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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5节

官居一品-第99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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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当他的目光转移到俺答身上,心登时凉了一半。只见老家伙像一尊木雕似的坐在那里对满眼美色无动于衷……

待萧芹的舞女退下,其余各部也开始进献贺礼。先是奇拉古特部的使者奉上礼单,俯跪道:“今年,我部旗开不利,得不偿失。加之西路不宁,商贾稀少;多次出击,所获无几。现有各色绸缎千匹、波斯明珠百颗、舞女九人、金银若干,为国主太别贺!”

因为长年东征西讨,俺答的一张脸,被大漠的风沙摧残的沟壑纵横,佝偻着腰坐在那里,仿佛睡着了一样,让人很难将其和一代草原雄主联系起来。奇拉古特部的使者说完很久,俺答才睁了睁浑花的老眼,慢慢开口道:“珠宝绸缎留下,舞女带回去。你部以牧为主,以猎为辅,无需劫掠,滋扰商路!”声音虽然不大,但对草原各部来说,就如圣旨一般,那侍者立刻诺诺而退。

接着,兀良哈使臣进献礼单,礼物要比奇拉古特部丰厚数倍,当然,也是别有目的:“今年天少雨露,地多干旱;水草不丰,人畜饥饿。我家汗王恳请国主,仿照兀慎部之例,将东部无人草原恩赐我部。”原来见兀慎部得了大片草场,兀良哈人也按捺不住,趁机提出扩地要求。

俺答摇摇头道:“你部人畜可迁往越冬,但待来年草长须迁回原处。否则,我将派出铁骑,人畜全部归我!”

“兀良哈虽临近察哈尔,但我部向来结好金国国主,反而对大可汗的屡次招揽无动于衷,这份情意可是无价之宝。现在中间弃地至今空闲无人,任其草木自然荣枯,俺以为甚是可惜。今兀良哈有难,以国主之仁义,何不准俺长期迁徙经营?”兀良哈就是当年的朵颜三卫,向来以彪悍著称,其酋长董狐狸更是狡诈如狼,派出的使者根本不怕俺答的恐吓,反而隐隐有威胁之意。

“地者,立国之本也。怎可轻易弃之而不惜?兀慎部乃我子侄,将地赐他不过是我族内之事,与你兀良哈不可同日而语。”俺答闻言坐直了身子,瞪大眼睛。顿时显出魁梧的身形,凌厉的目光,以及无与伦比的威势。人说‘鹰立如睡、虎行如病’,那是麻痹猎物,等待时机,而不是真的老了。他的声音如洪钟一般冷硬道:“你家汗王若是不服,尽管与大可汗交好便是,但若敢赖在我处不走,自要和他刀兵相见!”

见俺答态度强硬,已经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那使者自知失言,赶忙诺诺退下。

好好的气氛被那兀良哈的崽子搅合了。俺答的子侄们都知道要不是丢了河套,折了鄂尔多斯部,给这些跳梁小丑副胆子,他们也不敢趁火打劫,实在是可恨之极。

萧芹见状,赶紧让仪式提前,司仪便扯着嗓子喊一声道:“新郎新娘要来给诸位敬酒了!”于是喜乐大作,众人也把不快抛到恼火,哄笑着看一身大红吉服的把汉那吉,领着自己的新娘子从帐篷里走出来。

蒙地豪放,新娘敬酒时,是不蒙盖头的。身穿新娘服色的钟金,出现在众人眼前时,许多人是第一次见到她的真容,那种如梦似幻的绝美,清纯带着野性的魅惑,登时忘了呼吸,楞楞的盯着她。许多人口中咀嚼的精肉忘却下咽,油汁同涎水一道顺着嘴角胡须滴哒在锦袖上,却浑无所觉,唯恐少看她一眼,回去后悔青了肠子。

俺答汗也从座位上探直身子,从腰带上拿起偌大的水晶花镜,架在鼻梁上,对准了别媳妇端详不已,口中还发出‘嗬嗬’地声音,一种年少时才有过的爱慕之感,竟瞬间传遍他的老体。

萧芹是唯一个保持正常的男子,他把众人的丑态尽收眼底,再看看俺答那副色与魂授的样子,终于明白了这老东西为何一晚上心不在焉了,原来一颗贼心都留在自己孙媳妇身上了……

俺答汗见了别媳,精神为之一振,萎靡瞌睡一扫而光,两只眼睛跟灯笼似的,嗖嗖往外放光。接过钟金的敬酒时,两只眼睛都笑眯了,钟金满场敬酒,他的一对老眼便一寸不离,紧紧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别子领着她到别的帐前敬酒,走出了视线才意犹未尽的收回视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叹道:“可惜,可惜……”

“国主可惜什么?”不知何时,萧芹到了他身旁。

“哦……”俺答有一种心事被撞破的感觉,竟破天荒的慌乱了一下,忙掩饰道:“没,没什么。”

“我还以为国主和我有同感呢。”萧芹故意摇头道。

“你有什么感觉?”俺答盯着他道。

“想必国主知道,我是您外孙女的师父。”萧芹叹口气道:“她常常对我说,这辈子若不能嫁给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便如行尸走肉一般。”

“难道我孙子不好吗?”俺答不悦道。

“呵呵,国主心里自有明断。”萧芹侍奉俺答近二十年,早把他的每根肠子都摸透了,遂不必让道:“您的孙子虽是一表人才,但我的女学生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草原明珠,塞上昭君。恕我直言,这样的女子,大成台吉消受不起。”

“那……”俺答似乎预料到他要说什么,却没有阻止,只是目光怪异的望着他:“什么人能消受?”

“只有大汗才能消受得起啊!”萧芹的声音低而细,却一字不差的传到俺答耳中。

“这个,胡闹……”不知是错觉,还是火光映衬,俺答竟然脸红了:“我能跟孙子抢媳妇吗……”却没有否认自己的欲望。

“这有什么?我们蒙古人没有汉人那些狗屁规矩,您的大哈屯,还是您的庶母呢!”萧芹说着指指俺答左右道:“您看看,您的左右两席都空着。大哈屯年过八旬,二哈屯早下黄泉,早就缺一位新哈屯了!再说大成台吉本来就有哈屯,且年轻貌美,温柔娴淑,人人称羡,再娶一个更漂亮的哈屯,非要被人嫉妒死不可。”说着用眼睛示意俺答道:“您看看他那些叔叔,方才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录了,好取而代之。所以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为了大成台吉好,也不能让他再享齐人之福了。”

“呼……”俺答吐着闷气,有些话憋在口边,就是难以启齿。

“您不必顾虑大成台吉的想法,”萧芹善解人意道:“他无父无母,能有今天,全靠国主的怜爱和恩泽,他的一切都是您给的,现在只不过要他一个女人,若是他还心有怨怼的话,就实在不当人子了。”

“嗯……”俺答终于缓缓点头,心中道:‘是啊,凭什么让我这个当爷爷的孙子,他偶尔孝顺一次,也不能报答我的养育之恩。’

“那么,国主是同意了?”萧芹大喜道、

“这个么……”俺答却顾虑道:“若我那外孙女,只是济农之女倒也罢了。可他现在是汉人封的郡主,还有火枪卫队,又有通贡之权,不是可以随便处置的。”

“国主多虑了。”萧芹眼中射出怨毒的光,那可是用他教中弟子的生命换来的啊!旋即收敛起恨意道:“女人么,得到她的身,就得到了她的心,只要把她收为禁脔,她的那些嫁妆,不就全归国主了么?”

“嗯。”俺答点点头,又一哆嗦道:“不过,大哈屯那里怎么交代?”草原民族有纳庶母为夫人的习俗。史书记载,匈奴呼韩邪单于同汉朝联姻,娶王昭君为阏氏,昭君阏氏就辅政了两代单于。大概以此可以保证统治的延续和部落的统一,又或者大夫人能对少单于有一定的劝谏或威慑之故,这种习俗作为上古遗风一直延续下来。俺答汗的伊克哈屯便是他父亲的少夫人,比俺答长十几岁,一生辅佐过两代可汗,是个极英明的女人,深得族人们尊敬,俺答将其视若娘亲,至今仍颇为敬畏。

而把汉那吉是伊克哈屯,一把屎一把尿拉扯起来的,是老哈屯的心头肉、掌上宝,要是知道自己抢了别媳妇,肯定要不休的。

“所以要抓紧时间,把生米煮成熟饭。”萧芹重重一挥手道:“等把三哈屯收入房,带回库库和屯,大哈屯纵然说两句,也改变不了什么了!”

“成!”俺答终于下定决心,望着萧芹道:“你说怎么干吧?”

“明天早晨……”萧芹附耳轻声道:“新人应该拜见祖父,行盥馈礼,只要今晚把大成台吉灌得烂醉,他自然是爬不起来,只能让新娘子独往……这样做的好处是,您的新哈屯还能是完璧呢。”

“呵呵呵呵……”俺答笑起来,望着萧芹道:“薛禅如此热心,莫非跟你那徒弟有仇?”

“没有。”萧芹一脸坦然道:“有道是良禽则木而栖,我那傻徒弟不知道国主的好,当师傅的只好帮帮她,将来还指望她哈哈我养老呢。”

俺答知道满不是这么回事儿,却也不说破。

第八五九章少女的逆袭(下)

庆典通宵达旦,一直狂欢到黎明时分,营地里才渐渐安静下来,只听到一个个帐篷之中鼾声如雷,却是人们终于支撑不住,回帐挺尸去了。

营地中央一处大而华丽,悬挂着各色彩带的蒙古包,正是新婚夫妇的婚房。里面的铺设摆件,全都是大哈屯亲自过目,从王宫中搬来的,无一不精美,无一不华贵。极厚极舒适的羊毛地毯上,躺着大字型的新郎官。只见把汉那吉一身皱皱巴巴的大红吉服,大张着嘴巴,一边磨牙一边喘粗气,偶尔还嘿嘿傻笑,口水把地毯都浸湿了一片。

钟金身上的吉服却整齐的很,因为她一直坐在小机边,压根就没上床……昨天半夜,把汉那吉就被那些羡慕嫉妒恨的族人们灌得烂醉,只好中途扶回来,送入洞房了。让人将把汉那吉往毯子上一丢,钟金便命服侍的人退下。众人以为她要亲自伺候大成台吉,都笑着依命而下。

‘伺候你?下辈子吧’钟金从靴筒中抽出明晃晃的匕龘首,在把汉那吉面前恶狠狠的比划,几下:“下辈子也不可能!”当然,她还干不出新婚之夜格杀新郎的无脑戏码,只能比划几下撒撤气:“你要敢碰我一下,我就把你骗喽!”

可把汉那吉睡得跟死猪似的,怎么比划也没用,钟金盘腿坐在对面的小机后,把匕龘首搁在桌上,摘掉缀满宝石的头冠。揉一揉酸麻的脖颈。感到有些饿,她便用了些桌上的点心,却不敢多吃,唯恐吃饱了犯困,一旦睡着了,叫那把汉那吉占了便宜。

于是整个下半夜,可怜的钟金姑娘,都强撑着不敢合眼。可她也经历了一天繁琐的礼节,身上还挂着沉重的点缀装饰,早已是又累又困,眼皮直打架。她只好做些事情提神……

她从箱子里找了两块红绸,灵巧纤细的手指翻弄一番,便折出两个小人偶,其中一个还穿着裙子。钟金又用眉笔给两个小人画上面貌,那个不穿裙子的,头上戴着网巾,有三缕长须,眼睛大大的,样子十分的讨喜。

做好这一男一女两个小人偶,钟金便趴在小机前,一手控制一个,让他们拜堂,却是按照汉人的理解,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然后送入洞房玩着玩着,她突然掉下泪来,然后再也止不住,越哭越厉害,两手指尖使劲戳着那‘小新郎’的肚子,呜呜哽咽道:“臭师傅、烂师傅,怕你家里的母老虎,就把我往火坑里推,你不是人啊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这里每个人都像狼一样,恨不得把我吃下去,就连这孙子他爷爷,也那么无耻,这是什么鬼地方?我怕啊,师傅你带我回去吧,我不要在这待了,呜呜……”哭着哭着,她终于脑袋一沉,迷糊了过去。

“台吉,哈屯……”只不知什么时辰,外面有声音响起,叫了好几遍,钟金才迷迷糊糊抬起头来,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小嘴圆张,一脸惊恐,赶紧看自己身上,纹丝未动,再看那把汉那吉,依然睡得跟死猪似的,抱着枕头在那里蹭啊蹭,好像在做什么春梦。

‘要死啊!’钟金晃晃拳头,怒瞪把汉那吉一眼,无声道:‘敢有龌龊念头,一样骟了你!’这时外面的呼唤声又响起,钟金站起来,活动一下酸麻的身躯,把小人收到袖子里,将匕龘首插回靴子中,才出声道:“什么事?”

“回禀哈屯,该是新人应该拜见祖父,行盥馈礼的时候了。”

“进来吧。”钟金低声道。

于是侍女拉开厚厚的门帘,外面的天光照进来,原来是清晨时分。

“把你们台吉弄起来。”钟金让卓玛帮自己梳洗,让把汉那吉的侍女去服侍他。

侍女便依命轻唤把汉那吉起床,谁知那厮却真如一头死猪,怎么叫都没反应。

这时候,外面的典礼官又催了:“新贵人请快点,误了时辰小的可担待不起。”盥馈礼的意思是,盥手洗盏以奉食,直白点说,就是伺候公公婆婆用一餐早饭,以证明自己的贤惠。把汉那吉没有父母,自然换成了爷爷奶奶,但伊克哈屯昨日就回城了”所以侍奉的对象只有俺答一人。

这正是钟金的顾虑之处,她真受不了俺答那张色与魂授的老脸,所以为了避免独自面对,必须将把汉那吉给弄起来。见侍女怎么都唤不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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