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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

诸事皆宜百无禁忌-第4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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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公主不会注意到一个乐伶的来历,她要报复吴朋,也不会用这么曲折的法子。”
  梅雀说是兰蕙去找余音将她带回了芳池园,她那时就猜这恐怕是夏修言授意。梅雀在湖心亭中唱的那出戏是吴朋过目点头的,吴朋酒里下药是七公主安排人准备的,梅雀无故失踪是秋欣然带她离开的,再往深处调查,今晚设宴也是吴朋自己的主意,虽说设宴的名目是为了恭贺定北侯乔迁和郑世子回京,可那吴家的宅子也是她看的风水选的府邸,不会有人想到这些和定北侯有关。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哪?或许因为这些人都曾得罪过他,又或许夏修言想要对付的本就不止这些。
  二人不知不觉间已到了何记饭馆外。秋欣然从马上下来,站在台阶上面对着坐在马上的男子,见他神色冷若冰霜,坐在马上望着自己:“你既然这样想,为什么又会眼看着我带走梅雀?”
  “因为……”秋欣然迟疑一下,过了片刻才抬头看他,“在我心里,侯爷和七公主还是不一样的。”
  她原先以为是李晗如安排的这一切时,并未觉得如何;但当她想到背后的主使或是夏修言时,却感觉到了失望。她忍不住想起那个曾说过“金银玉器再好也不过死物,如何能同人命相比”的少年,那样的少年人实在不该变成一个会将人命当做筹码来算计的冷酷模样。
  夏修言心中五味杂陈,一双凤眸盯着阶前的女子心中几股情绪交错起伏,捏着缰绳的指骨“咯噔”一声。只觉得眼前的人一句话叫他心如寒冰,正起恼意,下一句话又如春风化雨,叫他恨也不是,喜也不是,偏她还一脸正直无辜,弯腰朝着自己拱手道:“我劝不了梅雀放弃替余音报仇,更不会劝侯爷放下仇怨。但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蝼蚁之怒,却如飞蛾扑火,最后只会伤及己身。侯爷也有过任人摆布,无能为力的时候。以己度人,望您能念在稚子无辜的份上放过她。”她说完久久不曾起身。
  四周悄然无声,夜色中二人一马,安静许久。夏修言终于开了口,他的声音像夜风一样带着凉意:“你说了这么多,只求我放过她?”
  “是。”
  “那你自己哪?”他这话倒像是默认了她前面的猜测。秋欣然身子一僵,还没出声,马上的人又说:“你既然觉得我这次回京是来讨要旧债,你接下去又打算怎么办?”
  夏修言勒马在原地打了个转,调转方向。今晚像是一场被人安排好的把戏,假山下的掩护,共骑时片刻的安宁,都是一场幻象。当她出声喊停,点破这心照不宣的表面和平以后,这些幻象便彻底消失了。
  夏修言还是那个坐在马上高高在上的定北侯,他带着更为锋利的獠牙回到了长安,他不再是失群的幼狼被人桎梏在此,很快就将向着曾经伤害过他的仇敌讨要旧账。而秋欣然哪?她大约也在他的旧账簿上。
  “你要是真为了七年前那一卦而始终忌惮着我,今晚根本不敢同我说这些话。”夏修言冷冷道,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自我回京,你多番避让,究竟是因为当真怕我来找你秋后算账,还是故意想叫人以为你万分心虚,好坐实了罪名叫我将那笔账算在你的头上?”
  秋欣然心中一跳,听耳边一阵马蹄声渐渐远去,马上的人留下一句:“来日方长,道长好自为之。”
  到底还是瞒不过他。
  秋欣然听他马蹄远去的声音,放下手摸摸鼻子苦笑一声,没想到她在长安三年,到最后能一眼看透彼此的那人竟是夏修言。
  第二天中午用饭的时候,何秀儿一脸神神秘秘地同她分享了今早街头巷尾都传开了的大消息——芳池园的梅雀姑娘失踪了。
  秋欣然勉力装出一副好奇的样子:“怎么回事?”
  “那就不知道了。昨晚芳池园被人包下招待贵客,也是今早才传出消息,原来这贵客就是吴家的吴大公子。梅姑娘昨晚扶着喝多了的吴公子回房休息,今早起来,下人前去伺候洗漱,进屋就发现里面一片狼藉,像是何人打斗过,地上还有一点血迹,不过吴公子躺在床上安然无恙,就是梅雀姑娘凭空消失了。”何秀儿托着腮,百思不得其解,“一个大活人怎么能凭空消失哪?现在街上说什么的都有,有说芳池园本就没有梅雀这个人,她其实是女鬼来世间了结心愿的,如今心愿了了便转世去了。还有说是吴公子杀了梅姑娘,又叫下人偷偷将尸体处理了,所以才遍寻不到……”
  秋欣然道:“或许只是她自己离开了。”
  “是有可能,不过这就太没意思啦。”何秀儿皱着眉,“再说她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走?一个人又能走到哪里去?”
  世人总爱离奇的故事,越是接近真相的事情,越叫人不愿相信。
  秋欣然摇摇头,在心中叹一口气。凭这一点,看样子夏修言昨晚的目的已是达到了。毕竟相府公子半夜遇鬼、乐坊伶人凭空消失,放在一起实在叫人侧目,这事恐怕还要在城中热议许久。


第58章 宜偶遇   风起青萍之末,大风将至了。……
  又过几天; 依然没有梅雀的下落,外头的传言喧嚣直上,这事情几乎成了市井中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话题。而这时; 朝中有人递上一份弹劾吴广达的奏折; 奏折中提到他多年来三番五次纵容亲子强抢民女; 仗势欺人,引得城中怨声载道。
  这是雪崩前第一片落下的雪花; 就当所有人都以为这一次会同以往一样; 被轻描淡写地掩盖过去时,后续几日又不断有人上奏; 要求严查吴朋,其中更有提到他吞并良田,纵马行凶的弹劾。
  这动静终于不能再叫人睁一只眼闭一眼; 宣德帝在朝上不轻不重地过问了一句; 命大理寺调查详情。圣上下令时,众朝臣纷纷以余光窥测左相的神色,吴广达站在队伍最前头弯腰低头,从背影并看不出什么; 但经过这些天的种种事迹; 凡一个在朝中为官已有些年限的官员都已经开始意识到,这背后是一出有计划的行动,朝廷或许再过不久就要开始变天了。
  赵戎到官邸时; 屋里的男子正靠在水榭旁喂鱼; 高旸同贺中坐在一旁; 屋里静悄悄的,叫人错以为还在琓州定北侯府的时候。
  贺中喝了口高旸递给他的茶,不大得劲地咂咂嘴:“这茶就是不如酒来的痛快; 喝下去嘴里淡出鸟了。”
  高旸不理会他的抱怨,等赵戎也盘腿在炉边坐下以后,也替他斟了一杯。
  “外头怎么样了?”夏修言回过头,捞了把鱼食,丢给池中的聚在一起的鱼儿随口问道。
  高旸答道:“吴朋这些年干得混账事不少,都不必大理寺细访就能查出一堆。就在今天早上,大理寺已派人将吴朋带回去收押审讯了。”
  贺中闻言乐了:“呦,吴广达就这么眼看着他亲儿子被人带走,也没吭声?”
  “带走审讯而已,又不是定案。”高旸不以为然,“吴家这两年树大招风,圣上也是想借此敲打一番,不会将他如何。”
  贺中泄气:“这么说来都是白忙活?”
  高旸笑着摇头:“也不尽然,风起青萍之末,大风将至了。”
  “受不了你们这群人说话文绉绉的样子。”贺中小声嘀咕一句,又转头去问赵戎,“不过这一回吴朋怎么这么老实?”
  赵戎道:“他那天用了融梨香,神志本就不清醒,大约当真以为梅雀被他打死了。再加上那天秋姑娘扮鬼爬窗进屋,恐怕也将他吓得不轻,外头风言风语这么多,我看他自己都要信了女鬼索命的说法。”
  想起那晚打散了头发的小道士,笨手笨脚地攀着窗沿爬进屋的模样,男子面具之下忍不住露出几分笑意。倒是水榭边喂鱼的男子,不知想起什么,脸上的神色更淡了:“宫里可有消息?”
  赵戎扶着腿答道:“前几日有人去大业坊暗查,应当是大皇子的人。这会儿也该知道了梅雀的身份,恐怕正如惊弓之鸟当真以为那天的事情是冲他去的。这样一来,无论他以为那天的事情是否与吴朋有关,在找到梅雀之前,都必然不愿轻易掺和到这次的事情里去。”
  “听说这两天又有几封弹劾吴广达的奏折呈上去了,这可不是我们安排的。看样子这小老儿平日里一副人人巴结的得势样,暗地里可没少遭人恨。这才敲了锣鼓,就有不少看热闹地想跟着推墙了。”贺中摸着下巴嘿嘿笑了两声,“侯爷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等。”
  “等什么?”
  “吴广达不是个蠢货,要现在还想不明白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立即死了也不冤枉。”夏修言冷笑一声,“我已入局,接下来就看他要如何接招了。”他起身拂去了手上沾到的细末,站起来往屋外走:“去见见兰蕙吧,这一天她也等了许久。”
  等他身影消失在屋内,高旸也拍手站起来,贺中拉了下他的衣摆,古怪地问:“侯爷最近可是出了什么事?按理说一切顺利,我怎么也不见他高兴。”
  连贺中这么个大老粗都看出来了,看来那天在芳池园果真是出了什么事。高旸转头去看赵戎。戴面具的男人见他二人都看过来,微微一愣,随即摇了摇头。
  清明那天,秋欣然独自一人去了青龙寺。寺中香客不多,负责接待的僧人领她去了办事堂:“这东西施主在寺中寄存许久,今年可是还不准备带走?”
  “有劳寺里。”
  “哪里的话,施主年年寄香火钱过来,这些也是理所应当。”僧人笑一笑,领她从办事堂出来,递给她一把黄铜钥匙:“施主什么时候想取,可拿着这个来寺里。”秋欣然接过钥匙同他道谢,临走前又忍不住问:“这两年……可有人来看过?”
  “不曾,”僧人有些奇怪,“施主是在等什么人来吗?”
  秋欣然摇摇头,神色不知是惋惜还是释然:“随口一问罢了,小师父不必放在心上。”
  出来时候还早,她又往后山的安神堂走去,那儿是寺中供香客摆放牌位的地方。她沿着寺中小径过了一道月亮门,到一处种满松柏的庭院,此地十分僻静,若非拜祭亲友,平时不会有香客涉足。
  这时天上忽然下起小雨,起先还只如牛毛一般,渐渐竟大起来。行至半道,只好先随意走进一间佛堂避雨。这儿里安神堂不远,也是供奉着灵位的灵堂,不过屋里头落满了灰,里头放的多是些无人领走的无主牌位。
  出乎意料的是,这屋里还站着一个青灰色布袍的男人,听见动静转过头,见到抖着雨水进屋的女子,微微一愣。他脸上带着半张银质面具,秋欣然想起先前在夏修言的官邸见过他一次,芳池园那晚也是他赶车送梅雀离开,怔忪片刻后主动与他打了个招呼:“赵将军?”
  赵戎似乎没想到她竟还记得自己,片刻之后微微笑起来:“秋姑娘还记得我?”
  秋欣然便也笑一笑:“我们这种替人看相讨生活的,不记得人可怎么好?”她说着随意环顾一圈佛堂,随口道:“将军来寺里上香?”
  “有亲人的牌位放在寺里。”
  秋欣然有些意外:“您是长安人?”
  赵戎点头:“年少时在长安住过。”
  “那怎么又会去琓州?”
  “家中亲人过世,才去的琓州。”
  秋欣然同他关系不近,问到这儿就不好再往下问了,于是说:“赵将军年纪轻轻能够投身从戎,令人敬佩。”她说完这句话,见对方面具下的眼睛似乎闪现出一点笑意,有些莫名,又听他问:“姑娘今日来寺里又是为何?”
  “有位故人的牌位寄放在这儿。”她想到这儿,又忍不住迟疑着开口道,“梅雀姑娘如今……”
  “侯爷将她安排在一处安全的地方,姑娘不必担心。”
  “那就好。”
  赵戎显然不是个话多的,两个不甚相熟的人同处一室只能一起沉默看着屋外的雨幕。秋欣然注意到他手边放着一把雨伞,心不在焉地想他既然有伞怎么也跟她一块困在这里,可是在等什么?
  正这样想,不一会儿又有人打伞走进佛堂,等到了屋檐下,对方将伞面合上,露出一张清秀脸庞,竟是芳池园的兰蕙姑娘。她手上挎着一个竹篮,里头放着香花蜡烛,似乎也是来寺里祭拜的。
  兰蕙收了伞见佛堂里站着的秋欣然脸上也露出一丝错愕,下意识转头去看一旁的赵戎。秋欣然一下醒悟过来:这就是他要等的人了。
  三人在这屋里面面相觑,秋欣然心中尴尬,虽不知他二人为何约在这僻静无人处,但她此刻在这儿着实显得有些碍眼。好在外头的雨势渐渐小了,又变成了一开始的毛毛细雨。她清咳一声,振一振衣摆往台阶前走了两步,打算将这佛堂留给那两人,自己淋一小段走到前头的佛殿去。另外两个也看出了她的打算,兰蕙并未出声,倒是赵戎忽然开口喊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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