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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炊金馔玉不足贵-第19节

小说: 炊金馔玉不足贵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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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小秋有两个宝贝,一向藏得紧。
  一个便是池小秋的小包袱,从他认识池小秋起从不离身,也极少示人,有次他收拾东西不小心碰着,影影绰绰知道是本书,另一个便是还在河滩起,便被她放在角落里的这个陶瓮。
  原本这陶瓮和其他东西堆在一处,本以为也是腌制的咸肉陈菜,但同它长相相似的兄弟们一个个被端出去了,唯独它留了下来,池小秋爱惜地紧,不让他碰上一碰。
  “三月初酿上的,算日子到今天正好一月半整,是开的时候了。”
  瓮口蒙了三层细纸,用布扎得牢,拿到近处的时候能闻到淡淡酒香,钟应忱一时诧异。
  等池小秋开了封,那股酒香才以悠远却又霸道的姿态,从瓮中逸出,其中夹杂着的还有丝丝缕缕的桃花香。
  “上好的梅家清,我那时走了半个镇子才寻到,加了今年三月的桃花枸杞,也算我出份力。”
  钟应忱一时恍然,思绪飘飘荡荡,好似又回到去年这个时候。
  他刚遇见池小秋的时候,她枯黄头发一扎,打起架来一对十来个,从来不落下风,钟应忱便是她从一次混战里,莫名其妙捡回来的。
  从此以后,除了放明枪的池小秋,又多了一个擅长嗖嗖嗖放冷箭的钟应忱,两人一处,无往不利,只除了和池小秋闲聊的时候。
  譬如饿了两三天,好容易躲着遍地流民,在最最高的树头撸下来剩了一把的青树叶,连洗的时间也不敢有,就让他两个迅速填在肚子里了。
  树皮树叶嚼得辛苦,池小秋带着苦色叹一口气,钟应忱心里迅速一沉,恨不得立时就聋了。
  果然,下一刻——
  “要在家时,该是吃青精饭的时候了,你晓得乌米饭吗?”
  “不晓——”钟应忱试图阻止这场折磨,但池小秋并没有参考他意见的意思,兴冲冲继续往下说。
  “就是拿乌稔树……叶子又厚又圆的那种,捣碎了,要捡新的,九月里头做的只能拿去年的,颜色太浅了,不好看!泡水之后,蒸熟,晒干,再泡——讲究的得来回泡上九次,其实一两次就行了,等蒸了出来,浅的颜色清绿青绿的,深的就变成黑紫的,放山楂果也行,泡鸡汤也成…”
  肚子又一次咕噜噜叫了起来,钟应忱努力背书,希望自己莫要受这般魔音侵扰。
  池小秋沉浸在想象中,并不在乎钟应忱是否愿意听下去。
  “新鲜的牛肉,挑还带血丝的那种,跟八角香叶桂皮豆蔻一起下锅煮,最好能有老卤汤!煮上好些时候,一戳烂熟的时候,盛出来放凉了,切成花牌一样厚…”
  听不见…
  不见…
  见…
  “要想更入味,最好再切得薄一点,蒜泥兑上醋,夹起来一片,两面都蘸上,肉细嫩,有筋的发脆,最好再配上凉州的梅家清,闻着就香,可我爹说啦,得到十五才能喝酒…”
  摔!真忍不了了!
  散伙!
  忍无可忍的钟应忱正想说话,便听到了池小秋的下一句。
  “要我说,凭什么姑娘家就不能喝酒?我偏不!”
  啪,钟应忱万年不变的沉默脸出现了裂痕。
  他木木站起来,往前走两步,说话声也变得格外生硬。
  “你…”
  力能扛鼎,打群架从来冲在最前头的池小秋…
  是个姑娘家?
  钟应忱觉得自己见鬼了!
  那时候谁也没想到,一年以后,他们会坐在柳安镇一处小院里,初夏凉风,衬醉杨梅卤牛肉梅家清。
  池小秋一拍桌子:“我原是试试,不想这样的酒味道竟好,我就给它起个好名,就叫桃花酒。”
  池小秋的名字一向响亮而朴素,钟应忱摇头笑,刚要拿酒杯,池小秋便拿出两个最大最宽的浅口碗来,琥珀色酒液倾倒而下,在栗色碗底来回冲撞,桃花瓣也打着旋,刚要停下来,便让池小秋一下子端起。
  “今天就借着这桃花酒,给你贺生日,我阿爹说,到了十五岁,就能喝酒了!”
  好似一声雷在钟应忱耳旁炸响,他骤然呆立在当场。
  久远的争执声传来。
  “这生日不清不楚,若不改了,我连你一并休出门去!”
  再后来,便是池小秋问他:
  “你生日多少?”
  “四月十九。”
  不过短短一年,记忆竟然已经模糊,只有池小秋还记得,这个只提过一次的日子。
  他喉头微动,半晌,才抿下一口酒,酒味辛辣,落在喉间胃里厉如刀子,是他从来不惯喝的味道。
  “第二碗,便贺你解了咱们柳安的围,和叶行的秦司事一般,都是好汉!”
  池小秋仰头便是一碗,她说话时赞赏之意坦坦荡荡,刚放下碗,便不乐意了:“哎?你倒是多喝两口啊!”
  钟应忱一时眼热,在他还未思考之际,两手一抬,满碗桃花酒尽入肚肠。
  “好!”池小秋一翻手,又满上一碗:“这第三碗,便是要贺我没说了大话,答应了柳湾的,可没白让他们求告!”
  池小秋说到自己时候十分满意,钟应忱已经酒意上涌,他又倒下去一碗,慢慢伏在案上,意识逐渐游离。
  他想跟池小秋说一说,叶行的秦司事,那是真正的好汉。
  可他不是!
  留意叶价不同之处,几乎是他探寻多疑的本能。
  提点李胖子,不过是随口为之。
  高家人进门,他知道已经难以独善其身。
  独闯叶行,是因为早已身在局中,若对方无恙,于他便是灭顶之灾!
  这一桩桩一步步,从来不是池小秋想象之中的正大光明,不过是一个多疑之人卷入大浪中无奈之下的机变。只要一步未到当日境地,他便能拍拍袖子,置身事外。
  若池小秋知道了这些,她又会做何之想
  钟应忱彻底沉入梦中的一瞬间,还在思索着这个问题。
  再等到他一觉醒来,仍是天气清和,葡萄叶间缀着生绿的籽儿,一嘟噜一嘟噜东一串西一串,好像一切只是一个短暂的梦境。
  久未有过的放松,钟应忱动了一动,发觉自己正躺在藤床上,想是已经下午了。
  熟悉的香气从厨房处飘出来,他偏了偏头,正看见池小秋匆匆出来,见他醒了,一瞬间竟有些惊吓的模样。
  “醒了?”
  钟应忱点头,方才吃饭的石桌石凳子早已收拾得干净,他有些歉疚:“酒还剩了多少?”
  池小秋异常警觉:“没了!全喝完了!”
  以后,只要有她在,他再莫想喝酒了!
  “什么时候了?”
  “太阳快落了,”池小秋道:“今儿二十。”
  钟应忱大惊,他只消一打量,便看见了池小秋的不自在处,心里不由不安。
  “昨天我…”他试探着问了一下。
  “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我睡得早,什么也不知道!”池小秋说话如同连珠箭。
  钟应忱还未及说话,池小秋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一句话绕着弯子传进门:“燕子巷还有人要乌米饭,我走了!”
  从他认识池小秋起,从未见过有什么事能让她一味遮掩,一副不愿揭开,只求远离的样子。
  他…他…他…
  他别是真做了什么事吧?!
  刚刚酒醒的钟应忱如同五雷轰顶,各种猜测在心中翻来滚去,却怎么也记不起酒醉后他干了什么。
  接下来两天,池小秋早出晚归,一看见他就好像见了鬼。
  要是别人,钟应忱是不在意的,但偏是住了东厢房的池小秋。
  痛定思痛两天,后悔不迭的钟应忱想了半日,精心备了一份礼,在池小秋要趁着天还黑便溜出门的时候,拦住了她。
  “你…有什么事!”池小秋色厉内荏,让钟应忱心狠狠一沉。
  池小秋一向天不怕地不怕,能让她忌惮到如此地步,只怕是伤了她的心。
  钟应忱上前一步,将装了礼物的布袋,递过来,满怀歉意:“前日我喝醉了酒,很是有些不妥,多有得罪,只是醒来却不记得…”
  “不记得?”池小秋本来往后退着,只想立刻便寻着一个机会出去,这会听到此话,眼睛一亮:“你真的都不记得?”
  霎时如乌云拨日,晴空万里,池小秋一时间觉得天都明朗了起来,她大大松了一口气,随手接过布袋,不在意地道:“不记得就好,那便没事了!”
  她转身打了一个哈欠,把手里担子撂下,手里来回抛着布袋,又往自己屋里走:“早知道你不记得,我还起什么早熬什么夜啊!”
  她这态度转得太快,钟应忱来得及在后面道一句:“那里面是赔礼…”
  “知道了知道了!”池小秋敷衍着道,随意抽出布袋里的东西,一看书的封面,睡意顿时烟消云散。
  “钟应忱,你明明都记得!便背不出,又能怎么样!”


第26章 苦夏凉面
  若是池小秋知道,灌醉了钟应忱的下场是这个,她说什么也不会拿出什么桃花酒!
  时间倒回到前一天的下午。
  醉酒的钟应忱不似平日端肃,只是噙了软软的笑意端端正正坐在石凳上。
  他瞳仁乌黑,看着池小秋时里面能清晰地倒映出她的影子,一声也不出,安静的样子让池小秋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人已经醉了。
  她还在乐呵呵跟他说着接下来的打算,忽然之间,钟应忱问她:“上月给你的春秋周氏集解,背到哪里啦?”
  他一开口,池小秋便下意识看了看他的碗,又瞧瞧他。
  遭了,才两杯,他就倒了。
  这番话全然不像平时的钟应忱说的,吐字温软又有些模糊,夹着乡音,落到尾音上还拖了一点,温柔得让池小秋十分不自在。
  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他见池小秋不答话,便又问了一遍:“闵公总该读到啦?”
  池小秋一边想扯他回屋,一边敷衍道:“读了读了,别说米公,面公都快读完了!”
  “那太好了,”钟应忱手紧紧抓着椅背,耍赖:“不回去不回去,那咱们就来比比吧。”
  池小秋幼小的心灵饱受冲击,她果断摇头:“你先睡觉。”
  “先比背书!”
  “先睡觉!”
  “比背书!”
  钟应忱不耐烦地挥手,一下坐在地上,一手抓椅子一手抓桌子。
  “比完再睡!”
  池小秋:…
  这一定不是她认识的钟应忱!
  算了,能动手就别啰嗦,她决定不用顾及钟应忱的颜面,直接就把他背回屋里去。
  换了别人,她顶多用拖的,这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但钟应忱一下子便看出了她的打算,他抱着膝盖,仰头看池小秋,屁股往后挪了两步,气哼哼地念出了一连串的名字。
  “云片糕,千层糕,冰奶酪,玉带罗糕,茶里香糕,十几种甜的,我都知道怎么做!”
  “要是不比,都不告诉你!”
  这些喷喷香的名字就像是盘旋在她头上,一抬手,便能摘到了。
  池小秋一咬牙:好!从哪里背?”
  她死记硬背了几章,还记得囫囵,钟应忱现时醉着,定好糊弄。
  “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
  池小秋一喜,她正背过:“ 三月,公会什么伯于垂…”
  越往下背越背得磕磕巴巴,但钟应忱却听得适意,到得后来,笑弯了眼睛,池小秋心里安定下来,可不是好糊弄。
  “完了!”
  “终于完了?”
  钟应忱笑眯眯问她,然后点评道:“你背得也太慢了!这才多少个字,你错了四十五处,第三页第二行第七个字,那是郑,郑重以待的郑,还有…”
  “算了,换上一页吧…”
  从日到中天背到了天幕黑下,池小秋终于意识到,喝醉之后的钟应忱是不讲理的。
  “你又背错了,这是第二次了!”
  “再来一次,我让着你!”
  “你看,又错了。”钟应忱怜悯地看着她,摇摇头:“算了,原谅你!”
  池小秋只想告诉他:其实她不需要原谅的。
  不如放过她,直接把那些糕点做法说与她,就让她在食物里,补偿背不出书的罪过吧!
  但钟应忱并不这么想。
  但凡池小秋稍有些要退走的意思,他便露出孩子似的狡黠笑容,说一句:“云片糕,千层糕…”
  不知反复多少次后,池小秋终于有气无力接他说:“冰奶酪,玉带罗糕…算了,横竖我也做不出来。”
  这些糕点名字在她头上绕了一天了,她算是看明白了,根本就在九天之上,才不会落到她池小秋这里。
  咦?
  钟应忱眨眨眼:这一招不管用了?
  他立刻又换了一个招数:“你要不背,就没法认字啦?不认字,怎么赚钱?”
  有求于人,就是身不由己啊!
  池小秋险些落下悲伤的眼泪。
  她怀着卑微的姿态,满怀希望地问:“你看,咱能把这个什么解换成三字经吗?”
  三字经多好背啊!朗朗上口,薄薄一册,她光听都能听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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