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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天可汗-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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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提了一下长袍,跨过门槛,走进了屋子,北面挂着一道珠帘,里面隐隐有个女子。雕窗幔帏、珠帘香鼎,里面还有个美人,此情此景让薛崇训的心情大快,不禁吟道:“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这首诗是李白写的,可现在李白大概才十岁左右,应该不会写这种诗,薛崇训有点恶搞地先吟出来了,不过没有流传出去也就问题不大。

掀开珠帘,便看见了那个穿着襦裙的女子,母亲说叫程婷,她低着头站在那里,不过并非诗里那样挂着泪珠,她没哭。她的襦裙是浅色的,而且把她身上遮得严严实实,却不如在殿中穿得那种半敞罗裙一般诱|惑人了。

也不知是不是她身上的服饰太平常的关系,当薛崇训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并没有产生惊艳的感觉,但当他多打量了几眼,很快发现这个女子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柔柔的很平和,就像小时候喜欢的邻家大姐姐一样,亲切温柔,看见她,薛崇训就情不自禁地想到小镇上的青石巷、烟雨中的油纸伞,等等淡淡的美好东西。

“抬起头来,我看看。”薛崇训走过来坐到床边上。

程婷只得抬起头来,但没有看薛崇训,眼睛看着别处,也不知是害羞还是害怕,又或者厌恶?她长着一张鹅蛋型的脸,一如她的气质,温柔而含蓄。

薛崇训进门有一会了,也没有听她吱过一声,这样的沉默让他感到有些尴尬,就算是侍候他的通房丫头裴娘在家也会叽叽喳喳地说一些废话啊……不说话就这么干?他顿觉有点无趣。

薛崇训也懒得理她,虽说她是程家后人出身不错,但现在程家已经烟消云散退出权力舞台了,有什么好清高的。

他便一边自己脱衣服一边埋怨道:“还不如弄个丫鬟进来侍候我。”

“我和丫鬟有什么区别呢?”程婷总算说了话,犹豫了一下,便走上前来伸手为薛崇训宽衣解带。

因为她在解薛崇训的腰带,薛崇训抬起头时,正好看到她的侧脸和耳朵,白皙的耳根上有几丝秀发掉下来了,映衬着玉一般的耳朵,分外美好。薛崇训闻到了一缕淡淡的清香,是从她身上飘来的。

他便笑道:“我还以为选中了一个哑巴。”

程婷又不说话了,默默做着自己的事,侍候薛崇训上|床后,她便开始脱自己的外衫,就在这时,薛崇训突然看见一大滴晶莹的眼泪从她的大眼睛里滴了下来,滴到她刚刚露出的白皙裸|肩上,随即就消失不见了……就像一滴水珠滴进了湖面,很快化为一色。

薛崇训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怔怔道:“你哭什么?不愿意侍候我?”

程婷苦笑了一下,哽咽道:“愿意,怎么不愿意,迟早都会这样,侍候殿下的年轻大公子,我幸庆还来不及……”

薛崇训道:“别脱了,对面有张床,你睡那边。”

程婷泪眼朦胧地看着薛崇训的黑脸,说道:“怎么,我哭我的影响郎君的雅兴了吗?郎君是不是后悔了?”

“我后悔什么?”薛崇训随口说道。

程婷道:“刚才殿中有那么多美貌的女人任你挑选,你一定后悔为什么选了我。”

薛崇训摇头叹了一口气:“你不用担心这些,我不会告你的状,行了吧……我不是对谁都这么宽容,你让我想起一个朋友,一时于心不忍而已,睡吧,别哭了。”

程婷听罢好像不伤心了,直接用袖子揩掉眼泪,这个动作倒是十分娇憨可爱,她不是个矫揉造作的女孩。她好奇地问道:“我怎么让郎君想起那个朋友了,有什么相似之处吗?”

薛崇训正好今晚心情比较好,耐心也就比较好了,他便盘腿坐到床上,拍了拍床边:“坐下,我给你讲她的故事。”

程婷怔了怔,意识到薛崇训要把她怎么着根本就不敢反抗,也没什么好担忧的,便顺从地坐到了床边上。

薛崇训便一边想一边说道:“她叫蒙小雨,是个青楼歌妓……”他把蒙小雨如何襄助萧衡考进士,如何痴情,如何苦苦等待,结果等来的却是一杯毒酒。

故事讲完了,两人都坐在床上久久地沉默。最后薛崇训打破了沉默,摇头道:“小雨太傻了,比杜十娘还傻。”

程婷低着头小声问道:“杜十娘又是谁,也是歌妓吗?郎君真是风流不羁啊。”

杜十娘确实是歌妓……可薛崇训好像没办法能认识她本人。他也不好解释,便笑道:“我想起首歌,关于杜十娘的,我教了你,你唱给我听。”

……

“孤灯夜下,我独自一人坐船舱。船舱里有我杜十娘,在等着我的郎。忽听窗外,有人叫杜十娘。手扶着窗栏四处望,怎不见我的郎……郎君啊,你是不是闷得慌;你要是闷得慌,对我十娘讲,十娘我为你解忧伤;郎君啊,你是不是想爹娘;你要是想爹娘,对我十娘讲,十娘我跟你回家乡……”

程婷一边唱,一边竟然又掉下泪来,这女人果然是水做的。唱罢曲子,她突然扑到薛崇训的肩膀上大哭起来,呜呜呜地把薛崇训的白色内|衣搞得湿了一大片,冰冷地沾在皮肤上。

薛崇训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好了,好了,哭得这么伤心,不过是首歌。”

程婷哽咽道:“这歌里的杜十娘是真的吗?”

薛崇训沉吟道:“没亲眼见过,别人说是真的,我也没见过……行了,咱们又不认识她,不必在意。我有些累了,睡觉吧,你睡对面那张床。”

程婷这才放开薛崇训,见他的衣服都被自己哭湿了,她的脸上顿时一红,站起身说道:“我去拿件衣服,给郎君换上。”

她低着头为薛崇训脱内衣的时候,薛崇训的鼻尖都快碰到她的秀发了,顿时闻到了一股香料的气味,这种气味他一直误以为是女人味。

这时程婷看到了薛崇训胸口上纱布,忙抬起头道:“不要紧吗?”薛崇训摇摇头:“被人射了一箭,差点丢了性命,不过现在没事了。”她的手指轻轻从薛崇训结实的胸肌上滑过,脸上又是一红。

晚饭的时候,薛崇训喝了不少酒,这时候眼皮打架,人累了确实也没多少那种心思,换了干衣服他便拉过被子蒙头大睡,不到一炷香功夫,就发出了轻轻的鼾声,也没去管程婷怎么着。

程婷一个人呆呆地看着刚才薛崇训指的对面的床,又回头看着薛崇训沉静的脸,他睡得很香,可她一点睡意都没有。

她看着看着,不禁伸出手,轻轻放在薛崇训的脸庞上,他的脸有点黑,但两笔剑眉飞扬流畅英气逼人,鼻梁高高,嘴唇的线条粗旷,程婷越看倒觉得这个男人越来越顺眼了。

……程婷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睡着的,当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盖着被子,但衣服却没脱,和身躺在床上,她急忙爬了起来,发现这张床是薛崇训的床,而他不在了。程婷的心里顿时一阵酸楚,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是第一次见面的男人罢了,而且以后也不能相见了,地位悬殊太大。

不料就在这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气势磅礴的读书声:“秦孝公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当是时也……”

这不是薛郎的声音吗?他还没离开。程婷急忙找了梳子,坐到铜镜前面,梳理着凌乱的青丝。整理了一番姿容,她便走出门去,只见薛崇训正站在一条小溪上的石桥上,站着大声读书。

过得一会,过秦论读完了,他便放下书籍,背着手踱了几步,时而仰头叹息,时而低头沉思,不知在想什么。

程婷慢慢走了过去,在他的背后轻轻说道:“关中之地犹如神龙之首、中国之脊,据有关中,关中、河东、河南雄兵在手,可控天下,所以咱们大唐的都城才设在长安,以秦人之地为根本。”

薛崇训听罢转过身,惊讶地看着她,不禁说道:“有点见识了……啊,差点忘了你是程家的人,呵呵。”

“见识浅薄,让郎君见笑了。”程婷低下头,问道,“郎君饿了吗?”

“你这么一说,真是饿了,先吃饭吧。”薛崇训笑道。

“郎君到房里稍后,我去叫奴婢们上早膳。”

第三十八章公主

事到如今,刘幽求再要埋怨张韦嘴巴不紧,也是无济于事了。尽管张韦多次解释说从未泄漏过密谋,但刘幽求根本不信,不是张韦泄密,还能有谁?

萧衡到现在还没有半点消息,刘幽求有种不祥的预感,说不定萧衡会突然冒出来作证贿赂之事,那数罪并罚结果可想而知。总之人一倒霉,就真是霉到了极点。

“哐!”刘幽求一挥手,把案上的几个陶瓷古董拂到地上,摔成了碎片。一旁的俏丽丫头吓得娇呼一声,胆颤心惊地正要退出去,刘幽求又叫道:“站住!”

那女子只得低头垂手站在原地。

刘幽求踱了过去,伸出一个指头托住她的下巴,仔细端详着那张俏脸,“啧啧,当初我买你的时候,第一眼就看中你了,你知道我很喜欢你的。”

女子低声道:“阿郎的宠爱,奴婢感怀不尽。”

刘幽求摇头叹息道:“我现在倒霉了,也不知今上会如何处罚,就算死罪可免,罢官也在所难免……一想到你就会被别人压在身下叫|床,老子心里就很不舒服。”

她听着这话,不知如何回答。树倒鹏狲散,她原本也没打算为这个老头子做什么,有必要么?

就在这时,刘幽求抓住她的手腕道:“要不你先走一步吧。”

女子的身子一|颤,抬起头来十分害怕地说道:“啊……啊郎,你要做什么?”她想跑,但手腕被刘幽求抓得紧紧的。

刘幽求冷笑道:“我花钱买了你,你就是我的人,好日子也让你过了这么久,难道你不想为我做点什么吗?”他一边说,一边拉着她寻到了一条白绫,慢慢地套在她的脖子上,“听话,一会就没事了。”

“不,不要!阿郎不要杀我……”她吓得脸都白了,忙伸手去抓脖子上的白绫,吓得哇哇哭了起来。

刘幽求怒道:“由不得你!”

女子一边挣扎一边哀求道:“阿郎您行行好,看在我侍候您这么久的份上,饶了我吧,我不想死……”

刘幽求套好了白绫,也不管她说什么,手上一用劲,便紧紧地勒住了她的脖子。她瞪圆了惊恐的眼睛,大张着嘴模糊不清地哀鸣:“不要,不要!”

……皇帝最终没有杀刘、张二人,下诏把他们流放到岭南道去了。萧衡也一直没有消息,但凶手被刑部查获,是隔壁一商户见色起义做下的凶案。于是长安又恢复了平静,太平公主一党也没抓住刘张二人的事不放,非要对付太子,两边都缓和下来。今上是不是因此对李隆基产生更大的戒心,也无从知晓,圣心难测。

时到了端午佳节,长安城更加热闹起来,周边各县地方官们观赏“竞渡”,百姓们纷纷在门上贴蒲艾、纸牛“镇病”,宫廷里也举行了宴会,遍请皇室宗亲、各邦使节参加,歌舞升平好不热闹。

朝廷还有一件大事,要在端午节上正式宣召将金城公主送到吐蕃。继文成公主嫁到吐蕃之后,唐朝与吐蕃的关系得到了发展,但近年来双方战争频繁,所以唐朝廷早在神龙三年便决定将金城公主送到吐蕃和亲。

金城公主是章怀太子的孙女,一直生活在宫廷,养父是唐中宗。

原定去年就该送金城公主去吐蕃的,但去年唐军与吐蕃发生边境冲突,死伤无数,所以延迟了时间,今年端午前夕,在长安的吐蕃使节上表催促,皇帝召三品以上京官商议,大家都赞成和亲。

这次朝议因为参加的人比较多,连薛崇训也有幸在场。他心里挺不是滋味的,把汉人公主送给别人,怎么想怎么不爽。

看着满朝文武毫不介意的样子,薛崇训脸色铁青,真想对那吐蕃使节大吼一声:公主没有,三千虎贲如何?

但他最终还是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言不发……瞎嚷嚷是没有任何用处的,最多被人当猴子围观。从唐太宗起,唐朝廷就一直认为把公主嫁出去,不仅可以安抚蛮夷,还能通过女人影响外番政治,促进和平。总之这是一项既定国策,不是某一两个人能改变的,更何况薛崇训在朝里算哪根葱,谁听你的?

薛崇训记忆里,后来有个明朝,后期打仗屡战屡败,但从不和亲……唐军挺能打的,却还是要送公主,这点很让他难受。

朝会散了之后,一大群人依次从含元殿出来,然后薛崇训等皇亲国戚不能回家,随即就往北走,去麟德殿参加宫廷宴会。

这时一个宽脸黑须的莽汉追上了薛崇训,笑道:“刚才在殿上,我见长兄脸色不好,不知为何?”

这莽汉便是薛崇训同母异父的二弟,武二郎武崇行,他长得是五大三粗,比黑脸薛崇训还要高一个顶;旁边一路走来的还有武崇行的亲哥武大郎武崇敏。

武家那边就两个兄弟,武大郎却不是长相丑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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