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海-第39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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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站在胜利者这边。
“不是我们你们他们,而是我们、他们。”陈沐轻轻笑,道:“都是大明子民,何分你我,朝廷不远万里发兵,赢得战争解放诸部,诸部自然要派出首领跟我一起去看战败者垂头丧气的模样。”
“你们的祖先数千年前离开北方东渡黑水群岛,现在我带来骑兵和耕作技术,我们重新是一体的了,接下来不需要再担惊受怕,只需要学两件事。”
陈沐抬起手指:“尊奉皇帝、朝廷,在这繁衍生息,好好生活。”
“好,我会把话告诉他们的。”
白马告辞没多久,杨廷相从屋舍后走出来,看了陈沐半晌,这才问道:“大帅,他们真是几千年前从北方穿过黑水群岛过来的?”
“而且我听阿科斯塔说,他见过土民的马,和西人不同,倒与我战马有些相似,在去向东北的地方。”
陈沐靠着座椅闭起眼睛,片刻眯着眼睛道:“你就当真的听,没人知道几千年前祖先做了什么,至少他们不知道。”
杨廷相除了为明军设计战船,做的都是土民的历史研究,陈沐这种让他当真的听的态度,让他很难做。
“别这么看着我,我也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但我觉得是这样,既然我觉得是这样……那它就是这样。”
这与指鹿为马不同,赵高旁边的人能区分哪个是鹿哪个是马,但陈沐身边的人区分不了哪个是西红柿哪个是仙人掌,因为他们没见过。
陈沐说什么就是什么。
“何况我没说谎,别管北方的人有没有马,现在所有人都见过马,但我确实给他们带来了骑兵,只要你这么写了,今后流传于世的书就会认为马是我们带来的,我们不但带来马,还带来先进的技术。”
“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此时拉上土民首领签条约是不怀好意,我就是想让西人恨上他们,这个时候土民站在我这边,西人会比恨我还恨他们,人皆如此。”
“这对他们不公平。”陈沐依然闭着眼睛,口中像梦呓般断断续续道:“但对他们而言,加入大明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跟着白人,他们迟早会被杀光的。”
“他们的人很多,欧罗巴哪个国家都没有这么多人,别管是谁,他们都会恐惧,恐惧就会疯狂,除了我们。”
“我们比他们人多,我们还和他们很像,他们即使与西人混血,看起来还是类似我们多一些,如果长久通婚,他们会和我们没有区别,我们能真正接纳他们,但欧罗巴人不能,他们能带来的只有屠杀。”
“永远别低估人的低劣,尤其是那些人,人永远不会在富贵时露出本性,走投无路时才会……他们一直歇斯底里。”
第一百一十九章 食铁
峡谷传出蹄铁踏地的回响,一行十余骑自墨西哥城的方向接近阿卡普尔科。
骏马背上修士阿科斯塔低头看着曾经尸横遍野的道旁立起漆着赤字的巨石,沉吟着读出上面的汉字:“常,常胜县?”
他勒住缰绳,扬臂向身旁作为护卫的骑士指着前方道:“爵士,那就是明军的望楼,他们似乎把阿卡普尔科更名为常胜县。”
骑士臂铠中的手紧紧攥着缰绳,放下头盔上的面甲,对身后披挂锁甲的扈从微微扬头。
两名扈从骑手各持大旗前驱。
驻守峡谷的明军早就发现他们了,担任驻防峡谷的部队是陈沐亲兵,首领是莲斗,他此时正端着望远镜看着远处甚为刺眼的西军骑士,皱皱眉头,对部下道:“把门关上,步兵进障墙,你去通报二爷。”
汉语发音还有些生硬,但亲兵头子说起话来很是连贯。
他看西军骑士不顺眼很正常,他部下七个朝夕相处的弟兄在峡谷战役中与西军骑士的作战中阵亡,看这帮人自然哪儿哪都不顺眼。
部下领命下去,驻防的亲兵、协防民兵以及一队巡检兵进入障墙,一排鸟铳架好,民兵与巡检各个弓箭上弦,羽箭攥在掌中。
峡谷战役结束后这里的障墙战壕不但没有拆除,还进一步加固,修出两座望楼,莲斗在上面一挥手,下面的协防里长端着明梢弓便拉满了放去。
羽箭斜窜速度极快,半空中下划劲力便少了一半,最后钉在百五十步外的土地上,箭羽微颤。
莲斗眯着眼睛望向谷道深处,这一箭很管用,一众西军骑士纷纷驻马在箭落之地外,不过紧跟着他就抬起手道:“骑手先别走,那是什么玩意?”
负责传令的骑手刚打马要走,听到这声又赶忙勒马,障墙后所有人齐刷刷向西军看去,就见西军马队里走出两骑执大旗越过羽箭,又向前策马奔走数十步,这才扬着旗帜在谷中打转。
左边一骑手举着新西班牙的红叉旗,这个旗子与他们打过许多交道的明军都认识,不过另一个骑手就不同了。
莲斗看着那面白底大旗,上面一个白圈,白圈上面俩黑圈、里边也有俩黑圈,他像个明人般抬起二指伸向谷道深处,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身边跟在陈沐身边很久的亲兵眯起眼睛看了看,笑道:“那是食铁兽,开战前邵帅让人端着给贝尔纳尔拿去的,让他想投降的时候举。”
“那我该做什么?”莲斗有些木,现在的情况非常棘手,他拿下望远镜对左右问道:“我也画一面?”
“不不不,咱赢了,咱不画。”老亲兵连忙止住莲斗这种奇怪的想法,道:“不用管他们,他们肯定是要派人过来的。”
果然,没过多久,见明军毫无表示,修士阿科斯塔在那跟对身旁骑士说了几句,似乎是想打消他们的顾虑,这才单骑踱马攥着缰绳向箭楼下走来。
不过相距百五十步,阿科斯塔走得小心谨慎,过来后背都被汗湿一片,在马上滑稽地抱拳,仰头对箭楼上的明军道:“我是西班牙派来议和的使者,带来阿尔瓦公爵的条件。”
“喔,西班牙的使者……”
莲斗一手按刀一手向下指着,道:“从马上下来等着。”
陈沐的霸道有目共睹,哪怕箭楼上是一个看上去不过明军低级军官模样的武将说这样的话,阿科斯塔也乖乖地下马,站在一旁等着,末了还朝箭楼上笑着拱拱手。
根本不值当跟陈沐以及陈沐的人生气。
他们在阿科斯塔眼中根本不是正常人。
通常情况下即使在欧罗巴,以战争来威胁的手段吓得住别人,却不可能吓住西班牙,毕竟他们的国王菲利普是欧陆最穷兵黩武的国王,甚至将法国弗朗索瓦一世这个最虔诚的基督教国王逼得跟奥斯曼组建渎圣联盟。
但陈沐不一样,第二次明西战争让阿科斯塔清楚地认识到,陈沐不是盲目迷信武力以讹诈手段获取所需的角色。
在阿科斯塔交给阿尔瓦公爵关于明西二次战争的报告里夹着一页他对明军统帅陈沐的个人作风分析,这份分析同西班牙那些学者做出的分析都不一样。
阿科斯塔提出一个结论——明军统帅其实非常实在,甚至还带着一点儿高尚。
这份分析令阿尔瓦公爵身旁的贵族们嗤之以鼻,在大众认识里的陈沐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钉在火刑柱上烤一千年都不能抵消罪恶,阿科斯塔居然说他非常实在?
但在阿尔瓦看完报告后,他也支持阿科斯塔的理论,当然不是说铁血公爵也认为陈沐高尚,而是老公爵支持修士的论据——造成这种类似‘高尚’的结果与陈沐本人没有任何关系。
经过阿科斯塔身在敌营近距离观察的研究,明朝人普遍在性格中拥有‘软弱性’,他们有极大的‘包容度’,在局势变坏前总试图寻找更好的方式来扭转局面,并且很少关注自身以外的事情。
陈沐就是明人之耻,他身上这种软弱性极低、包容度极小、还总喜欢伸长胳膊关注自身以外的事。
但正是这种微弱的软弱性与包容度,才使得阿科斯塔的结论变得正确,那就是陈沐是非常实在的。
在明军占据的港口中修士阿科斯塔多方旁敲侧推,拥有足够多的证据表明在开战之前陈沐就已经决定在新大陆为明朝夺取土地,甚至早在他没有登陆之前就为此准备长达两年。
所以西军输掉战争并不冤枉,但即便如此,陈沐依然在开战之前向西军给出对双方而言的最优结果——以贸易条约来换取土地。
关于陈沐及明国的继续接洽中,阿科斯塔向阿尔瓦公爵给出的建议是多参考陈沐的提议,尽量不去激怒他,以和平手段换取最大利益。
回想着老迈公爵的叹息,箭楼下的阿科斯塔也无声叹气:他们已经习惯与陈沐打交道会吃亏,甚至吃大亏,这一情况已经在所有人的脑子里成为正常现象,一切措施的目的都只是尽量少吃亏。
这恐怕是西班牙从未有过的特殊体验。
好在陈沐没让阿科斯塔等太久。
传令兵带来陈沐的家丁马队,奔踏的马蹄声中峡谷的拒马搬开,大门为阿科斯塔打开。
十余名西军骑兵走出去没百步,立在峡谷口的阿科斯塔望向港口村落,嘴巴张得合都合不上。
第一百二十章 共治
阿科斯塔看见陈沐,不,他说看见邹元标变魔术了。
他离开阿卡普尔科才不过月余,从港口到村落全部焕然一新。
唯一没变的只有那孤零零几座聚拢在港务衙门旁边白墙橘瓦的西班牙式府邸,除此之外,在修士眼中那些原本属于混血原住民夹杂玉米杆土屋全部消失不见,入目皆是青砖灰瓦木石结构的明式宅院。
当然,这只是阿科斯塔眼中的常胜县。
明军有足够的人力让常胜县变成那个样子,但没有足够的物力,砖厂出砖毕竟有限,何况县中木料、石砖已被明军的锯木场与烧窑垄断,百姓哪儿有那么多钱去购置砖木?
之所以让阿科斯塔眼中出现那样的错觉,是因为常胜县变大了——四百多个部落酋长在这件事上功不可没,由明军提供建材、酋长提供人力,大规模依照规划合理建筑,短时间内将常胜的住宅区扩大了一倍。
围绕道君庙与县衙的新建院落最为显眼,以至于让阿科斯塔几乎看不见道君庙以南的村落。
原先居住在港口村落的百姓与远道而来的酋长相比就要委屈一些,他们居住的房子也在改造,不过用的都是砖窑烧出来的欠火砖与过火砖。
这些原本应该放进砖窑做熟料的不合格产品被知县邹元标向军府讨要,送给百姓改建他们的旧房子。
陈沐本意是不想这样的,他原本的打算是过了这段砖木用量过大的时期,砖木的定价都不算高,两年之内港口百姓都能用好砖好瓦翻新自己的房子,不必非急于一时。
更别说他还考虑这些酋长至多半年就走了,到时候完全可以让港口原来的百姓直接搬进盖好的新家了,旧房子留给后迁过来的百姓居住。
但邹元标说人不患寡而患不均,明军以外来至此,边患未宁、诸部首领新至令人心浮动,此时最需安定民心,是一会儿都等不得了。
邹元标的这个‘均’,不是平均,注重尊卑规矩的儒家先贤在原话中的意思也非平均,而是指‘各得其分’,所谓不均,则指的是不分尊卑、不按规矩分配财富。
于上要知道各自本分,于己要保证应得权利。
而在邹元标眼中,在他治下的县中,既要讲究身份地位的尊卑,也要讲究规矩,这规矩便是先来后到,即使要借那些部落首领的人力来修建宅院,他的百姓应得的权利也不能少。
哪怕依照尊卑,他们盖出的房子是不好的,也要有。
最后陈沐只能签署这条命令,并准许军匠扩大砖瓦厂规模,以满足县中建筑所需。
常胜县便成了如今的模样。
陈沐选择在新落成的县衙偏厅接见阿科斯塔,相较而言港务衙门似乎更合适会面,但陈沐不想让西人谈判团感到熟悉、自在。
他要让阿科斯塔等人发自内心地感觉到这里已经是大明的常胜县,而非西班牙的阿卡普尔科。
“这三位是白马联盟的白陶、伊族联盟的郑屠、释厄联盟的牛平章三位首领。”
陈沐笑眯眯地向阿科斯塔介绍着,牛平章就是早先的牛魔王,名字是他自己从千字文里挑的,意为有辨别才能,也有商量议事的意思。
取这个名字不单单因为这是中国古代重要官职,也因为释厄联盟的首领完全就是过家家一般商量出来,一团和气,远不如白陶这样以势压人或郑屠那样奋力拼搏。
老牛希望这个名字能给他带来好运。
上座的陈沐说着又转向一边,探手笑道:“这是福哥儿和老总督,修士都认识,陈某便不多介绍了——阿尔瓦公爵对陈某的提议怎么看?”
老总督是陈沐听说阿科斯塔来了之后专门从软禁的院子里放出来的,但福哥儿不是。
阿科斯塔来之前陈沐正和福哥儿谈生意呢。
有些事没必要写进两国合约之中,陈沐更倾向于寻找个人与自己合作——两国条约相对正式,人们在大是大非上也拎得清,但如果对个人就有所不同了。
大是大非依然是每个人能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