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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节

雅骚-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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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原道:“学生不愿与姚复这等斯文败类同列,想凭此赌局褫夺其衣巾功名。”

侯之翰连连摇头,问:“你有必胜把握?”

张原毫不迟疑地道:“学生有把握。”

侯之翰冷笑道:“就凭你三个月后的八股!”

张原不语,他倚仗的当然不仅仅是八股,他另有大杀器,但现在不便对侯县令明说。

侯之翰见张原不吭声,便语重心长道:“张原,本县爱惜你人才,吾师谑庵先生也曾嘱咐我对你多加关照,可你却这般任性使气,就算你到时能做出清通规范的八股文,又如何敢担保五十四诸生中会有三十六人以上认可你!那姚复为诸生多年,人面熟交游广,你怎么赌得过他,除非你写得出象启东先生或者季重先生那样无可挑剔的时文,那样或许能服众口――张原,你写得出吗?”

张原答道:“当然写不出。”

侯之翰也知道张原写不出,说道:“你既写不出,那就赢不了,与其让你到时颜面扫地成为笑柄,还不如现在就取消这赌约,反正你还年幼,既非君子也非大丈夫,不怕食言,有本县为你作主,姚复也不敢要挟你,难道他还能阻止得了你科考。”

“呃,耍赖,耍赖其实也不错,能把姚复气个半死,谁让我才十五岁呢,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张原这样想着,口里道:“县尊关爱,学生感激涕零,但学生读圣贤书,虽然年幼,怎可言而无信,岂不是让姚复这等人看轻。”

侯之翰瞪眼道:“你小小年纪怎么也迂腐起来了,事急从权不知道吗。”

张原道:“学生并非不知变通,是学生有必胜把握。”

侯之翰默然,半晌道:“张原,本县苦口婆心与你说了这么多、说得这么明白,你还这般自以为是吗。”

张原恳切道:“请县尊相信学生,学生决不会让你失望。”

侯之翰冷冷注视张原,张原坦然面对,案上一盏纸罩灯将二人的影子映在板壁上,庞大的影子一动不动。

良久,侯之翰脸色和缓下来,说道:“既如此,那么本县拭目以待,你好自为之吧。”

张原拜别侯县令,走到门边,听身后的侯县令道:“少年人莫要好面子强撑,及时回头还来得及。”

张原回头向侯县令一躬身,说道:“学生不会后悔。”

侯之翰看着张原从容离去,心想:“这个张原好象胸有成竹似的,难道真有什么奇计?”

侯之翰思索了一会,摇了摇头,心道:“反正我是想不出来有什么好对策,唉,随他去吧,是泯然众人还是声名雀起,全靠他自己。”

……

张原回到宅中,读书、练字、睡觉不提。

次日午前,张原刚送走范珍和詹士元,鲁云谷登门了,鲁云谷方才在药铺听人说了张原与姚讼棍赌约的事,大为着急,急急赶来――

“贤弟,你怎可与那姚讼棍打赌啊,此人奸诈无比,你赢不了他的,贤弟好学深思,若贤弟说三年后制艺八股为本县诸生之冠,愚兄信你,可三个月,怎么也不行啊,更何况你即便赢了,这姚讼棍也会耍赖,此人伤天害理之事没少做,怎会守约,到时他拒不放弃生员功名,你又奈他何,而贤弟若输了,那他就会得理不饶人,揪住你不放。”

张原微笑道:“让鲁兄担心了,但小弟有把握胜他,他耍赖我也有办法对付,只是现在不便对兄明言。”

“当真?”

“当真。”

鲁云谷起身道:“好,愚兄信你。”少年张原是他平生遇到过的最有奇思妙想的人,而且不是空想,格物致知,穷极物理,老儒远不及。

鲁云谷还没送出门,张萼又跑来了,叫道:“介子,祸事了,祸事了,大父大发雷霆,急命你去回话呢,就是你与姚讼棍打赌的事,让大父知道了,你可小心点。”

张原无奈地苦笑:想掩藏一个妙计就有这么难,这个问那个问,族叔祖不比他人,我是不能瞒了,必须把此计对这位族叔祖和盘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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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当时年少春衫薄 第五十章 息怒

时已正午,张原跟着张萼去西张见族叔祖张汝霖,接连晴了几天,秋阳热烈,张原眯起眼睛,又把张萼手里的折扇拿过来遮阳,张萼笑道:“介子,你还真成了深闺女郎了,这些天也没见你出门,怎么就与姚讼棍赌上了,能赢吗?”

张原不答,却道:“三兄,你前几天叫来回话的那个仆妇嘴巴倒是会讲,说了一大通姚复的私事、恶事、丑事,什么居丧娶妾、奸骗寡妇、占人田产、子母钱坑人、挑唆人诉讼,可仔细一问,却都是张三李四没有确切名姓的,事情前因后果也说不清,还得一一访问明白才行,这事三兄吩咐下去了没有?”

张萼道:“早吩咐下去了,就按你说的,每一件事查访明白,何年何月、何地何人,过两日定能给你回话――怎么,你想状告姚讼棍,他可是有名的姚铁嘴,又有京官做靠山,依我说,明的不行咱就来暗的,把他引出来狠揍一顿出气就行。”

张原笑道:“我也不告他,我也不打他,我就与他赌八股。”

张萼道:“大父连你被刘宗周拒之门外的事也知道了,你还敢与人打赌,这下子两罪并罚,介子你要倒霉了。”

张原道:“你幸灾乐祸?”

张萼笑嘻嘻道:“有点。”又道:“对了,过些天你陪我去会稽看商氏女郎去。”

张原一口拒绝:“不去,我去算怎么回事。”

张萼笑道:“你一定得去,到时我会去央求五伯母,五伯母下令你陪我去,你敢抗命?”

面对如此惫懒的族兄,张原只有摇头。

从侧门进去,复道重堂,曲院回廊,走了好一会才到了张汝霖居住的北院,张萼低声道:“介子,你自己进去吧,恕不奉陪了。”张萼怕见大父张汝霖,张汝霖一见就要责骂他。

一个小厮来领张原进去,走到垂花仪门,又有一个美婢接着,这美婢向张原福了一福,柔声细语道:“介子少爷请随婢子来。”领着张原穿过一个过厅,来到张汝霖书房外,轻声道:“介子少爷可得小心回话哦,大老爷今日心绪不佳。”

这婢女心还蛮好,张原侧头打量了她两眼,瓜子脸、尖下巴、眉细眼媚,咦,脸怎么突然就红了?

“张原,进来。”

张汝霖在书房里发话了。

张原赶紧进去恭恭敬敬向族叔祖行礼,年近六旬的张汝霖四平八稳坐在书案后的官帽椅上,眼睛瞪着他,说道:“听说你用终生不参加科举去和他人打赌,可有此事?”没等张原回答,张汝霖就一拍书案,喝道:“你还真是狂妄啊,三个月写出能服众的八股,山阴张氏只出才子,从不出狂生,你是第一个。”

张原躬身道:“回叔祖的话,族孙并非狂妄,而是想借此事激励自己不要懈怠,心思越逼越妙,学业也是如此,族孙最近一个多月读书近两百卷,颇能记忆,请叔祖明察。”

听张原这么一说,张汝霖火气消了大半,他也曾向范珍等人询问过张原听书之事,几个清客对张原交口称赞,说张原天资聪颖,与张宗子堪称双璧,而且张原听书极为用功,每日听书近四个时辰,从无倦色,偶有发问,皆能触及书中奥妙,张原求学之刻苦是无可指责的――

张汝霖摇头叹道:“痴儿,痴儿,你虽知用功,却不知人心险恶,若那姚复拉拢收买去年岁考前二等的诸生,嗯,讼师姚复定然会这么做的,那你即便写出中规中矩的八股文章,也赢不了此局,五十四名诸生要有三十六人以上认可,这个太难了。”心里道:“应对的下策倒也不是没有,就是与姚复一样也拉拢那些生员,只是这样,山阴张氏从此就让人看轻了。”

却听张原道:“昨日钱县令也过问了此事,族孙有些事没有明说,担心事先泄漏会生变数,今日叔祖又问起,族孙不敢再瞒,族孙有把握让那五十四诸生中的绝大部分人认可族孙的八股时文,姚讼棍必败。”

“哦!”张汝霖双眉一轩,坐直身子,招手让张原近前:“说说,你究竟有何奇计?”

张原便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对族叔族细细说了。

张汝霖听到后来是哈哈大笑,笑过之后,神情却又严肃起来,上上下下打量张原,看得张原头皮发麻――

张汝霖开口道:“你小小年纪却有这么深的机心,并且深谙人情世理,这都是做梦学得的吗?”

张原无话可答,干脆默不作声。

张汝霖却又微笑起来:“叔祖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只是惊叹你的宿慧,不学而能知,世间竟真有这等奇事!”

张原辩道:“叔祖,族孙并非不学,族孙每日听书数万言。”

张汝霖笑道:“好好好,你既肯学又有宿慧,这说对了吧,难怪你敢与姚复立赌约,却原来是看透了这一点,果然是立于不败之地,但叔祖要告诫你,这种事可一不可再,以后不许再与人打这种赌,听到没有。”

“是。”张原应道。

张汝霖又道:“那制艺你还得抓紧苦学,不可恃有奇计就轻慢。”

张原道:“族孙知道,奇计奇谋要与真才实学相辅相成才行,到时若写不出清通规范的八股文那也是丢脸的事,族孙没敢懈怠,目下正读八大家古文和理学文章,八月底开始揣摩经典时文,九月中旬动笔习作八股。”

“甚好,甚好。”张汝霖见张原布置得有条不紊,心下大慰,张原比张岱还小了一岁,张岱虽然亦是聪慧过人,但还是玩心太重,不如张原专注。

张原又道:“有一事还要请族孙祖出面――”

张汝霖道:“嗯,你说。”

张原道:“到九月底时,族孙想去会稽向谑庵先生求教半个月,还得叔祖带领前去。”

张汝霖笑道:“你倒打得好主意,王季重的时文当然是绝妙的,只是你为何舍近求远,大善寺的启东先生不是离得更近吗,启东先生的制艺博雅纯正,更适合学习。”张汝霖这是故意揭张原的短,看张原怎么解释让刘宗周拒之门外之事。

张原便将那日大善寺拜师之事说了,又道:“启东先生巴不得我输给姚复,此次赌局若无启东先生促成,也赌不起来,所以启东先生是绝不肯教族孙八股的。”

张汝霖大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笑吟吟看着这个族孙,能被刘宗周认定是读书种子绝非等闲啊,他长孙张岱和祁家的小神童都没有得到过刘宗周这样的嘉许,东张要出大才子了,这也是山阴张氏之幸。

这时有侍僮来问大老爷何时用饭?张汝霖便道:“张原你也没用饭吧,陪叔祖一起用餐吧。”

张汝霖嫡孙、从孙十余人,能被留饭的唯有长孙张岱,北院侍候的婢仆见东张的张原这般受庞,无不暗暗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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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当时年少春衫薄 第五十一章 闷骚

张原陪族叔祖张汝霖用罢午餐,茶僮奉上香茶,这个侍僮是专门侍候张汝霖饮茶的,颇习茶道,张汝霖吩咐道:“给张原也烹一杯舨枥矗用惠泉水。”

茶僮下去后,不移时又捧上一只精瓷茶盏,张原轻揭茶盖,一缕清香袅袅升上鼻端,沁入心脾,视茶汤,柔白如玉露,香幽色白味冷隽――

张汝霖一边品茗,一边说昔日袁宏道评点名茶,把阳羡舨枇形第一、天池茶第二、松萝茶第三、西湖龙井第四……

张原用心听记,这些可都是知识哪,耳濡目染就在于此,有些世家子弟也没见怎么用功学习过,但底蕴就是不凡,皆在于平日环境的熏陶。

张汝霖饮茶过半,便开始考问张原读书心得,从四书到《春秋》、从唐宋古文到程朱理学,张原对答如流,每有阐发,都让张汝霖频频点头,赞道:“我原以为你听过一遍的书只是死记,不料却能精通如此,难怪刘启东非要收你入门,呵呵,张瑞阳有儿如此,当大欣慰也。”

又坐了一会,张原告辞回去,依旧是先前那个美婢领他出垂花仪门,那美婢微微侧着身子靠前一些走着,上身是长袖短衫,下面是碧萝长裙,因为那样走路身子有些扭着,倒显得腰肢柔媚、臀部微撅,张原不免就多看了两眼,觉得这背影有些眼熟――

那美婢偷眼见张原看她,霎时间又是满脸通红,加快脚步走到垂花仪门边等着。

张原看她那满脸通红的样子,心道:“这怎么回事,此婢如此闷骚,我只看了两眼你就激动成这样!”上前低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这婢女脸更红了,红得要滴血,头都抬不起来,说一声:“介子少爷好走,大老爷有事吩咐婢子呢。”扭身逃也似的回去了。

张原出了北院,缓步回家,心里想:“这婢女不会就是那日张萼骗我宝物光芒万丈的那个莲夏吧,背影看着是有点象,但当日那个莲夏坦胸露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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