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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

山河策_派派小说-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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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怀璧微笑着放开手,手臂上的猛禽冲天而起,在风雪中伸展雄壮的双翅,清越的唳鸣划破苍穹,直冲天际。


第二十八章 左贤王

  一声凄厉的惨叫,穿过戈壁上空的黄云。
  战马上的人一个激灵,陡然抬起头,看到一只秃鹰凑头顶掠过;押送粮草的武士们悄悄松了一口气。
  领头的千夫长贺兰雄皱皱眉:“妈的,坏兆头。”
  在河西,秃鹰是死亡的象征,丝路上的商队如果遇到秃鹰,都会就地焚香跪拜,祈求神灵的眷顾,不要把厄运降临在他们头上。虽然他们是运粮队而不是商队、是虎贲武士而不是那些迷信的商人,但身为河西人,总是还有一点顾虑。
  千夫长贺兰雄兜转马头,对后面长长的护送粮草的队伍喝道:“再有十里就是祁连驿,最后一段路,大家加倍小心!”
  说完又觉得不对,什么叫做“最后一段路”?他啐了自己一口,低低骂道:“乌鸦嘴。”
  
  他的同伴马凉忍不住嗤笑:“贺兰大哥,你哪都好,就是胆子太小。不到十里就是祁连驿,离朔方城就剩五十里地了。胡人疯了才会冒这个险,来到咱们虎贲卫大本营的眼皮子之下抢粮草。”
  贺兰雄摇摇头:“胡人是一个威胁,强盗也是一个。祁连驿这边从来不太平,前面就是月牙山,不说地势,光着一大片沙枣林,藏起来千儿八百人轻而易举。这边又都是村落,穷人多,遇上乱世,为讨口饭吃,往往铤而走险。”
  他这么一说,暮间的风携着白日里的余热呼啸着穿过前方的沙枣林和胡杨林,鬼哭一般,像有无数人悄悄在暗处,盯住了他们的脑袋。
  
  “你可别吓我。”马凉忍不住摸了摸手臂上立起的鸡皮疙瘩,警惕地左右观望:“兄弟我还指望着这批粮草立功呢,升个步兵校尉,阿珍她娘才会把阿珍许给我……”
  这是一批虎贲卫的运粮队,由两个千人队押送二十万斤粮草,紧急送往朔方。贺兰雄、马凉分别是两个千人队的千夫长,贺兰雄年纪稍长,性情沉稳,一支狼牙枪在军中小有名气;马凉相貌俊俏,在凉州胡姬酒肆勾栏里的花名,和他的斩云刀一样名号远播。
  贺兰雄沉沉的目光扫过四周,一边微笑:“臭小子,收心了?阿珍等你这么些年,你吃点苦头也是应该的。”
  
  风扫过去,声音平静下来。一切寂静无声,没有异常。
  马凉悄悄松了一口气,嬉笑道:“到底是成了亲的男人,瞧瞧被嫂子调教得!哎,贺兰大哥,嫂子过完年是不是要生了……”
  他话音未落,突然觉得心头一凉,再一张嘴,一片腥热源源不断涌了上来。紧接着就听见几声鸣镝呼啸,他的身体轰隆一声从马背上倒了下去,几个字却堵在喉咙里再也吐不出来:“有埋伏……”
  马凉的胸口,是一蓬乱箭。
  
  虎贲前途无限的青年将军、少年英武,就这么死于乱箭之下。马革裹尸是每个武士的准备,但那是在风云呼啸的沙场上,在与对手刀剑相击的酣畅淋漓下;也许他至死也不能相信,他居然是倒在了距离他们任务终点仅仅五十里的地方,对手是谁都不知道。
  
  贺兰雄根本来不及为兄弟哀悼,他只能大喝一声:“结阵!结阵!有埋伏!”
  
  已经来不及了。第一轮箭雨扫过,前面猝不及防的虎贲武士已经倒下了一片。而众人尚未从突袭中回神,突然一声战马高高的嘶鸣,像雷电骤然击碎寂静,一片全副铠甲的武士,从两侧、前方的隐蔽处跃马而出,急袭过来!
  这些伏兵显然训练有素、老练而且强大,为首的骑士一声响亮的呼哨,伏兵们以闪电般的速度迅速渗透进虎贲的队伍;贺兰雄来不及结阵,他的兄弟们被分成了一块一块的小块割裂开来,逐渐被伏兵吞没。
  多年出生入死的战斗生涯让贺兰雄迅速冷静了下来,他知道,这是一场有预谋的伏击!
  
  对手人数大概千人左右,而虎贲有两千余人;而且此处距离祁连驿不过十里,距离朔方也只有五十里;只要有哪怕一个人冲出去报信,剩余的哪怕苦苦支撑上一个时辰,他们就绝对可以扭转战局,保住粮草!
  贺兰雄大喝一声:“虎贲守,鹰隼出!”
  他转过身,一枪隔开对手的攻击,厉声大喝:“弓弩手!”
  
  “虎贲守,鹰隼出”是一句军中暗语,虎贲每支千人队中有一百名精锐之士,是在重困之中断臂求生所用,危急之时要不惜一切代价让他们突围出去;那句“弓弩手”既是命令,也是为了彰显他主将的身份。贺兰雄临危不乱,他打定主意用自己做诱饵引来对手主力,让旗下的精锐突围,去朔方报信。
  对手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过来,就在这一瞬间,虎贲卫弓弩手张弓搭箭,眨眼之间就要万箭齐发。
  
  而贺兰雄“弓弩手”三个字话音未落,他的眼睛只捕捉到一片雪亮的刀光划过眼前,下一秒他就感觉自己像突然飞了起来、升到天空,然后就看到一道血箭从下面的脖腔中喷薄而出——
  那具被削去头颅的身子,难道是自己?!
  他瞪大了眼睛,却什么都喊不出来了。
  这只是一瞬间的事。贺兰雄不曾瞑目的头颅滚落到马蹄之下,迅速被践踏成肉泥。
  
  快,太快了!
  虎贲铁骑的弓弩手居然来不及射出搭好的弓箭!
  虎贲铁骑以速攻、强攻名震北陆,这是第一次,在对手面前甚至没有施展开阵仗的机会。他们像一枚长长的刺,只在眨眼的瞬间,就已经冲破了虎贲卫坚固防线的微小缝隙,尖锐、犀利、迅速。
  伏击的骑兵呼啸着穿过了虎贲铁骑的防线,在他们身后,一幅大旗飞扬着被举了起来——出云。
  
  “全军覆没?”
  武士在主座下躬身禀报,沉声道:“是!虎贲两千人马全军覆没,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二十万斤粮草全部押回营中。”
  他面容清癯,有着羌胡人少见的清俊;一身胡服、腰佩弯刀,却也能一眼看出他的中原血统。
  “很好。”虎皮主座上的左贤王慢慢拈着上唇的短髭,深邃的眼睛里露出一抹笑意:“出云骑伤亡如何?”
  “无一伤亡。”武士眼睛里闪过一丝骄傲,昂然道:“出云骑初露锋芒,所向披靡!”
  大帐中一片低低的抽气声。出云骑五千精英铁骑,今日只出动了一千小试牛刀,果然威势惊人。
  
  其中一位满面虬髯的将军怒道:“出云骑能挽回整个战局吗?再说了,二十万斤粮草可救一时之急,但嬴怀璧那小子想困死咱们,三十七万大军加上战马,这点粮草不够塞牙缝!难道我们不用打仗,都像你一样,大家天天藏在林子里,等着去抢虎贲的粮草吗?”
  
  五胡联军趁的是嬴怀璧伐梁未归的机会,自漠北远征河西、深入凉州千里,赌的是一个‘快’字,先发制人、趁虚而入。之前突袭雁翎关失败,先机已失、已然被动;如今云渊率虎贲主力救援朔方,两军相持,又被嬴怀璧釜底抽薪;这样持续下去,用不了多久,军需断绝,嬴怀璧不用出兵,耗都能耗死他们了。
  粮草不继,大家都挨饿;这些剽悍的羌胡将军天天藏在隐蔽等着当强盗,这本来是很可笑的场面,但是大家都一个人都笑不出来。
  胡人远征,打得就是一个闪电战,关键是士气。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而嬴怀璧这一招,直接把他们的士气给泄掉了。
  消息压得住一时压不住一世,这已经是迫在眉睫的危机。
  
  满脸虬髯的将军转身对前方正中主座上的左贤王大声道:“这么耗下去,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王爷,我主张退兵!”
  
  武士不理会他,平静道:“王爷,在下倒是和伊衍缇将军的看完相左。如今恰好是嬴怀璧伐梁归来、元气未复,且凉州内乱,嬴怀璧左支右绌。如果可以和我们硬碰硬,嬴怀璧为何不主动出兵?他也是对我们心存忌惮!等来日嬴怀璧羽翼丰满,我们再想对凉州用兵,那就更是不易了!”
  “何况,这次我们五胡联军势压嬴怀璧,下次还能这么容易把五胡集结起来吗?”他淡淡道:“机不可失,决不可轻易退兵!伊衍缇将军莫非被打怕了?”
  伊衍缇勃然大怒,一巴掌拍下去,面前长几上的一碗油酥茶泼出去一半:“晏仲玄!你这个南人……”
  
  左贤王斜倚在虎皮主座上,一直不动声色。听到这一句,顿时目光如剑,陡然扫下来,伊衍缇的气势生生被压了下去,下面的话堵在了嗓子眼里。
  “树干不怕风吹雨打,只怕从内部朽坏。”左贤王面无表情,沉声道:“你们都是我第一流的勇士,连这个道理都不懂么?”
  顿时无人言语。左贤王目光严厉,扫过众人:“我五胡联军号称三十七万,事实上只有二十万。二十万中,我羌胡主力十七万,其余四胡兵力衰弱,只是充个门面。你们是我最信任的武士,别人不清楚,你们还不清楚?我们必须要在被嬴怀璧困死之前,拿下朔方。否则,就只有撤军!撤军后果如何,大家都知道吧!”
  
  “NND打就打!谁怕嬴怀璧谁就是孙子!”有人大声道:“王爷,我们不退兵!”
  “不退兵!不退兵!与凉州的龟儿子们决一死战!”
  顿时响应声此起彼伏。
  “大漠的太阳会记住你们的荣耀!”左贤王的目光像蓄势的雄狮,他举起双手,慢慢道:“我们伏日部是漠北草原当仁不让的统帅!一统大漠、踏破河西的,只能是我伏日部!”
  
  羌胡是漠北草原上实力最雄厚的民族,曾经踏破凉州、饮马黄河、直逼长安,令帝国震惊。虽然自从嬴怀璧归来、羌胡被逐出河西走廊,但这个强大的威胁依然存在,公子怀璧也十分忌惮。
  左贤王铁图尔?翰罗统领的伏日部,曾经是几百年来羌胡五部中最衰弱的一个,他们的牛羊的部族抢走,女人被侵占,土地被分割。数百年来,伏日部、白羊部、乌桓部、陇勒部、东胡部,羌胡五大部族不断地互相征伐,弱肉强食,都在争夺这茫茫草原大漠的掌控权。
  铁图尔?翰罗是羌胡伏日部七世子,二十年前伏日部政变,大世子在燕支山狩猎的路上埋伏兵,一举杀了五位狩猎归来的兄弟,二十岁的铁图尔?翰罗因未同行免遭一劫。他被大世子四处通缉追杀,却巧妙地藏到了大世子府中,在大世子寿宴的时候单枪匹马杀进筵席,一刀剁下了大世子的脑袋,扔到了他的父亲伏日王面前,说:“我可以杀了兄长,也可以杀了你。权力和性命,你要哪一个?”
  从此,铁图尔?翰罗成了伏日部的实际掌权者。
  十年之后,他率领伏日部横扫大漠,让其余四部皆尽称臣;再十年之后的如今,他已经是羌胡左贤王、漠北草原的第一雄鹰;而伏日部,终于成为草原上最强的一部。
  
  火一样的烈日也有西斜的一天,各方势力的斗争从来不肯停歇,此起彼伏,盛衰交替。
  如今,其余四部渐渐崛起,各自励精图治,漠北草原权力的天平,开始不稳固了。饮马黄河、踏平河西,不仅仅是建功立业的雄心,更是巩固权力的筹码。
  
  夜色已经深沉了,大漠的风沙呼啸着吹过戈壁。
  营帐里的将军们已经散去,熊熊的火炉升了起来。左贤王凝神看着悬挂着的大幅羊皮地图,上面清晰地画着战局。
  “好一个釜底抽薪,嬴怀璧这一招,真是玩的漂亮。”左贤王低低叹道。
  羊皮地图上,赫然用朱笔圈出两个地名——羌胡,凉州。
  
  “晏将军,你追随本王多少年了?”左贤王突然开口,悠悠道。
  晏仲玄还没有走,闻言笑了一下:“已整整八年。”
  “八年……当年你二十二、我三十二,刚刚率伏日部称雄大漠、横扫九部,就像草原上的太阳正午直射斡斜河的时候,可以把三冬的寒冰烤化。如今,我都四十了。”左贤王眯起了锐利的眼睛:“而嬴怀璧,甚至比当年的我还要年轻得多。再不能拿下他,恐怕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晏仲玄沉默一下:“王爷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正当建功立业,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我有七个儿子,却没有一个像我。”左贤王背负双手,转过身来。他四十岁,已经不再年轻,上唇留着微卷的短髭,浓眉斜飞入鬓,成熟英俊。他微微叹息:“如果我不能拿下嬴怀璧,日后我铁图尔一族,谁还有这个饮马黄河的雄心,振兴我伏日部铁图尔家族的荣耀?”
  左贤王的七个儿子,都是他少年时与妻妾所生,却没有一个继承了他们父亲的雄才大略,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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