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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断阳春(正文完)_派派小说-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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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辈见过尊长。」 
行过礼,怀风仍旧忍不住去看那张脸,暗自揣度:这人年纪少说也在四十开外,怎的脸上一丝皱纹也无? 
看得久了,越发生出抹怪异之感,总觉这人似在哪里见过,说不出的熟悉亲切,然这样一张华美近仙的面孔,自当见过一面再不能忘,如何却想不起来。 
他这样呆愣愣直视半晌,几近无礼,然因目光中纯是赞叹欣赏,澄澈一如水晶,反显坦荡,男子便不生气,反觉怀风纯真率性,不由微微一笑,「姜神医的传人,医术定然是好的,能与寒儿结为兄弟,那是寒儿的福气。」 
嗓音醇美宛如钟磬,怀风又是一怔,暗道:这人不光长的好看,声音竟也如此好听。 
他痴呆呆地出神,连话也不晓得回,阴寒生叔侄俩着实看得好笑,末了还是阴寒生看不下去,忍着笑扯一扯怀风衣袖,「兄弟,兄弟!」 
如此叫了两声,方才叫回神来。 
「家叔病痛在身,还请兄弟费心诊治一番。」 
怀风回了魂,一时窘得满脸通红,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语无伦次道:「是,是,诊治一番自然是要费心的,晚辈自会尽力。」 
他神思一转到治病上,立时再无旁骛,展开药箱取出脉枕请男子坐下。 
怀风行医日久,诊脉之能远胜往昔,三根手指一搭上男子尺关,便觉脉象奇异,其不同寻常处,竟与何不归甚是相似,霎时一惊,想起何不归来历并阴寒生洞中所讲的一番话语,霍然间便悟到眼前之人只怕便是江湖中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厉冤阁阁主了,不禁面上微露惊异之色。 
他脸上神情变幻如何逃得过叔侄两个,男子微微一笑,道:「贤侄可是诊出了什么?」 
「尊长的脉象……」 
「贤侄既与寒儿八拜结交,不妨也叫我一声二叔。」 
怀风从善如流,即刻改口,「二叔脉象甚是奇特,经脉中阳气过盛,阴阳调和失度,于奇经八脉皆有损伤。不瞒二叔说,这等脉象小侄以往曾见过,那人是因修习一部断阳经所致,想来二叔也是修炼此经的缘故方才至此。这断阳经固然威力奇大独步武林,只是二叔习练法门不对,便于身体有损,再练下去,不出三年便要魂飞魄扬了。」 
此话一出,阴寒生脸上已是微微变色。 
「贤侄果然是姜神医高徒,连我练得是何心法竟也看得出来。」 
男子颔首轻笑,眼中一抹怅然转瞬即逝,面上仍是一派云淡风轻,似是竟已看破生死,毫不在意。 
阴寒生却不似他那般镇定自若,听得叔叔只剩三年性命,已是焦虑如焚,一把攥住怀风胳膊,「兄弟,家叔这病可还有救?」 
怀风斟酌片刻,道:「大哥曾说二叔习练断阳经多年,按理说,早该内力反噬才是,如今我探脉细看,见二叔丹田、气海两穴中隐现躁动,却还压制得住,尤其心脉平稳,尚还有一线生机,想是二叔曾得名医指点,用甚法子护住了心脉,是以竟能拖延至今,只是二叔若再练功不辍,怕一年之内这心脉也将不保,为今之计,还请二叔莫要再练这等功夫了,平日里也切切不可与人动手使力,小侄以针灸药剂从旁调理,虽不能根除病痛正本归元,但维持住现下这般情状,再活上十年八载,倒也不算甚难事。」 
「如此已是甚好。」 
男子眉梢轻扬,意态悠然,毫不以生死为念。倒是阴寒生仍觉不足,但见叔叔神情平和,也只得将一腔心酸压下,陪笑道:「十年八载长得很,我趁此间功夫再去四处寻些灵丹妙药回来,总能让二叔颐养天年的。」 
男子便笑着摇头,「生有何欢,死有何惧,顺其自然便是。」 

怀风诊完脉,走到一旁细细思索,沉吟半晌,开出一张方子来,里头君臣佐使之药无不思之再三,写完看了一遍,又略作改动,调了几味药的分量,重新誊了一遍,交与阴寒生。 
「照方子煎了,每日早晚各吃一剂,先吃上一个月,一个月后我再来诊脉开方。」 
想了一想,又道:「待我回夷陵去,再制些扶正归元的丸药派人送来,以备不时之需。」 
阴寒生于药理一窍不通,看了两眼便将之交与二叔。 
男子拿过看了看,眼中便带出些赞许之色。 
「我仰慕姜神医已久,惜乎一直未能拜见他老人家,可谓缘悭一面,倒是与他的传人颇有渊源,先后两次危难均得以续命保身,均可说是承惠于他老人家,改日定当前去出岫谷拜祭才是。」 
他语意诚恳,绝非虚词伪饰,怀风听了便心中一动,想他说与舅公传人颇有渊源,那便该听说过母亲之名,且他又是姓阴,说不得与生父也有甚瓜葛,不妨向其打听一下生父来历,便道:「二叔说与舅公传人有缘,那可曾听闻过慕紫菀这名字吗?」 




第五十二章 

男子一怔,神色倏然凝重,缓缓点一点头。 
怀风见他知道母亲,十分高兴,急急追问:「那二叔可知她嫁的那位阴七弦阴公子祖上何方?是何来历?」 
听他如此问起,男子脸上浮现出些许疑惑,又有些古怪,反问道:「贤侄何故问起此人?」 
怀风听他口气似知晓生父其人,又是紧张又是兴奋,一双眼亮晶晶看过来,全没留意叔侄俩神色怪异。 
「慕紫菀乃是家母,阴七弦是小侄生父,二叔若是知晓家父来历,还请见告。」 
他话音未落,男子已勃然大怒,一把抓住他左臂,冷笑道,「紫菀身怀六甲之时便已陨故,我哪儿来你这样大的儿子,简直胡说八道。」 
说罢手下用力,竟是盛怒之下要将怀风手臂一折两断。 

他这话出口,怀风已是呆了,待左臂上传来一阵剧痛方才惊醒,他习武多年,身体反应已成自然,左臂一旦被擒,不及思索,右手已两指并拢如剑袭向男子曲泽穴。这一袭中运起内息,出指如风,男子不料他招式如此迅捷,若不撤手,曲泽便要被点中,情急下松开怀风左臂,使一记绵掌反拍怀风右腕。 
他出掌无声无息,怀风却不敢轻敌,变指为掌迎上去,两掌啪地击在一起,内力交攻,两人均觉一道大力传来,急忙收掌后撤,各退了几步卸去掌势方才站定。 
这几下变招只在电光火石之间,阴寒生不及阻止,已见两人对掌后又各自分开,焦急中挡在怀风身前,向男子求道:「二叔息怒,怀风并非信口雌黄之人,这其中定是有甚误会,且让他说个明白。」 
男子负手而立,目光中露出几分煞气,看向怀风,怒极反笑,「我阴七弦纵横江湖数十载,还从未见有人敢在我面前如此信口开河,你既说我是你生父,那便与我说个明白。若有一星半点儿不实之处,莫怪我手下无情。」 
怀风听他说出阴七弦三字,心潮起伏再不能抑,双目痴愣愣直直望过来,颤声道:「你当真是阴七弦?」 
见男子不屑冷哼,满腔疑问顿时倾泻而出。 
「你将我娘放在苏州安王行辕处待产,自己只身前去御敌,不是已被人害死了,怎的却还活着?你既活着,怎的不来苏州接我娘回去,害得她以为你已身亡,伤心难过险些小产而死?我娘明明无恙,你在慕家庄给她立碑造坟又是何故?你难道不知我娘是活着的吗?」 
他一连串问话脱口而出,再无半分犹疑,男子先还冷笑不已,待得听完,已是冷笑尽去,唯剩满面震惊,呆滞半晌,颤声道:「你说什么,紫菀还活着?她……她不是因小产血崩而亡了吗?我亲手葬了她尸身,她怎会还活着?」 
他说亲手葬了亡妻,怀风听得着实糊涂,然母亲几时死的却是毋庸置疑,皱眉道:「娘亲当日知你被人害死,伤心欲绝之下险些小产,是安王爷遍请当地名医诊治,方保得我母子平安,因娘亲当日无处可去,安王便带了她回京安置,待我出生后,王爷向娘亲求婚,我娘感念他救命之恩,便许嫁王爷为妃,我十岁那年娘亲方才去世,却非是死在苏州。你说她血崩而亡,却是谁和你说的,葬了她又是怎么回事?我娘当日既然未死,又是哪里来的尸身?三年前我离京南下寻访外祖家旧居,与舅公在慕家庄相遇,舅公也是以为我娘早逝,险些便伤了我,怎的你们各个道我娘死了,竟没一个晓得她下落吗?」 
疑惑之余,自颈上摘下那枚碧玉蝙蝠递给阴七弦看,「这东西是我出生时娘给我带在身上,你若真是阴七弦,那便该识得此物。」 
那玉坠在面前一晃,阴七弦已容色大变,一把攫住拿在手中细看,看了片刻,突地浑身战栗不止,只哑着嗓子道出一句「雍祁钧,你骗得我好啊!」 
话音未落,噗迪喷出口鲜血,仰天栽倒昏了过去。 

他这一昏倒,将阴寒生与怀风吓了一跳,两人急忙抢上前去相扶。 
怀风一探他脉搏,只觉跳动急促,显是急火攻心以致一时晕厥,忙拈起几枚银针扎他百汇、人中等穴,阴寒生信他为人,并不阻拦,待怀风行完针,两人合力将人扶到床上躺下。 
不多时,阴七弦苏醒过来,一张眼便见怀风坐在床畔,满面焦急关心。 
他素来城府甚深,沉稳镇定逾于常人,只因此事涉及心爱之人,骤然得知其中另有隐情,急切之下难以自抑,竟至失控,如今一旦清醒,将多年前旧事与怀风所言一一印证,果然便寻出诸多破绽,对怀风所说便信了几成,伸出手去握了怀风手臂,「你娘是几时生下的你?」 
怀风一怔,「庚辰年腊月二十六。」 
阴七弦痴痴凝视,缓缓点了点头,「不错,确该是腊月生人才对。」 
他于妻子孕期自然所知精准,十月怀胎,这生辰之日一听便知真假,此时凝目细看怀风容貌,见眉眼间与自己颇为肖似,鼻子与酒窝却是似极亡妻,更是再无怀疑,挣扎着坐起,将怀风拉入怀中紧紧抱住。 
「你是我的孩儿,你是我的孩儿……」 
喃喃两声之后便是泪如雨下。 
怀风一直以为生父已亡,却不料今日竟能重聚,其中种种曲折离奇之处自然别有内情,一时也顾不得深究,心中只剩下满腔欢喜,伏在阴七弦怀中好一会儿,反手抱住父亲,眼泪扑簌簌滚落下来。 
他两人相拥痛哭,阴寒生在一旁也是看得呆了,竟不知如何劝慰。 
阴七弦久经风浪,一番大悲大喜之后迅即镇定如恒,收起泪水,重又思索起当日情形,问道:「孩子,你是如何得知自己身世的?你娘在世时可曾与你说起过我?」 
怀风抹去眼泪,哽咽道:「我自小长在王府,只当自己是王府世子,从不知自己还有这等身世,娘亲因病去的突然,也不及与我说,后来安王爷过世,方才有人将此事揭了出来,说我假冒皇室宗亲,将我打入宗人府处死。幸得那守牢的狱卒受过母亲恩惠,设计救了我出来。这狱卒姓龙,以前是王府侍卫,曾在苏州见过您,便是他告诉我您被人害死的。」 
说到这里,疑惑丛生,「随后我逃出平京一路南下,在慕家庄见到了您为娘亲立的碑文,便十分不解,明明您先于娘亲而亡,怎的却还能为娘亲造坟立碑,我问舅公,舅公也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阴七弦凄然一笑,「这还用说,自然是有人骗我说你娘已死。」 
怀风一惊,「是谁?」 
他心中隐约已有些眉目,只是不敢深思,阴寒生却是旁观者清,又无顾忌,当下猜道:「可是安王雍祁钧?」 
「不错,」阴七弦又恨又怒,咬牙切齿道:「当日我将紫菀托付与他照看,自行回家诈死御敌,待料理干净一众叛奴再去接紫菀回家,岂知到了苏州,雍祁钧说紫菀得知我死讯后动了胎气,当日便小产而亡,只将一具女尸交还与我,那女尸已入殓有些时日,天热尸腐,哪里还看得出本来面目,且我伤心欲绝之下又怎会疑心其中有诈,只当紫菀死了。那时我身负重伤,无力将棺木运回祖坟,不得已,便葬在了慕家庄你外祖父母身畔。」 
「嘿嘿,我一直知道雍祁钧爱慕你母亲,但想他与我同门师兄弟,素来交好情笃,断不至抢兄弟之妻,紫菀交托与他照看,我自是一万个放心,却万没料到他色欲熏心,下作至此。」 
怀风与雍祁钧情同亲生,素来对这位养父敬爱有加,再想不到生身父母生离死别竟由其一手谋划,震惊之余又觉难过异常,一时间竟说不出话。 
阴寒生却不似他别有情怀,一听之下便即大怒,骂道:「亏得这人还是堂堂王爷之尊,这等卑鄙行径也干得出来。若此人还活在世上,定要将他扒皮拆骨方解此恨。」 
阴七弦阴恻恻道,「他便死了,难道就不能挫骨扬灰了。」 
松开怀风手臂,问,「你娘葬在何处?」 
「平京城外。」 
「那雍祁钧想来是将他的坟修在一处了?」 
怀风略一踌躇,点了点头,「是。」 
阴七弦冷冷一笑,语气中无限伤心愤怒,「好,好,咱们这就去将你娘的遗骸带回来,她是我阴七弦的夫人,岂能葬在外姓人坟中。」 
说完咳了几咳。 
他本已身有宿疾,方才与怀风对了一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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