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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彼岸花开-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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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
一晃眼的时间已经入了秋,夏阳府内飘着桂花香。
隶祀靠着窗看外头金色一片,口里不停念着桂花糕、桂花糕。
凌琰被夏阳乐正叫去下棋,小辈之中也只有凌琰的棋力,能与他老人家一较高下。凌琰花了不少工夫在棋艺的研究上,可他依旧是很少赢隶祀。并不是隶祀的棋下得多好,而是隶祀同他下棋从来都是悔棋耍赖,凌琰也从不计较,输赢无妨。
棋局正在胶着阶段,凌琰已经有了些败迹,对着棋盘苦思,执子迟迟未下。
门外家仆轻轻敲门,道:「老爷,明川乔家派人递了帖子,说有事要劳烦老爷。」
夏阳乐正站起身,拍拍凌琰的肩,「这盘本该是你中盘认输的棋,便宜你了。叫上隶祀一块到前厅去。」
隶祀和凌琰进了前厅,就见到乔家派来的人。四十岁上下,穿着体面,听他自己介绍说,是乔家的二管家。
明州乔家是江南有名的大家族,历代经商,富甲一方,光是管家就请了四位。
乔二管家面色严肃,一本正经地把事情讲了一遍。
半个月前的大雨夜,乔家小少爷在半夜湿淋淋地回家,把睡不着想去厨房找些吃食的三姨太给吓坏了,结果吵醒了整家人。乔老爷对着小少爷一阵好打,说他定是去哪里荒唐了,才会大半夜才回来,边上人拖都拖不住。
第二天中午,乔少爷一起床就跑了出去,还不到一个时辰就有衙役寻来,说乔少爷挥着斧头,要砸了天封塔的塔门。幸好他手无缚鸡之力,没有砸开,被人压到衙门打了板子,让乔家去抬人回来。
乔老爷一听气急,这天封塔是明州城中的古塔,与国宁寺的西塔一头一尾压住一条鲤鱼精,这才保得明州城无水患,自己这不肖子居然会去砸塔!
乔少爷被家仆抬回家之后跟他爹唱反调,非说明州水患不是鲤鱼精兴风作浪,他要把牠放出来。那时大伙只当这是气话,没有在意。乔老爷见儿子身上有伤,不好再打,训了一顿,也就作罢了。
不想乔少爷伤一好,又去砸塔……
乔府上上下下都觉得乔少爷定是沾染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才会昏了头,因此让乔二管家来绍陵请夏阳家的人去看看。
隶祀一听来了兴致,赶紧追问:「那塔下当真压了鲤鱼精?」
乔二管家点点头,答道:「几百年的说法了,城里人都相信。」
明州地处海滨,年年都有台风来袭,城中进水严重,百姓不堪其害。传说有一回,台风刚过,一个渔民在海边看见一条巨大的红色鲤鱼,相信就是牠在作怪。
明州百性请了大师来做法,收降了鲤鱼精。大师根据风水,把牠镇在了明州城中,一头一尾各建一塔。头塔名天封塔,塔内摆放了一颗法力强大的宝珠;尾塔边修了国宁寺,这塔也成了寺中西塔。
这两塔跨过了半个明州城,因出家人慈悲为怀,不能取了鲤鱼精的性命,才选了这么个位置,好让鱼身经过日月两湖,以吸取生存所需的水气。
从收降鲤鱼精之后,虽然年年依旧有台风,但城中再也没有闹过大的水灾。也因此,寺庙香火鼎盛,鲤鱼精一摇尾就掀起水患的说法深入人心。
隶祀听完,琢磨了一会,又问:「你们少爷可还有什么反常没有?」
乔二管家细细想了想,才道:「有,听小厮讲,变得不爱大鱼大肉了,每天就是不停地喝水。」
夏阳乐正见隶祀对此事颇有兴趣,就道:「明州这一趟,隶祀,你们去吧。」
隶祀听了很是开心,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府里,日子快要过得发霉了。明州虽然离绍陵不远,他却是从未去过,正好趁着这次去见识见识。
绍陵到明州只有一日多一些的路,明州再往东,就是东海了,城东门有将河一路连接到海边。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明人渔民多,做海运的也多。港口边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船,工人们搬着货箱上上下下,很是热闹。因着商业发达,各地往来商旅也多,城中有不少外地的特产,听说偶尔也有别的国家运来的稀罕货。每每外国船只一靠岸,百姓就彼此招呼着去看。
乔家也是靠海运发迹,乔家大宅在月湖北畔,距国宁寺步行也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乔二管家让隶祀和凌琰在前厅稍坐,自己进去请乔老爷出来。
乔老爷看起来五十岁出头,有着生意人的富态,见了隶祀和凌琰反倒是一脸的懊恼。
「我这独养儿子从小就被家里的夫人和几个姨太太给惯坏了。乔家世代经商,我一直希望有个儿子能好好念书搏个功名,没想到他书没念好,还染了一堆文人的坏习气。我想着给他娶个媳妇,成家后能稳重些,可他说什么,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他看不上那些商户家里的粗脂俗纷,你们说气人不气人!」
乔老爷说了半天,都是在抱怨儿子多么不争气,却没有一句讲到重点上。隶祀只好打断他,道:「乔老爷,听管家说,令郎似乎是沾染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
「还不是他自己招惹来的!」这一说,乔老爷更加生气了,茶杯被摔在桌子上,茶水溅了出来,「我看他就是喜欢去找那些莺莺燕燕,还有那个什么牡丹灯笼,才会惹来这么些乱七八槽的东西!罢罢罢,不说了,乔二,带他们去少爷房里。」
隶祀一走进乔少爷的房间,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这屋子里有的明显不是人类的味道,他让乔二管家关上门,和凌琰一起进了内室。
房间里的窗都关着,乔少爷只穿了亵衣趴在床上,听见有人进来,就抬眼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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隶祀原先以为,乔少爷大概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若是那样的话,他原本的魂魄依旧会在体内,只是被压迫着而己。如今看来却不是,乔少爷的魂魄早已经离体了。
「乔少爷的魂魄去哪里了?」隶祀在床边站定,问道。
「切──居然请了夏阳家的人来,真会找麻烦。」
隶祀噗哧笑出了声:「你怎么知道我是找你麻烦,而不是跟着你去找别人麻烦?」
床上的人不说话了,半晌之后似是下定了决心,咬牙道:「我告诉你事情的来龙去脉,你帮我救他出来,单靠我一个,打不开塔门。」
附在乔少爷身上的,是一条成了精的鲤鱼,自称溢呜。只不过道行不高,只能依附在别人的躯体里,而且还要是失去魂魄的躯体。因为凭他自身的法力,根本没有办法压制住另一个魂魄而去控制身体。
百年前,明州水患严重,城中水族深受其害。为了保命,多数都逆流而上,迁居到水深湖大的东钱湖避灾,这才得以繁衍生息。其中就有溢呜。
按照溢鸣的说法,如今被镇在塔下的,是明州城中鲤鱼一族的长老玄漓。当年水患确实是有妖孽兴风作浪,却不是玄漓,而是一条鲨鱼精。
鲨鱼精不仅搅得城中百姓不得安宁,也伤了不少水族的性命。玄漓不忍再看同胞受害,化身老石匠,上四明山取下一块红色的宝石,又用七七四十九天冶炼成宝珠。他以宝珠化剑同鲨鱼精搏斗,终于重伤了鲨鱼精,可自己也坚持不住,露出了鲤鱼的原形,在海边调息。正巧被渔民看见,才有了鲤鱼精兴风作浪的说法。
结果正好有一位法师经过,收走了玄漓,还将他镇在塔下。
「我那时还很小,没有法力,只能在东钱湖躲避水灾,后来我才晓得玄漓被一个法师给抓住了。我很愤怒也很伤心,这帮人根本就是恩将仇报,要不是玄漓,哪里有他们的太平日子?我回到月湖水中,就盼着有个机会能把玄漓救出来,可惜我还不会化成人形。那夜下着大雨,我发现这个乔秀才倒在岸边,魂早就被勾走了,我就想借了他的身体去破塔。」
溢呜的话让隶祀和凌琰陷入了沉思。百年前的对错恩怨,都不是现在的他们一时三刻能弄得明白的。真相到底是如传说里的那样,还是像溢鸣所说的,恐怕也只有玄漓和那条鲨鱼精才晓得。
「你确定玄漓在塔里?」
听了凌琰的问题,溢鸣就苦了一张脸,连眉头也皱了起来,「我不晓得,也许是我的法力实在太差劲了。我在日月两湖间穿行,很少能感觉到他的气息,越靠近东南面越弱,反倒是在北面偶尔能有一些。那日我去砸天封塔,也没有察觉到丝毫。」
隶纪听着听着就有些茫然了,溢呜以为他抓到什么线索,便眼巴巴地看着不说话,只等隶祀说些什么?
凌琰却晓得是因为这东南西北把隶祀绕晕了,他从没有来过明州,没办法把这些地名和方位联系在一起,因而开口询问:「可有一张城中地图?」
「这屋子里应该没有。亦可以去问问,也许乔老爹会有。」
凌琰点点头,一踏出房门就见乔二管家在不远处候着,赶紧询问他地图之事。没过一会,乔二管家就弄来了一张。
隶祀看着地图,又把溢鸣刚才所说的内容好好对照了一遍。这一对照,就发现问题了。
国宁寺在西北,天封塔在东南,而日月两湖却不是这西北到东南的走向。国宁寺南边不远是南北长条的月湖,在最南端与日湖相连,而整个日湖东西走向,呈一个弧状,在东岸边矗立着天封塔。
整个形状,倒像是个「仯А棺中巫矗皇煌湟还础T谡飧鲎值钠鸨屎褪毡蚀Γ褪枪潞吞旆馑
若是这般形状,那么传说中为了不让玄漓死亡,而让鱼身通过日月两湖的说法根本不成立。总不能让被镇的鱼身,在中间拐弯吧?所以天封塔镇头,国宁寺西塔镇尾应该是假的。
「你说,在北面,也就是月湖靠近国宁寺的这边,能察觉到一些?」隶祀对着地图,问依旧趴在床上的溢鸣。
「嗯,虽然很微弱,有时候我都怀疑是错觉。」
隶祀心中有了计画,「你打算在床上趴到什么时候?是不是错觉,我们去国宁寺西塔转一圈就晓得了。」

从半个月前,溢鸣附身在乔少爷身上的那一天开始,明州断断续续下了几次暴雨。最近几日也是阴雨绵绵,城中不少地方都有积水。
听乔二管家说,积水最厉害的是在国宁寺东北方的平民区。那里地势低洼,水已经没过了脚踝。
隶祀和凌琰跟着溢鸣朝国宁寺走,乔府离寺院并不远。一路走去,离国宁寺越近,街上的人越多。这样的天气本不适合出门,可还是有许多百姓打着伞,往国宁寺去。
国宁寺中香客络绎不绝,都是来祈求佛祖保佑明州无水患。香客见到溢鸣的时候都阴沉着一张脸,远远走开,也有指指点点的,言语之中不单单是不满,还有怨恨。在他们眼中,就是因为溢呜砸天封塔的行为,才给了鲤鱼精喘息的机会,才造成了城中的积水。
溢鸣对于这些却冷冷哼了几声,有几个声音大些的,也被他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三人一直走到了西塔边上。那塔由石砖建成,比隶祀和凌琰原先预想的矮些。塔高五层,逐层收缩,底层四面都开有壶门。除了西面之门是木质的,其余三面都是和塔身同样的石块砌成。青灰色的石碑并不是全部完整,有一些缺口和残片,在这片烟雨蒙蒙里,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沧桑感。
溢鸣立于塔门前,许久许久都没有动作。隶祀早就察觉到,塔中有玄漓的气息。他想,溢呜应该也感觉到了,所以才会突然安静下来。
四周有些百姓注意到了这边,但因为溢鸣只是站着,而且手中也没有斧子之类的工具,所以也只是远远看着这边而没有阻拦。
「长老,您受苦了……」过了许久,溢鸣才开口,声音有些瘖哑,眼中噙着泪水,似乎是费尽力气,才压制住自己冲上去砸塔的冲动。
塔内却没有任何声响。
「长老,溢呜要救您出来,您不该被镇在这里,是那帮愚民冤枉了您!」
塔里依旧没有声音。
「长老,您说话呀!」溢呜似乎是急了,若不是凌琰眼疾手快拉住他,他已经要冲上去敲塔门了。
溢鸣挣脱不了凌琰,满腔委屈和不甘心涌了上来。他的身体一软,双手掩面,瘫坐在塔前哽咽哭泣。
他只是一尾略微有些修行的鲤鱼,可别说是与其他妖类精怪争斗,就算是同普通的人类,他也无法占得多少便宜。他恨、他苦闷,自己还需要修炼几百、上千年,才能有救出长老的本事?
隶祀见溢鸣如此,便上去拍拍他的肩,正对石塔道:「玄漓长老,我晓得你在里面。出不出来都出个声,给这小子一个准信,好过让他傻傻地去砸塔。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于心又何忍?」
长久长久,塔内才传来一声悠长叹息,压抑而忧伤,似是包含了千言万语。
一个声音反复诵着:「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溢鸣也听见了,他从掌间抬起头来,脸上还有不及抹去的泪迹,「长老?是长老!」
「塔外的可是夏阳家的人?」
「是,夏阳家隶祀。」
「劳烦你把这个族孙带回去吧……」玄漓不管门外溢鸣的惊讶呼声,独自道,「我不会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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