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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节

开海-第1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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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真正称得上军士的,却只有战壕里三个百户与炮兵阵地上一个百户,再了就是游曳左右跑腿传令的百户,拢共不到五百人。
 陈沐这支旗军,尤其对陈矩而言,太有意思了。
 不论是其军械置备还是战壕炮台,都对掌管神机营的陈矩有极强的对照意义。
 不过吉能一时半会是不敢打陈沐了,大军在河对岸一屯就是两日,两个昼夜战线往前拱了一里,军骑游曳散乱。看起来这种迂回试探的状态还能持续好几天才能再打一场。
 吉能很急,哪怕仅仅驻军二日,但这状况在他们翻越长城之后根本就没有出现过,倘若是在先前任何一座城池任何一道关口,他们都会绕道而走,偏偏是拒马河,无路可绕。
 陈沐比吉能更急,他比谁都清楚土默特南侵不是单单拒马河的局部战事,而关系全局,全局的关键在俺答、在朝廷,战争是否继续下去的决定权不在他也不再吉能。
 他生怕北方议和的事有了决断,到口边的银子飞了!
 “这江指挥使,也是个狠人啊!”
 吉能不敢在陈沐驻守的拴马桥强攻,对付小河谷的延庆卫守军却从未手软,虽主力牵制陈沐,放出千骑三日里接连进攻延庆卫所屯小河谷多达七次,以扰袭疲兵为主——陈沐看来是这样的。
 而在江月林递交来的战报上,哪里是什么扰袭,那就是总攻!
 每一次延庆卫旗军都要拿命去阻拦敌军骑兵,顶着箭雨淌至河岸阻击敌骑,死伤颇大,战果不佳。
 斩获虏骑首级七十九颗,阵亡与伤者四百有奇。
 江月林部伤亡,已接近陈沐定下的撤退标准,但江月林却没打算撤退,他趁虏骑进攻的间歇,派人策马疾驰到陈沐这,书信拆开就一句话。
 ‘陈将军,再派属下一千援军,江某还能再守三日!’
 陈沐皱眉不语,问道:“你们江指挥使在做什么?”
 开战前战意低迷的是他,开战后死战不退的也是他,这中间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否则四倍的伤亡是不可能让将领坚持死战不退的。
 “也在挖壕沟设鹿砦,江指挥说以前拦不住北虏是因为抢夺首级、吝惜战马,如今将军下令战后数首级均功,他带兵几次身先士卒,已想出野战杀北虏的方法。”
 “哦?”陈沐乐了,问道:“什么方法?”
 “先用长矛拒马,矛兵里夹着滚刀手,砍马腿,把马砍翻,北虏手格亦不强于我。”传令兵面对陈沐时有些怯懦,想了想才说到:“这是戚帅早就下过的令,只是那时候都不懂,没和虏贼见仗哪舍得杀马。”
 陈沐出气缓缓点头,这就对了,以步兵同骑兵打战还想着怎么把马抢过来就是脑子有洞,一匹好马止七八两银,斩一虏首便是百两银子,多少匹好马都买了,倒是想着保马杀人,反倒为敌所杀,得不偿失。
 “好,陈某且借调一千兵至江指挥麾下,我可不是让他们去打仗的,他们这些矿兵过去帮江指挥挖战壕,打仗还要靠旗军。如果事不可为,也不要同胡指挥抢功。”陈沐有了决断,道:“无论如何,再守一日,同胡指挥换防,旗军需要休息。”
 陈沐估计让江月林坚定守备的心思不单单是杀马再杀人,隆俊雄的八门火炮应该也起到不小作用,要不然以旗军对北虏,小河谷那样的地形伤亡四百都是少的。
 小河谷那边暂且不提,单说拴马桥两岸,陈沐在吉能的使者回去后就在找人,在全军中找会唱会跳的募兵,不但要挑这些才艺,而且还要试他们的胆量,最终集结出一支十人队,由一名南洋卫小旗带盾手护卫着临至阵前岸边。
 “将军要让他们做什么?”
 吴兑和陈矩这几日是大开眼界,他俩人派随员把陈沐的阵地布置全画了一遍。
 “去挑战骂阵,这帮北虏在桥那边,我的旗军好几日没踏实睡过了。”陈沐眼睛很红,尽管初阵得胜,但大几千虏骑在河对岸游曳谁都无法安眠,他指着广阔的河面道:“吉能会想办法突破河面,沿线数十里未必没有可供步骑突破的地方——不能让他安宁。”
 陈矩对骂阵之类的事并不感兴趣,他这几天都被南洋造火器迷住了,专程向陈沐讨要了南洋卫火铳两杆,没事就围着炮兵阵地兜转,摸摸这看看那——神机营可没这种重炮。
 “将军,这一门炮造价几何?”
 陈矩指着一门二斤炮,陈沐在心里盘算了下,道:“这是一门二斤炮,由两匹骡马拖拽牵引,在北方能日行百里,工料、炮、车、及损耗加在一起,二十两上下。”
 “这么贵?”陈矩瞪瞪眼,在心里算了算,缓缓道:“王恭厂造威远炮要九两三,将军的炮比威远炮好得多,倒值这个价,它耐用么?”
 贵,能不贵么?
 陈沐可是把南洋卫的造价在心里打了个滚儿才说出来,就佛山那铁价离得又近,连运费都省了,铸炮最大的消耗就是人工,在南洋卫人工算什么?
 一门二斤炮造价也就才七两不到,消耗翻上去也才十几两,当然达不到二十两那么贵。
 “耐用,南洋卫火炮出局前都要抽出几门试射百次,发百炮身不变形,同批火炮才能出军器局。”陈沐原本和颜悦色说着,盘算着兴许能通过售卖军火跟这位看上去很正直的大宦官搭上关系,突然皱起眉头望向天空,喃喃道:“不用挑战了。”
 天边滚滚雷音传来,等待多日的雨,终于要下下来。
 土默特人最后的机会,大举进攻,必如期而至。
 早上好!
第四十五章 爷们
 当第一滴雨水从天空降下时,拒马河那边响起蒙古兵浩大的欢呼,那些识尽弓刀健马的塞北勇士同明朝作战多年,他们深知明军之强,强在火器;火器之弱,弱在下雨。
 不论铳炮,沾了雨水都要哑火。
 得知如此,吉能部虏骑自是欢天喜地,甚至久历兵事的吉能分调数股骑兵游曳河岸,再度使出震慑战术,意在打击对岸旗军士气。
 在吉能看来,未下雨时拴马桥易守难攻、小河谷守军弱上许多,而一旦下雨,火器不多的小河谷守军反倒会比拴马桥强上不少。
 “且再让他威风半日,待大雨下起来,陈沐?呵,踏平他的破土墩!”
 对岸的明军是怕了啊!
 从下雨开始,频繁兵力调动的不仅仅是吉能,对岸明军也在调动,先是桥边两侧至少各五百人列阵严阵以待,显然他们的火铳火炮不好使了。
 接着有三门炮远远地在对岸右侧轰击过来,没打伤几个人,看起来就是装装样子,狐假虎威地想告诉他火炮还能用。
 可越是如此,难道不越说明这陈沐心虚了么?
 陈沐当然心虚!
 “快,把炮再拖去右翼,这次只放两炮,把那门五斤炮拉上来擦干净!”陈沐站在炮兵阵地上,指东画西地接连下令,对外头传令不断提点,“千万不能让吉能看出来咱的炮都还能用!”
 下雨前的雾气帮了陈沐大忙,对岸的虏骑如此振奋,显然是不知道他早就搭起雨棚,只是炮阵没挂油布罢了,这会儿他的兵正忙里忙外地挂上帐布,别管火药还是火炮,雨天没有带来丝毫影响。
 “去告诉邓将军,一旦北虏进攻,先以两翼弓弩刀矛与其对上一阵,待虏骑过桥者众后,再临敌放铳,这次陈某要杀他千人,造一场大胜!”
 两翼的千人队都是新兵,但备下不少弓弩,便宜的长矛更不必说,武库司调来最多的兵器就是长矛,把桥头两翼同鸟铳战壕堵得水泄不通,即使虏骑渡河,要么纵马驰射、要么下马结阵,没人会骑着战马往矛阵上窜。
 当然,要真有人这么朝矛阵上怼,陈沐也是乐见其成的。
 交代完这些,陈沐解下发巾,披头散发抱着红缨凤翅兜鍪,转身朝两个监军笑了,扣上头盔抱拳问道:“陈某可否请监军代行炮令?”
 吴兑和陈矩被他问懵了,谁不知道陈沐这处阵地重中之重就是火炮所在,陈矩看出这个请求这其实有陈将军讨好之意在内的,故板着脸道:“多谢将军美意,然此炮阵乃重中之重,咱爷们儿虽是内官,却也知晓轻重,不可假旁人之手!”
 咱爷们!
 嘿,这宦官的自称够味!
 陈沐扬着脸系好盔绳,先将自己的望远镜交给吴兑,再把着陈矩的手将一方镶龙角旗放入其手,道:“不必多虑,十六门火炮已调至发射角度,意在截断敌骑后路,把他们堵在桥上,口令只有两个,装药、放。”
 “陈某来北疆本没打算征战,所率可独当一面之亲信不足,这场仗前线需三名将官指挥方可得胜,奈何仅带两名副将,只能身先士卒了。”
 陈沐甲胄穿戴整齐,背后背挂南洋铳,从家兵手上一左一右接过两支装好药的手铳插在腰间,整好束带再度对吴兑叮嘱道:“吴兵备,您只需用望远镜时刻盯着陈某左右,凡黑旗挥舞,即告知监军,监军下令发炮即可。炮令一开,便不再停,直至我军得胜!”
 “陈某身家性命,便拜托二位了!”
 最后拱拱手,陈沐跨上腰刀,在一众家兵簇拥中走下炮阵,直朝前军战壕走去,留下两名监军在炮阵上寒毛炸起,咬紧牙关。
 这是真正的以弱对强,陈沐走得潇洒,手心也是一片滑腻,待到阵前,三军皆已严阵以待,招来邓子龙、呼良朋道:“你二人各领六百,居于两翼,先以弓弩阻敌,只管据守互射,可行?”
 邓子龙皱眉道:“将军是要用旗军充两翼?”
 “对,两个南洋百户调到你们部下,充任前锋,没他们在只要初初接战新兵就要溃败,这场仗只许胜不许败,一次把虏兵杀怕、杀退。”
 “那中军?”
 这意味着,中军战壕内鸟铳手完全放弃保护,将直面敌军冲锋。即使有倒扎长矛在战壕前七八步,这样的布置在邓子龙看来依然有些太过冒险。
 “我亲自率领他们,速速布阵吧,敌军要不了多久就该进攻了。”
 陈沐亲自进入战壕令旗军备受鼓舞,战壕里响起欢呼。
 火炮阵地上,吴兑与陈矩交换眼色,走开几步避过周边严阵以待的炮兵,问道:“你觉得陈将军,如何?”
 “是有本事的,虽然年轻了些。”陈矩点点头,看着百步外拴马桥阵线随陈沐抵达而飞快变动列阵,眯起眼睛道:“本官监军见过许多将帅,谭子理节制精明、戚元敬赏罚必信、李汝契纵横截击、马德馨骁勇驰骋,哪个面对北虏都能谈笑风生,不过这陈总兵得心应手,也是独树一帜。”
 陈沐的伪装很成功,没人看出他究竟有多紧张,只能感受到他的轻松。
 提兵上阵能轻轻松松的明将多了去,哪怕是像陈沐这样,修一堆壕沟、带不足两千的新兵摆出个稀里糊涂的口袋阵,连阵形都列不严整,面对数倍于己的北虏骑兵还能笑出声来的明将也不是没有。
 国朝虽有不少精明强悍之将,但也从不缺少带兵马虎的糊涂蛋,但能把上述难得的糊涂条件一一具备,还能把北虏打退的将领——陈矩笑笑,对吴兑道:“朝廷很缺陈总兵这样的人啊,只要一个就够了,没人能把器械像他这样使得如此精妙,他要是考过科举,就该去工部做堂官!”
 吴兑闻言大笑,陈矩言下之意他听的明白,好似并不在意地转头看看,旋即低声问道:“广东给事中弹劾其任南洋指挥使为人贪渎,截留海关抽盘、攥取四成卫入,次辅命在下来看他为人——陈右监以为如何?”
 陈矩虽以‘咱爷们儿’自居,但有时不经意的动作还是会露出些许女性化,抿嘴笑笑,正色道:“他一门小炮就二十两银子,没财力能让他做出大事来?私德有亏,不负大节,兵备如实上报就是,阁臣明智,自有公断。”
 “有的人就干一件好事,能念一辈子好;有的人只干一件坏事,能被记一辈子坏;这世道啊,何必对能办事的人那么严苛?”陈矩笑笑,眨眨眼,道:“拒马河要一场大胜,乾清宫的爷爷会喜欢的。”
第四十六章 交锋
 陈沐后悔战壕挖这么低了。
 从这个视角向拴马桥上看去,平视到的净是马蹄子,那些原本身材矮小的蒙古马都变得异常高大,扑面疾驰给战壕中的旗军带来莫大压力。
 初阵中有旗军提早放响鸟铳,一点都不奇怪。
 端着铳的陈沐都忍不住想要隔上百步先开一铳,但他忍住了。
 没有火炮震慑,成排土默特部勇士下马在桥上清开那些铁蒺藜,紧跟着步骑列阵快步穿过桥面,最先散开的是持圆盾的下马步兵,迎两翼明军箭雨奔跑散开结出盾墙,就在战壕前数十步。
 接着那些骑马的弓手在盾墙中打马兜转,以弓箭向两翼还击。
 陈沐举着鸟铳架在战壕前斜置的木盾上,舔舔干涩的嘴唇,他们这支鸟铳队好像被选择性忽略了——他以为最先会受到射击的会是他们,却没料到那些土默特人像没看到这里一样,直接与两翼的邓子龙、呼大熊开打。
 这么大的战壕,盾牌后面露出几百个密密麻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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