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海-第60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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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那样的屋子整个英格兰还有许多,不过多数都只存在于乡下农舍。
那个大家能安全地聚在一起才是最紧要的、对于私密空间并无要求的时代对英格兰来说已经过去了。
如今的普利茅斯带有独立卧室的二层小楼变得普遍,尽管定制一张独立的床仍旧是财富与地位的象征,但城市的脱产者已负担得起这样的开销,在城市主要街道二三十丈宽、挖出水井的街道旁甚至不乏商业新贵族拔地而起的二层甚至三层宅邸,那些是拥有二十几个甚至更多窗户的大理石豪宅。
但大明国人的牧野会馆显然不是那个样子,他们在城中东南角买下一片巨大的绿地,像魔法一样从海上迅速地运来一船又一船的青砖黛瓦,每个人都是杰出的建筑师,像为领主建设城堡般地开工,甚至在普利茅斯发现他们不雇佣本地工人兴建房屋后禁止行会向他们出售木料,他们还能像魔法般从海上快速拉来木料。
所有建材都是从爱尔兰的大明港运来的,大明的艾兰复国军在那奋战,移民在东北方兴建城镇,创造出一批完善的建材产业。
对牧野会馆的商人们来说,从那里运来砖瓦比直接在普利茅斯买石料便宜的多——他们不烧砖、瓦也极少做,这是一种自然选择。
西班牙人习惯用砖瓦、连带着新成立的荷兰也用,但英格兰既不会也没必要用砖瓦,他们才刚刚从茅草顶时代走出来,跟海洋贸易沾边的人从中取得丰厚收入买石料建筑过去只有贵族才能住的石制房屋正合心意,而跟海贸不沾边的人……你拿头盖房子?
牧野会馆在兴建时就没打算住太多人,所以只是一座小型围楼,但这在英格兰人看来更像是一座城堡,以至于他们在修建过程中强烈要求会馆商人把城堡修的低一点。
远处曹长青带队走出牧野会馆的下个瞬间,普利茅斯造船厂木墙上的小钟便被卫兵敲响,面容憔悴的德雷克快步登上木墙,眯起眼睛紧张地看着会馆方向。
最初几天他很看不惯大明人举着幡子跑出来治病救人,那应该是城中神父的工作,不关他们的事。
但神的仆人也扛不住瘟疫,带着病人祷告的修士接二连三死去,最糟的是昨天还收到消息说伦敦派来两名瘟疫医生在路上被匪徒绑架。
现在普利茅斯,只能依靠这些大明人了。
第四十七章 永安
在古代欧洲,强盗匪徒绑架瘟疫医生的行为非常普遍。
因为这些瘟疫医生其实并不是专家、名医,多数是乡镇在遭受瘟疫侵袭后束手无策,筹钱雇佣来的。
他们普遍水平不高、不具备高明的医术,多是二流乡镇医生、无法在医院立足之人、初出茅庐希望证明自己的年轻人以及临时抱佛脚的业余人士。
比方说这次伦敦派来两个在路上被绑架了的瘟疫医生,其中一个在应募前是泰晤士河南岸菜市场的水果销售员。
另一个好点,虽然也是菜市场出身,但他是个屠夫,还受雇于一条尼德兰航线的商船做过船医。
通常情况下,瘟疫医生被绑架,雇佣他们的城镇愿意付高于寻常人数倍乃至十数倍的赎金来赎买他们,好让他们进入疫区。
在宗教教义之下,任何人不得解剖尸体,唯有瘟疫医生例外……因为干这行死亡率太高了,别管法律还是教义,其实没什么东西能约束他们。
通常当一场瘟疫爆发,进入疫区的十名瘟疫医生能在结束后回来一名、带回少量关于疫情的情报就已非常幸运。
不过鉴于两名半吊子瘟疫医生的医术水平,德雷克并不认为他们能比曹长青有更高的医术水平,所以干脆没打算支付他们的赎金。
兴许是猫都被人杀光了,英格兰没人能遏制老鼠的疯狂繁衍,当鼠疫传播开来,满城都是疯狂的老鼠。
英格兰人也不是傻子,他们已经发觉瘟疫与猫之间的神秘关联:一定是邪恶的猫来带瘟疫。
所以只要把猫都杀光,瘟疫不攻自破!
在曹长青看来,这是不列颠土人对大明潞王爷的大不敬!
通过一道简单的公式我们可以知道,‘潞王爷的兄弟等于大橘’、‘大橘等于猫’。
同理‘潞王爷的兄弟等于万历皇帝’也是正确的。
那么,猫和万历皇帝之间有什么联系呢?
略颠人非常大不敬呀!
普利茅斯的东城,被牧野会馆的曹道长分成四个街坊,最近的两个区被叫做永安坊与庆安坊。
依照中原王朝古代的命名习惯,通常名字都代表着美好祝愿,历来叫永安、庆安、安定这些地,名字里只要带着安字,它往往都是兵家必争的战乱之地。
在这也不例外,想想也知道,普利茅斯的衙门不会给牧野会馆卖出什么好地段。
永安坊有普利茅斯最大的菜市场周围住着士兵和水手、庆安坊有普利茅斯最大的妓院和学徒街,这样的人员构成意味着有人口稠密、生活贫困、卫生环境差、容易聚众混乱等弊端。
容易聚众混乱的倒不是水手和士兵,而恰恰是看似安稳的学徒。
由于嘉靖四十二年英格兰出台《工匠法案》公开限制学徒流动以保护年长工匠、住户与行东的利益,使学徒的生活愈加苦闷。
他们缴纳高昂学费、求学过程受尽屈辱,不论男学徒被行东绑在柱子上痛打至吐血、不给吃喝,还是女学徒的衣服被行东典当、不能参加正常宗教活动甚至与肮脏的人住在一起。
这些艰辛他们都能忍受。
最让他们不满的是各行各业大量招募乡村廉价劳动力,增加正规学徒的就业难度;行会为维护垄断地位不断延长学制、抬高入会费用、取消学徒工资,压制学徒帮工的正常晋升。
还有年长的学徒终生不能毕业。
不断加剧的竞争压力与不可确定的就业前景无疑加剧社会矛盾,因此学徒聚居的社区最容易出现酗酒闹事、打架斗殴等骚乱事件。
就在几天前,庆安坊刚发生一场大冲突,十几名学徒先包围妓院,随后又在作乱中与妓院的法兰西嫖客发生冲突,平白无故死了人。
外国人除了有驻地会馆的大明,别的像法兰西、荷兰人都住在永安坊和水手们在一起,但他们的船长则可能会住在妓院,学徒仇视外国人不是一天两天了。
许多外国工匠抢走了他们的工作,这一现象在伦敦更严重。
但学徒打不过有刀有枪的外国人,更不敢招惹大明人。
整个普利茅斯城内才有七千余人,学徒在这里面占不到二十分之一,加上行东、老工匠也就才堪堪三百余,如今留在城里的大明人则有近四百之众。
更别说还有那城堡般的围楼与各式各样的武器,找法国人、荷兰人欺负是说明他们心中苦闷急需发泄,找大明人则说明这人是心中苦闷至极干脆不想活了。
不过那次冲突之后,如今街面上倒是安静了,庆安坊的学徒不胡闹、永安坊的水手也不折腾,因为疫情严重,让他们顾不上打架争斗。
街面安静,地面不安静。
成群结队的老鼠在肮脏的泥土路面上像黑云般来回滚动,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势,前赴后继地冲向被巨石压着的水井,在发现无法取水后,又再一次首尾相连地冲向另一条街道。
路口的墙角站着三名穿着肮脏衣物的水手,他们在腰间别着短剑,脸上覆盖厚泥、腰上别着短剑,像戴项链般用麻绳挂着道符叠出的三角戴在胸口。
那里面放了砒霜。
看见曹长青带人走来,几个水手摘下圆帽低头致意,他们是街坊自发站出来的志愿者,在曹长青的指挥下设立哨卡,禁止坊中百姓出去。
事实上曹长青最初的想法是所有人呆在酒馆客房、呆在家里、呆在任何他们可以安心呆着的地方不要出门,但做不到,哪怕收尸人正推着载了五具裹在麻布下的尸首去向修道院的方向,他们身后的永安坊仍旧有人走动。
哪怕动用刀枪火炮,也没人能禁止永安坊的人出门。
因为他们要上厕所,可普利茅斯像法兰西一样没有厕所——这句话或许不太准确。
像这种人口不过万的小城镇,城镇中心,不是政治上的中心,而是人流量最大的地方,自然是菜市场。
厕所就在菜市场旁边的一条小街,每个欧洲城镇都会有这样一条小街,它就在菜市场旁边,名字可能叫木头街、蹲屁股街,或者茅房巷,总是,它就是露天厕所。
赶集的百姓会在那上厕所、附近的百姓也会把家里的排泄物倒在那,这只是一种习惯。
用十七世纪特鲁瓦城纺织师傅抗议法官侵犯其在那屙屎的基本人权的话说:“我们的父辈在那里大便,现在我也在那里大便,我的孩子还会去那里大便!”
第四十八章 吓唬
人嘛,是不能不上厕所的。
所以任何人都不能保证永安坊的百姓不出门,那不可能,别说不出门,实际上在曹长青眼中,这场席卷普利茅斯的瘟疫对当地人来说就像不存在一样。
人们死去被视做寻常,除了那些病得走不动的人,其他人还是该干嘛干嘛,接着在街上晃荡。
他们明明无所事事。
作为守卫的水手分出一名会西班牙语的人加入曹长青的小队,边向他介绍昨天太阳落山后的情况,边指引队伍去看望前些天被救治的人。
“教堂的板车来了六次,拉走二十六具尸体,剩下十二具也按您的吩咐堆放到一起隔开人群,我们选了弗朗西斯的花园,弗朗西斯?他过去是永安最富有的人。”
“现在。”水手的言语轻描淡写:“他是永安坊最富有的死人。”
永安坊和庆安坊的居民很多,每个城市中贫穷的人都是占比例最大的,而永安坊与庆安坊就是普利茅斯相对贫穷的区域。
在瘟疫爆发之初,曹长青曾做了一次简略的人口普查,由于无法准确探查,最后得到的数据并不准确,即便如此,他也得到了一个数字,这里原本住着两千三百三十七人。
永安坊对曹长青的拥戴也来之不易,最早是一条西班牙船上的首领更信服大明人对疾病的防御能力,船长、商人、大副、水手等十九人身上皆有不同程度的症状,他们派人跑到牧野会馆寻求帮助。
当曹长青拿出他们从未见过的治疗手段,做法事烧符水给他们喝,只有六个人有胆量尝试。
效果非常好,六个人只死了四个,剩下有一个被治愈,另外一个在床上疼得自己把自己胳膊腿别骨折脱臼,却到底撑到都还没死。
其实这样的效果在第三天就看出来了,另外十三个未经治疗的水手仅在出现症状的两天内就死了七个,第三天又死了俩。
黑死病来得很快,对束手无策的人来说,能让人多撑一天都会被认为是有效的好方法。
至少比围坐一圈祈祷有效。
最关键的是其他人在三天内又有许多人出现症状,但那艘西班牙船上的水手因为听曹长青的话,做了隔离、防虫手段,四十六人仅有三人得病。
这样的效果给予永安坊所有活着的人生的希望。
让对西班牙与大明人充满敌意的普利茅斯土著也求助于曹长青。
病人在茅草屋里因痛苦而呻吟,有些人曹长青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这人活不成了,更多人则没等到他看,就已经在屋子里死掉了。
曹长青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很清楚他对这一切起不到什么作用,他的符水、牧野会馆医师调制的药物在这场瘟疫面前几乎毫无效用。
他甚至都知道符水、符咒、石灰、雄黄等物真正起到的作用是什么了。
吓唬瘟疫。
就像过年要放炮吓唬年兽、劫匪抢劫前要舞动刀枪一样,吓唬。
那瘟神一瞧见你全身挂满符咒、符咒里塞着砒霜、肚子里吃着朱砂,还敢来吗?
而不是瘟神已经打上门来再动刀枪。
很多人受到治疗还是死了,很多人提前预防百病不侵,曹长青觉得就是这个道理,他们更大的作为是预防。
曹道长也没打算救活多少人,他们人手有限、药石有限,何况哪怕是无限的也没什么人听他的话,能完全按照吩咐去做的更是只有西班牙人与少数英格兰人。
连永安坊一半活人都不到。
他能拿什么来救这些人?
无非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听天命尽人事罢了。
真正驱使他出生地入死境的,是牧野会馆里三百余条性命。
他们有围楼作为安全地区,但倘若放任临近街坊臭气熏天、虫鼠乱窜、尸首散布、人流走动,恐怕要不了几天瘟疫还是终归会进入会馆。
一旦进入会馆,吓唬瘟神的手段失效,黔驴技穷的他们恐怕也不会比围楼外的土著好上多少。
“到处是老鼠,人都没地下脚了,记住了,水源一定不能让虫鼠蛇牲畜接触、喝水需烧热成汤,且要将所有活物就地清理。”
曹长青的话令流寓此地的西国水手面露难色:“杀了,昨天夜里用火烧死许多老鼠,今天早上又从别的街道跑来许多,杀不绝。”
“这座城里所有人都不像你们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