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海-第17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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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俩幕僚怀里抱的是地图,包括广东福建、吕宋诸岛的精细地图,婆罗洲、马六甲、日本甚至还有平托凭借印象绘制的西方地图。
当然,西方地图的首级单靠平托是不行的,濠镜已经让卡内罗主教挂出悬赏,收集西方地图、海图与各国历史及故事,现在就是先能平托画的装个样子,毕竟空一大片不好看。
之所以让主教帮忙,就是因为他毕竟是权威,不会被人拿瞎画的东西来糊弄。
赵士桢刚把图放下,听到陈沐这么说,转身道:“明公,纸匠与书坊的匠人已经让李禹西去江苏寻,一月之内就有结果,虽然隔山跨海,总能找到在大明混不下去的匠人,这不是难事,只是为何非要在马城呢?”
“造纸所需原料,这都有,还很富余。这对纸的需求,也很大,单单日常开蒙教材就要几千上万本,更别说陈某还打算制书销往大明,非这不可——找在大明过不下去的破落户最好,虽然只是辛苦钱,陈某也能送他一场富贵。”
成千上万本书,对普通书商、纸商而言,的确是一场富贵了。
赵士桢无所谓地点头,富贵……这种词根本不能吸引起他的兴趣,毕竟整天守着一个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钱的幕主,每隔十天半个月就有不知从哪送来的账单经他过目,自己幕主又有几万十几万两白银入库。
赵书记已经超脱了,虽然那钱不是他的,但他的目光已经放得更长远,用陈沐的理论来说,非常清晰地认识到白银只是一种等价物,没啥意思。
不过陈沐想做的,可不仅仅是印上点启蒙书籍而已,他问道:“赵知县最近不忙,编本书吧,就叫万国志。等咱们把这份地图补全,收集的资料凑齐,由你编撰,从吕宋开始,编出一套书来,贩往国内。”
“大明太大,不可能人人开眼,埋首耕田的老百姓可以不知道海外是什么样子,但读书人是要知道的,可他们没有知道这些事的方法,就需要天将降大任于人,让他们知道。”
陈沐挑着眉毛看向赵士桢,抬起二指道:“懂政事、通兵事、会筹算,还了解西洋兵器,依陈某看啊,这个人就是你。”
早上好!
第五十章 海难
陈沐眼里最重要的只有政治,军事、经济、文化,都无非是政治的延伸、手段的一种。
当这吕宋的军事、经济、文化都掌握在大明手中,那么吕宋是哪?
李禹西的能耐很大,在赵士桢交代下去寻找书商、纸匠后不到半个月,从广州府开来的船上就载着陈沐需要的人抵达马城海湾,很快在马尼拉开设起纸槽坊与印刷坊,在南洋衙门的资助下,以极高的效率雇佣人手、购入原料。
赵士桢有的忙了,带着没稽查出什么东西的锦衣校尉在从大明运来的书山中寻找适合的书籍,送往印刷坊,让匠人排列活字板,查漏补缺,没有的活字抓紧融铅出来。
马城印刷坊印出的第一套书是三字经,和大明的三字经有些不一样,加了些‘尊天朝、奉皇帝’之类的忠义洗脑,在都城附近的各个部落兴建的社学里推广开来,虽然此时学生还很少,只有吕宋富贵人家的孩子才能上的起学。
这是因为国中赋税还未定下,受限偏远山地太多,有些部落的首领还在考虑是否尊奉苏莱曼为王,进展较为缓慢。
不过目前所掌握的土地丈量田亩的工作快要达成,田地比陈沐想象中要多。
有待开垦的田地,也比想象中要多,总而言之,吕宋国还是有很好的未来的。
如果将来赋税定下,可以的话陈沐想借各个部落地广人稀小国寡民的情况,从广东养济院接一批孩子过来跟本地小孩一起上学,施行由吕宋国赋税承担的免费开蒙。
“天下最出名的印刷世家就在无锡、苏州、常州,他们不用木活字,用铅或铜。”
在去往港口的路上,赵士桢提起印刷如数家珍,毕竟认识陈沐以前他勉强算得上京师花边小报特约写手,还编排过陈沐,对这行当里的事情门儿清,道:“木、铅、铜,各有利弊。”
“木活字受水大小不一,但造价低廉简单易做,印出的字迹不成行;铅活字印得好,但容易出错;铜活字印得最好,但造价要高,只有京师和江南才用铜。”
“其他地方,就算有这技术,也没这本钱。”
陈沐点头颔首,走马观花地看匠人制作活字,把流程懂个大概,走出印坊对赵士桢道:“造价是一方面,江南之地文风盛行,比旁处文风盛行,也更富贵,需求量大,造价就可以少些考虑,就算都用铜才能费多少钱。”
“在广城,熟铜百斤才十两银子,满打满算基本活字千斤都用不到,是技术天然发展交流地太慢,受地大的交通限制。”
这个时代的技术就像火药一样,福建用造粒、广东用粉,甚至相邻两个卫,火药的成分与威力都大不相同。这个县会炼钢、别的县就只能烧铁,因为距离与交通条件,让天然的技术交流进展无比缓慢。
也正因缓慢,一个匠人一辈子可能就生活在方圆百十里的一方小天地,这就必然会造成技术垄断,并不是人有意藏拙,而是他把技术分享出去他就要饿死。
“强权可以推行技术,我可以让广东军户都用许尔瑾的火药,但文化与大多技术,我也没办法,这些东西强硬地推行过去,会让很多人饿死。”
陈沐踱马前行,看了一眼赵士桢,抿着嘴没有说话。他早就想做这一件事,想在这个时候就把天工开物那样的书编出来,他有比宋应星更大的权势,如果以他的力量去推行,完全可以彻彻底底地让大明在技术层面上焕然一新。
但这件事赵士桢做不了,让他编个万国资料没问题,技术推行需要狠心。
他太年轻,虽然做事利落,但终归更偏向玩玩闹闹的技术宅,造个大烟花玩玩炮仗不是问题,但让他去推这件事,做不好。
既然眼下无人,陈沐干脆不去想,他举目望向港口,开口笑道:“赶得巧了,战船刚进海湾!”
南洋卫新造战船到了,昨晚陈沐就收到陈来岛上孙敖派人传来的书信,说战船靠在陈来岛休息一晚,今天下午就能入港。这六艘千料大鲨船可是让陈沐好盼,有了他们,陈沐才有把萨尔塞多放回去要债的底气。
六艘赤黑漆大鲨船入港带着无比的声势,舰上旌旗招展,同来的还有一个千户的旗军,抛弃艏楼艉楼后皆采取双层火炮甲板,接舷战能力极弱,但两侧船舷各有二十门火炮,炮战能力很强。
这种形制的战船被陈沐定名为赤海级。
赤海级战舰定为千料以上、一千五百料以下,装备三十至四十五门火炮、一百五十至二百名水兵,需要时可以用二十支大桨短暂划行,储存炮弹除了实心弹外还有葡萄弹及少量链弹,属于战斗力极强的炮船。
劣势在于船上装载的东西太多,没有多少储备食物与杂物的地方,作战半径不大,需要粮船供给才能长途作战。
陈沐给赤海舰的定位,是在广东船厂吃透圣巴布洛号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将是大明的主力战舰。
他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在哪,所以从来没打算花个几年在技术还不全面的时候就造出二三十丈封舟宝船那样的大炮舰,虽说未必就造不好,但那样的战船并不符合他的需求。
如果与西班牙舰队作战,尤其在与偏师作战的情况下,他更希望选择用稍小一点的船,更多的火炮,用两艘或三艘船去直接击沉敌人一艘大船,而不是一对多。
他有更多的人力与更多的生产力,甚至有更多的资源,别说南京工部还在帮他造船,哪怕仅仅广东一地,全力开动造船未必能比别国慢。
这才是他的优势。
六艘大舰停靠海湾,岸边驻军已划着十几艘小船前去接人回来,陈沐骑着白妹端着望远镜在岸边眺望战船。
视野里一种模样精悍的广东旗军中掺着个斗笠蓑衣的干瘦老头儿,乘着小舟颤颤巍巍下船,背着破竹篓、提着几条鱼,瞧见陈沐这边表情欢快,立直了身子拍打蓑衣上的泥污,快步走来。
老头儿是来找自己的,陈沐看见他的表情就知道,专门让家丁不要阻拦,下马问道:“老先生,您这是出海打渔遇到海难了?”
“海难?老夫海瑞。”
老头垂首看看自己挽起半截的裤管与足蹬的草鞋,想将鱼交给家丁却发现家丁都拿鼻子看他,干脆把鱼放在背篓搁在地上,拱手昂头,奉上调令道:“是南洋大臣陈帅当前?在下琼山海瑞,奉君命渡海仕官幕府。”
“今早在陈来岛,为陈帅捕鱼两条。”
竹篓里,两条鱼无力地蹦跶,它们的眼像极了呆立当场的赛驴公。
第五十一章 吃鱼
陈沐有口福,吃了一顿海瑞亲手蒸的鱼。
他没敢让海瑞亲自动手,但海青天说一直想找个机会感谢他,感谢他清剿倭寇,除掉曾三老,让沿海为之肃清。
因为海瑞的父亲就死在倭患了,他说那是正德十二年的事,说琼州遭受倭患之扰远早于浙闽诸省。
所以海瑞偏要亲自下厨给陈沐把鱼做了,陈沐劝都劝不住。
这也是个不管瓜甜不甜,扭下来他就高兴的主儿。
“陈帅何不着箸一品?”
鱼做好了,衙门里徐渭一听说海瑞来了就躲得远远的,他俩性格相差太远,徐渭懒得自找麻烦,去港口帮陈沐安排新至旗军去了;赵士桢带着几分好奇,正襟危坐地远侍一旁。
这鱼他没福气吃,单纯想看看名传天下的海刚峰是个什么人。
在这个年月,名传天下太难了。
“刚峰先生,实不相瞒,此鱼陈某受之有愧。”陈沐拿起筷子又放下,不是鱼不好吃。这鱼闻起来很香,但陈沐不大敢吃,他拱手道:“倭寇之患消减,实非陈某之功,远有俞、戚二帅,近有二林约束海寇,这才使海岸为之清平。”
“陈某毙杀曾三老与他们比起来,所起作用微乎其微,实在是受之有愧。”
若是旁人做条鱼,陈沐吃也就吃了,可这做鱼的是海瑞——人的名树的影,此人每到一地百姓为之欢腾,但上下官吏没人能高兴起来,陈沐也不觉得自己这儿就能让海瑞高兴。
“俞戚二帅自有其功,陈帅也不必妄自菲薄,老夫本欲待陈帅食过后再问起二林,既然陈帅提起。”海瑞起身拱手,踱步后回首问道:“陈帅为何任用倭寇,林凤之辈攻掠潮州贻害万家、道乾之流降叛无常杀戮甚重,还有陈帅部下倭人不在少数。”
海瑞下颌胡须花白,人说是五十知天命六十耳顺,老爷子今年六十,却不见任何耳顺之壮,举手投足依然带着刚直气度,问道:“陈帅麾下旗军何止万人,难道非仰仗他们才能取胜?”
果然,海瑞来吕宋的第一件事就是倭寇。
陈沐即使心中早有准备,此时对海瑞在官场为人厌恶的原因也有一些新的了解。
朝廷让他到吕宋来帮自己,但海瑞这话不是幕僚或下属该说的,倒像是审问。
换了常人,一句‘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就能让关系彻底坏掉。
“当然不是,陈某以操练旗军得名,麾下旗军兵甲最优、训练最好,战场上可以一当十,当然不是非仰仗海寇倭人才能取胜。”
“但我麾下海寇倭人近五千之数,如此兵力闲置,难道放着让他们去为祸海上?”陈沐对海寇一直都有自己的想法,道:“既可引其向善,何必逼其从恶,如林凤道乾之辈,皆可立功受赏,值此海外大乱之时建立功业——陈某认为使大明添一二海上悍将,远比送两颗首级回去要好得多!”
“过去我水师不走远海,每逢倭人渡海,旗军便仅能被迫防守,是以倭寇屡屡侵我沿海。今我海军势大,战舰旌旗遮天蔽日,哪里还有倭寇?即使还有,他们尚未至海岸就被灭了。”
海瑞仍然觉得不妥,道:“祖宗立下通倭之罪,大明律法有这规矩,陈帅却在麾下招倭揽寇为己用,岂不视法度为无物?”
“可祖宗也用降敌作战,那广城右卫色目人蒙古人早年都是祖宗之敌,如今哪个不是我大明将校?北疆讨虏大捷,马帅以其麾下蒙骑踹了俺答大营,以战促和,边塞烽火不燃铸剑为犁,难道对天下不是好事一桩?”
“陈某初历大阵仗,就是在俞帅麾下担任监军,监降倭伍端的军,让他去与贼人分个生死!”
“刚峰先生,陈某是素来敬你品格重你才华,但要在吕宋任事,有件必须先跟你讲清。”陈沐肃容正色问道:“大明的军兵与投降倭寇的性命,孰轻孰重;大明的百姓与海外异民,孰轻孰重。”
“先生过去曾做过决断,贫苦百姓与富有士绅之间,你选择在难断案件中让富有士绅吃些亏,陈某是认同你做法的。因为一样几亩田,富有士绅即使吃亏也无伤大雅,但贫苦百姓兴许会为此丢了性命。”
陈沐说着两眼看着海瑞神色,换了更舒适的坐姿道:“这一次的选择要难的多,不论你选大明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