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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

林清玄散文集-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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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辄跳入壶中,市人莫之见。”
    在《云芨七签》中更说:“施存,鲁人,学大丹之道,遇张申,为云台治官,常悬
一壶,如五升器大,化为天地,中有日月,夜宿其内。”可见民间的葫芦不仅是酒哭、
水壶、药罐,甚至大到可以涵容天地日月,无所不包。到了乱离之世,仙人腰间的葫芦,
常是人民心中希望与理想的寄托,葫芦之为用大矣!
    我每回看美国西部电影,见到早年的拓荒英雄自怀中取出扁瓶的威士忌豪饮,就想
到中国人挂在腰间的葫芦。威士忌的瓶子再美,都比不上葫芦的美感,这是无可奈何的
事,因为在葫芦的壶中,有一片浓厚的乡关之情,和想像的广阔天地。
    母亲还在使用的葫芦瓢子虽没有天地日月那么大,但那是早年农庄生活的一个纪念,
当时还没有自来水,我们家引泉水而饮,用竹筒把山上的泉水引到家里的大水缸,水缸
上面永远漂浮着一把葫芦瓢子,光滑的,乌亮的,琢磨着种种岁月的痕迹。
    现代的勺子有许多精美的制品,我问母亲为什么还用葫芦瓢饔,她淡淡的说:“只
是用习惯了,用别的勺子都不顺手。”可是在我而言,却有许多感触。我们过去的农村
生活早就改变了面貌,但是在人们心中,自然所产生的果实总是最可珍惜,一把小小的
葫芦瓢子似乎代表了一种心情——社会再进化,人心中珍藏的岁月总不会完全消失。
    我回家的时候,喜欢舀一瓢水,细细看着手中的葫芦瓢子,它在时间中老去了,表
皮也有着裂痕,但我们的记忆像那瓢子里的清水,永远晶明清澈,凉人肺腑。那时候我
知道,母亲保有的葫芦瓢子也自有天地日月,不是一勺就能说尽,我用那把葫芦瓢子时
也几乎贴近了母亲的心情,看到她的爱以及我二十多年成长岁月中母亲的艰辛。
                         ——一九八三年一月十九日
 
       
    






     
秘密的地方



    在我的故乡,有一弯小河。
    小河穿过山道、穿过农田、穿过开满小野花的田原。晶明的河水中是累累的卵石,
石上的水迈着不整齐的小步,响着琮琮的乐声,一直走出我们的视野。
    在我童年的认知里,河是没有归宿的,它的归宿远远的看,是走进了蓝天的心灵里
去。
    每年到了孟春,玫瑰花盛开以后,小河琮琮的乐声就变成响亮的欢歌,那时节,小
河成为孩子们最快乐的去处,我们时常沿着河岸,一路闻着野花草的香气散步,有时候
就跳进河里去捉鱼摸蛤,或者沿河插着竹竿钓青蛙。
    如果是雨水丰沛的时候,小河低洼的地方就会形成一处处清澈的池塘,我们跳到里
面去游水,等玩够了,就爬到河边的堤防上晒太阳,一直晒到夕阳从远山的凹口沉落,
才穿好衣服回家。
    那条河,一直是我们居住的村落人家赖以维生的所在,种稻子的人,每日清晨都要
到田里巡田水,将河水引到田中;种香蕉和水果的人,也不时用马达将河水抽到干燥的
土地;那些种青菜的人,更依着河边的沙地围成一畦畦的菜圃。
    妇女们,有的在清晨,有的在黄昏,提着一篮篮的衣服到河边来洗涤,她们排成没
有规则的行列,一边洗衣一边谈论家里的琐事,互相做着交谊,那时河的无言,就成为
她们倾诉生活之苦的最好对象。
    在我对家乡的记忆里,故乡永远没有旱季,那条河水也就从来没有断过,即使在最
阴冷干燥的冬天,河里的水消减了,但河水仍然像蛇一样,轻快的游过田野的河岸。
    我几乎每天都要走过那条河,上学的时候我和河平行着一路到学校去,游戏的时候
我们差不多都在河里或河边的田地上。农忙时节,我和爸爸到田里去巡田水,或用麻绳
抽动马达,看河水抽到蕉园里四散横流;黄昏时分,我也常跟母亲到河边浣衣。母亲洗
衣的时候,我就一个人跑到堤防上散步,踞起脚跟,看河的尽头到底是在什么地方。
    我爱极了那条河,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个封闭的小村镇里,我一注视着河,心里就
仿佛随着河水,穿过田原和市集,流到不知名的远方——我对远方一直是非常向往的。
    大概是到了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吧,学校要举办一次远足,促使我有了沿河岸去探险
的决心。我编造一个谎言,告诉母亲我要去远足,请她为我准备饭盒;告诉老师我家里
农忙,不能和学校去远足,第二天清晨,我带着饭盒从我们家不远处的河段出发,那时
我看到我的同学们一路唱着歌,成一路纵队,出发前往不远处的观光名胜。
    我心里知道自己的年纪尚小,实在不宜于一个人单独去远地游历,但是我盘算着,
和同学去远足不外是唱歌玩游戏,一定没有沿河探险有趣,何况我知道河是不会迷失方
向的,只要我沿着河走,必然也可以沿着河回来。
    那一天阳光格外明亮,空气里充满了乡下田间独有的草香,河的两岸并不如我原来
想像的充满荆棘,而是铺满微细的沙石;河的左岸差不多是沿着山的形势流成的,河的
右岸边缘正是人们居住的平原,人的耕作从右岸一直拓展开去,左岸的山里则还是热带
而充满原始气息。蒲公英和银合欢如针尖一样的种子,不时从山上飘落在河中,随河水
流到远处去,我想这正是为什么不管在何处都能看到蒲公英和银合欢的原因吧!
    对岸山里最多的是相思树,我是最不爱相思树的,总觉得它们树干长得畸形,低矮
而丑怪,细长的树叶好像也永远没有规则,可是不管喜不喜欢,它正沿路在和我打着招
呼。
    我就那样一面步行,一面欣赏风景,走累了,就坐在河边休息,把双脚放泡在清凉
的河水里。走不到一个小时,我就路经一个全然陌生的市镇或村落,那里的人和家乡的
人打扮一样,他们戴着斗笠,卷起裤脚,好像刚刚从田里下工回来,那里的河岸也种菜,
浇水的农夫看到我奇怪的走着河岸,都亲切的和我招呼,问我是不是迷失了路,我告诉
他们,我正在远足,然后就走了。
    再没有多久,我又进人一个新的村镇,我看到一些妇女在河旁洗衣,用力的捣着衣
服,甚至连姿势都像极了我的母亲。我离开河岸,走进那个村镇,彼时我已经识字了,
知道汽车站牌在什么地方,知道邮局在什么地方,我独自在陌生的市街上穿来走去。看
到这村镇比我居住的地方残旧,街上跑着许多野狗,我想,如果走太远赶不及回家,坐
汽车回去也是个办法。
    我又再度回到河岸前行,然后我慢慢发现,这条河的右边大部分都被开垦出来了,
而且那些聚落里的人民都有一种相似的气质和生活态度,他们依靠这条河生活,不断的
劳作,并且群居在一起,互相依靠。我一直走到太阳往西偏斜,一共路过八个村落的城
镇,觉得天色不早了,就沿着河岸回家。
    因为河岸没有荫蔽,回到家我的皮肤因强烈的日炙而发烫,引得母亲一阵抱怨:
“学校去远足,怎么走那么远的路?”随后的几天,同学们都还在远足的兴奋情绪里絮
絮交谈,只有我没有什么谈话的资料,但是我的心里有一个秘密的地方——就是那条小
河,以及河两岸的生命。
    后来的几年里,我经常做着这样的游戏,沿河去散步,并在抵达陌生村镇时在里面
嬉戏,使我在很年幼的岁月里,就知道除了我自己的家乡,还有许多陌生的广大天地,
它们对我的吸引力大过于和同学们做无聊而一再重复的游戏。
    日子久了,我和小河有一种秘密的情谊,在生活里受到挫败时总是跑到河边去和小
河共度;在欢喜时,我也让小河分享。有时候看着那无语的流水,真能感觉到小河的沉
默里有一股脉脉的生命,它不但以它的生命之水让尚岸的农民得以灌溉他们的田原,也
能安慰一个成长中的孩子,让我在挫折时有一种力量,在喜悦时也有一个秘密的朋友分
享。笑的时候仿佛听到河的欢唱,哭的时候也有小河陪着低吟。
    长大以后,常常思念故乡,以及那条贯穿其中的流水,每次想起,总像保持着一个
秘密,那里有温暖的光源如阳光反射出来。
    是不是别人也和我一样,心中有一个小时候秘密的地方呢?它也许是一片空旷的平
野,也许是一棵相思树下,也许是一座大庙的后院,也许是一片海滩,或者甚至是一本
能同喜怒共哀乐一读再读的书册……它们宝藏着我们成长的一段岁月,里随有许多秘密
是连父母兄弟都不能了解的。
    人人都是有秘密的吧!它可能是一个地方,可能是一段爱情,可能是不能对人言的
荒唐岁月,那么总要有一个倾诉的对象,像小河与我一样。
    有一天我路过外双溪,看到一条和我故乡一样的小河,竟在那里低徊不已。我知道,
我的小河时光已经远远逝去了,但是我清晰地记住那一段日子,也相信小河保有着我的
秘密。
                         ——一九八二年十一月十六日
 
       
    






     
至死靡他



    最近在年轻人中流行着一首歌,是罗大伤作的《恋曲一九八○》。这首歌旋律缠绵,
被称为台湾的新摇滚乐,但是它歌词里所含的意思是叫人吃惊的,我且抄录几句:
    “爱情这东西我明白,但永远是什么?”
    “锦天的欢乐将是明天伤痛的回忆。”
    “你不属于我,我也不拥有你,世上没有人有占有的权利,或许我们分手,就这样
不回头,至少不用编织一些美丽的借口。”
    “亲爱的莫再说你我永远不分离,亲爱的莫再说你我明天要分离。”、这首歌充满
了对爱情虚无、悲观、自来自去的看法,听得令人辛酸,辛酸的是它几乎是冷静客观的
分析了八十年代年轻人的爱情观。现实社会里受挫的、离散的、短暂的、悲剧的、感伤
的爱情,已经不是电影、电视和小说的专利,而是每一个人只要举目四顾周遭的朋友,
就会发现不完整的、片断的爱情是到处都在发生的。当曾经誓结白头,生死与共的伴侣,
或者背离了自己,或者自己叛别了他,而分手的原因有时是细小如芝麻,有时是个根本
不可能的谜,于是紧接着斩钉截铁“永远的盟誓”的,就是“爱情这东西我明白,但永
远是什么?”的叹息。
    我想,对着爱情的永恒性怀疑,是现代人一种普遍的现象,于是年轻人不再像过去
那么痴心,那么欲生欲死,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保持着爱情的距离,不能全心投入,
现在最受年轻人向往的爱情,似乎不再是生死与共。休戚相往的情爱世界,而是“挥一
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潇洒的偶然。分离得愈是潇洒,愈是令人喝采,分离得愈
是痴心,就愈是令人嘲笑。
    我经常看到这样的事件,因此不免自问一句:“爱情这东西我们明白了吗?”如果
爱情竟如薄纸一张,完全没有信念,也可以分离,也可以不分离,那么爱情义是什么呢?
最令人伤心的不是年轻人没有爱情,而是大家对“爱情的永远”普遍的丧失了信。
    在中国的古代,祖先曾为我们留下许多光芒四射,可歌可泣的爱情篇章,这些伟大
的爱情,或生或死或合或离,尽管结局有喜有悲,但是它之可以流传至今,是因为“永
远”。他们都相信坚贞的情爱有永远,生时精神可以永远,死后化成比翼鸟、化成连理
枝,还是可以永远。
    我们时常感叹现代没有伟大的爱情,是不是正因为现代人对永远的观念淡泊的原因
呢?
    前面提到罗大伤的《恋曲一九八○》,现在让我们把时间往前推溯到两千年前,在
《诗经·邺风》里有一篇《伯舟》,也是古人咏叹爱情的歌声,原文是:
    泛彼柏舟,在彼河中,髯彼两髦,实难我仪,之死矢靡他。母也天只,不谅人只!
泛彼柏舟,在彼河侧,髯彼两髦,实难我特,之死矢靡他。母也天只,不谅人只。
    这首优美的占典诗歌,翻成白话应该是:
        正划向河中央的柏木船里,
    坐着长发的少年,
    正是我心仪的爱侣,
    我对他的爱到死也不改变。
    母亲呀!天呀!
    女儿的心为什么你总看不见?
    在河面浮泛的柏木船,
    慢慢靠在河的那一边,
    划着船桨那个长发少年,
    是我真正匹配的爱侣,
    我爱他到死也不改变,
    母亲呀!天呀!
    我的心思为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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