。 治安法庭距离我家大约四十里。 为了解决两个卢布的事我就得花费十五个卢布请一位律师。”

    于是他就谈起来:一个农民怎么偷了磨坊主的面粉,磨坊主跟他说理的时候,那个农民却怎么递呈子大肆诬告。 这些话说得既不合时宜又愚蠢,就连列文说的时候自己也感觉到了。“噢,他是这么一个怪家伙!”斯捷潘。 阿尔卡季奇带着他那种最安慰人的像杏仁油一样的微笑说。“不过走吧,我想选举可能开始了……”

    于是他们就分开了。“我真不明白,”谢尔盖。 伊万诺维奇说,他注视到他弟弟的愚蠢的举动。 “我不明白一个人怎么会这么缺乏政治手腕!这就是我们俄国人欠缺的地方。 省贵族长是我们的反对派,而你倒和他amicochon,还请他做候选人。 而弗龙斯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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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爵呢……我并没有与他交朋友;他要请我吃饭,我是不会去的;但是他是我们这边的人,那么为什么要化友为敌呢?

    后来你又追问涅韦多夫斯基愿不愿意做候选人。 这种事做得简直不应该!“

    “噢,我什么也不明白!这不过是一件小事罢了,”列文满面愁容地说。“你说这不过是一件小事,但是什么事你一着手,就弄得一团糟。”

    列文默不作声,他们一起走进大厅。省贵族长,虽然隐约地感觉到已经布置好坑害他的陷井,虽然不是全体都请他做候选人,却还要孤注一掷,决定来应选。 大厅里一片静寂,秘书长声音洪亮地宣布近卫队上尉米哈伊尔。 斯捷潘诺维奇。 斯涅特科夫被提名为省贵族长候选人,现在就投票表决。县贵族长们端着装着选举球的小盘子,由自己的席位上走到主席台,于是选举开始了。“投在右边,”当列文陪着他哥哥跟着县贵族长走到主席台的时候,斯捷潘。 阿尔卡季奇对他小声说。 但是列文忘了人家向他解释过的计划,唯怕斯捷潘。 阿尔卡季奇说“右边”是说错了。 斯涅特科夫无疑是他们的反对派!他走近票箱的时候,球本来在右手里的,但是以为错了,于是刚一走到票箱跟前就到换到左手里,而且确实是放到左边去了。 一个内行人,站在票箱跟前,只要每个人胳臂肘一动他就知道球放到哪里了,不痛快地皱了皱眉。 这一次没有东西可以让他锻炼他那明察秋毫的视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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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又归于静寂,只听见数球的响声。 接着有个声音宣布了同意和反对的票数。贵族长获得了相当多的票。 到处都是嘈杂的人声,人人都想冲到门口去。 斯涅特科夫走进来,贵族们簇拥到他周围向他祝贺。“好了,现在完了吧?”列文问谢尔盖。 伊万诺维奇。“不过刚刚开始呢!”斯维亚日斯基笑着替谢尔盖。 伊万诺维奇回答。“别的候选人可能获得更多的票数哩。”

    这一点列文又忘得一干二净了。 他现在只记得其中有什么微妙的手法,但是他厌烦得想不起究竟是什么了。 他觉得郁闷得不得了,很想远离这一群人。因为谁也不关注他,谁也不需要他,于是他就悄悄地到了小茶点室里,看见那些侍者,他又觉得轻松极了。 那个矮小的老侍者请他吃些东西,列文允许了。 吃了一盘青豆炸牛排,同那老侍者讲了他以前的主人们,列文不愿意回到和他的意趣很不相投的大厅里,就到旁听席上去了。旁听席里拥满了装束华丽的妇女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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