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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节

天宝风流-第6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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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阿娘,便是儿子看着也眼晕地紧!”正在唐离说话的当口儿,旁边李腾蛟猛然的吸气声及随后的高声喝彩响起。

扭头又看了看满脸紧张神色,目不转睛的蝈蝈及阿三,轻搀着母亲的唐离一笑道:“且让他们在这里看竿戏,儿子陪着母亲到寺里去走走。”

跟正掩口惊呼的蝈蝈交代一声,唐离随着母亲向大慈恩寺内走去。

“开元年间,你亡父曾来帝京吏部选调,回去后就说这长安是黄金之城,天下第一等繁华所在,今日为娘亲见,才算信了这话真是半点不假,不说其它,就是刚才那竿技,便是在襄州也断然见不着地。”轻轻拍了拍儿子搀着自己地手,唐夫人满怀唏嘘道:“那次你亡父回家之后,还多次念说,若是能来长安谋一任职差,纵然是九品青衣,也不枉做官一回了。可怜他命薄,不过总算阿离你争气,能有一日成就他这遗愿。”

唐代官员多有“恋阙”情结。宁可于长安六部做个从五品员外郎,也不愿到地方出任四品刺史,这本是风俗如此。听母亲说的伤情,唐离呵呵一笑道:“托阿娘吉言,儿子若是今科得中,无论好歹,就谋个长安的职司,平日有暇,就陪着母亲逛遍这帝京繁华所在。”

“你今科得中,娘倒是不怀疑。”听儿子说的孝顺,唐夫人又一拍他的手道:“这次进京,娘就跟做梦一样,这一路舟车驿递的布置。以前就是跟你爹赴任时,也没经见过这些。说起来倒是沾了你的光!宰相大人对娘来京都能如此费心布置,事关你地前途,又岂能不费心?”

站定步子着着儿子,满腔慈爱的唐夫人替唐离理了理有些散乱的鬓发后,微微轻笑道:“不是让你趋炎附势,但娘着实是喜欢腾蛟这闺女,这么些日子娘也看明白了,这丫头对你是真好,人长的漂亮、心性也简单,没有大户闺阁小姐的骄气,将来成了家都好相处。相国夫人也当着娘的面说过好几回了,今日正好她们都不在身边,娘也正好问问你的意思,若是同意,这两日间,娘便应了人家就是。”

见母亲突然说出这个话趣,唐离一愣间,正寻思着怎么答话,忽然可觉臂间一紧。低头间就见到李腾蛟那双晶亮的眸子。

“姨娘,多好看的竿戏呀!你们怎么走了,刚才那几个……”蹦跳着过来,李腾蛟问候了一句后,便开始比划起刚才竿戏地惊险处。说话中间,她或是大瞪双目、或是嘟嘴吐舌,或是咯咯脆笑,那手舞足蹈的模样,混然是个得到精彩玩县的孩童。

看着眼前李腾蛟兴奋地模样,再一想到“结婚”二宇,唐离最终无奈的苦笑了一声。

李腾蛟既来,母子二人的对话自然难以继续。随后等着蝈蝈领着阿三寻来,众人遂于大慈恩寺中四处游玩。这其中,一手挽着唐夫人,一手拽住唐离衣袖的李腾蛟,那张嘴叽叽喳喳,始终不曾停过。

这一番游玩直到黄昏时分方才结束,大感疲累的李腾蛟自回府去了,唐离等人回到住所刚刚坐定,却听敲门声响,蝈蝈起身出去后,不一会儿的功夫拿回一张名刺递过。

随手翻开名刺,那笔浏亮的墨书己让唐离眼前一亮,再一看到名刺上落款处“王维”二字,顿时大惊之下,站起身来。

……………………………………

出长安而行的道路上,初春的阳光照耀在十五岁地唐离身上,依旧是一身细麻衣衫,不过裁剪却精细的多了,请俊的面容上,有着与他年龄不相衬的沉静与成熟。

已经过了年,再过不久,就该是他的生日了,过了这个生日,他就已经十六岁了,十六岁,在唐朝已是真正的成年,若是农家子弟,孩子都该有了,而且缴纳赋税,支应徭役兵役,那是正经地要支撑起一个门户。

控辔徐行,一任略带寒意的杨柳风吹动他束发的麻带,来此许久,他依然不习惯戴那交翅璞头帽,所以平日都是以发带轻挽住头发,虽然不合时俗,但难得的是一个随性自在。

任那便步奔驰的马儿轻轻颠起身子,双手虚握马缰的唐离心底不住在猜测这位诗佛突然束简相邀的理由。

大族出身,自小形容俊美、才名显著,后得太平公主援引,二十岁既高中进士地王维,的确可算是开元间一个文人的传奇。

只可惜,这位工诗善画、更精音律地一代诗佛,入仕之后的经历却是久历挫折,实在算不得顺当,任太乐丞时,既因“黄狮子”一案被坐贬为济州司仓,于淇上、嵩山一带隐居。后开元间张九龄执政,擢其为右拾遗、一路历监察卸史、左补阙、库部郎中,最后做到正五品握有大权的吏部郎中。

可惜,这种得意却未能持续太久,随着张九龄被李林甫排斥去相,王维在吏部再也呆不住了,一时心灰意冷之下,性子中本就多消极成分的他,在被调任太晟府闲职后,索性随意公务,在终南山隐居起来,后来得了初唐名诗人宋之问在乐游园原上的辋川别业后,政治上灰心的他,寄情山水田园和佛教禅理,在辋川别业中过起了亦官亦隐的生话,其时,他声名早著,然而,虽京中宁薛诸王驸马豪贵之门,无不拂席迎之,但这位历史上最有名的“官隐”却几乎是杜门不出,正是在这种背景下,他此番主动邀约唐离就显得份外令人吃惊了。

想了许久,唐离依然不得头绪,遂不再多花心思,边赏玩着初春景色,边策马前行。

一路行来,花得一个多时辰,唐离已经到了长安胜境之一的乐游原,此地原是一个为两山所夹的山谷,狭长三十余里,因当年江武帝曾游赏于此,乐而忘返知名天下,风光最是秀美,又因离长安城近,历代以来引得无数公卿显宦于此地兴建别业。

辋川别业是一个很好打听的地方,唐离随着那个老家人向内走的时候,既感叹这个别业中景色之秀美,又为其中少的可怜的仆役而感到惊诧。在他看来,想要维持这样一个大的庄园,仆役人数最起码增加三倍才够。

王维自三十岁时发妻去世,便一直过着独身生话,深居简出、爱好静谧,只看这庄园,唐离深信此言不虚。

“我家老爷尚在诵经,唐公子请与此雅阁暂候。”将唐离带入这间半壁阁子,老家人奉茶毕,便转身自去了。

半壁阁与寻常的亭子却是不同,虽然形制一样,但却于四壁齐胸处垒以泥墙,而上面的空旷处却是覆以厚厚的旃檀,可放可收。此时阁中旃檀大多己放下,里边更燃着火龙,着实温暖的很。

手捧茶盏,靠着锦榻打量着外边的风景,唐离寻思着这的确是个冬日赏雪地好所在,若是它日自己置业时,不妨照样来上一个。

就着茶盏饮了一口,感觉到阁门轻动的唐离扭头看去,一愣之后。语带惊喜道:“郑鹏,你什么时候到的长安?”原来,来人却是当日金州刺史府的小胖球儿。

只是这个往日对他极是亲热的郑鹏此时却是胖脸通红、怒目圆睁:“怎么,你不想让我来!”见唐离闻言无话,他更是用着与年龄绝不相符的讥诮声调嘿嘿冷笑道:“你怕与姐姐的婚约传扬出去,就此绝了你攀亲相府的门路?”

此时的郑鹏那里还有半点孩童的模样,提到姐姐而眼圈发红的他边口中说着话,边步步向唐离靠近。

“当日你是个什么身份?姐姐不嫌弃你与你订下婚约,是我爹送你去的道学,没想到如今出了名,你竟然跟别人一样。”丝毫不容唐离接话,越靠近唐离地郑鹏声音越大,在这急速的语声中,那张胖脸又出现了当日那个夜晚的狰狞。“姐姐要死了,我不该相信你,是我害了她,她要死了,她要死了,我……我要杀了你!”

口中猛的喊出这句话来,小胖脸蛋儿上肥肉不断抽搐的郑鹏居然真的自怀中掏出一把寒光闪闪地解腕刀,直向唐离胸前刺去。

“你疯了!”身子急跃而起的唐离转身紧紧压住扑倒在榻上的小胖球儿,一把夺过他手中的解腕刀,口中厉喝出声道。

“姐姐要死了,我要杀了你。”拼命不断挣扎,小胖球儿如同负伤的小狼般,口中尖声嘶吼道,“我要杀了你!”

这十三岁孩童眼中的仇恨让唐离心中一冷,知道现在不是与他说话的时候,他只紧紧压住郑鹏,不容他动弹起身。

如困兽般不断挣扎,肥胖地身子不住翻滚地郑鹏拼命想要挣脱唐离的束缚,口中无意识地嘶吼叫道:“杀了你,杀了你……”

只等了约一柱香的功夫,终于耗尽力气的小胖球才渐渐安静下来,看着落在不远处的那柄解腕刀,身子动也不能动的郑鹏口中嘶哑的吼声依旧,但眼角间却不可遏止的沁出滴滴泪水。

“你才多大的年纪,就敢随意拔刀!”额头爆出一片细汗的唐离一脚踢开那柄解腕刀,惊怒之下顺手狠狠给了郑鹏一巴掌后,才厉声问道:“说,到底怎么回事儿,你姐姐到底怎么了?”

“啪”的一声脆响,郑鹏脸上顿时起了五道鲜红的指印,但他竟似未觉一般,直听到唐离那句问话后,他才蓦然歇斯底里的爆发,身子挣扎不停的叫道:“宰相女婿!你以为能瞒过姐姐,她已经知道了,她就要死了,我要杀了你,早晚有一天我一定要杀了你!”抽搐的肌肉,疯狂的眼神,此时的郑鹏又陷入了初始时的疯狂状态。

“我还没成亲!什么宰相女婿?再说,你姐姐根本不喜欢我!”双手使力将这小疯子按住,唐离也是用吼地说出这句话来。

“无耻,姐姐不喜欢你!看着我怀中的东西,你这卑鄙无耻的贱奴才!”听到唐离这句话,郑鹏眼中恨意愈深,口中嘶吼叫骂的也愈发难听。

闻言大怒的唐离挥手欲打,但一看到小胖球满布红丝的眼眸中沁出的滴滴泪水,终究还是没能下得去手。顿了片刻后,他才顺手向郑鹏怀中掏去。

是一张白丝的绢绣,天边那轮孤寒的明月,水波清清的月儿湖,湖畔草地上持瓯跌坐的少年,少年身后背身而立的女子……陡然看到这一切,唐离地思绪顿时被拉回到遥远之前的那个夜晚……

……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鸿飞满西洲,望郎上翠楼。楼高郎不见,尽日栏杆头。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看着绢绣上的双飞燕子,口中轻吟着绢绣中这首描述女子对所爱男子深长思念的《西洲曲》,脑中轰然炸响的唐离猛的抓住郑鹏的衣襟儿,厉声喝问道:“你姐姐若是喜欢我,当日我出金州时,她为什么不来送我?”

这是一件小事,但于唐离而言,却是他与郑怜卿之间,深埋心底的一根刺。

“她在马车上,为去送你,姐姐还吃了我爹的训斥。”小胖球儿地这声回答,比唐离的声音更高。

“她在马车上!”口中喃喃念着这句话,往事中关于郑怜卿的回忆在瞬间都涌上心头,那个在伽楞寺中听俗讲的女子,那个梨花树下全身散发出光辉的女子、那个月儿湖畔看着远处高楼无声流泪的女子……

“快说,你姐姐现在到底怎么了?”良久之后,摇晃着郑鹏地唐离疾声问道。

“姐姐前些日子好了许多,但就在你被选为宰相女婿的消息传回金州后,她的身子一天比一天瘦,一天比一天瘦,到我这次来京给三爷爷贺寿时,姐姐都己经卧床不起了!”放弃了挣扎,小胖球眼中的泪水愈发流的多了,“她观在还不知道,不知道奶奶己放弃与你的婚约,一旦知道这事儿,她马上就会死的!她会死地!”说到最后,郑鹏适才地嘶喉己变为连声的嚎啕。

“什么,放弃婚约?”

“他们都是胆小鬼,他们宁可看着姐姐死,也不敢得罪李林甫,我恨他们,我恨他们!”捶打着身下地长榻,小胖球的嚎啕哭声听来是如此的凄凉。

“你自金州动身有多久了?”放开小胖球儿,唐离跟上一句问道。

“四十七天。”怔怔说出这句话后,翻身而起的郑鹏猛的跪倒在唐离身前,紧紧攥住他的衣襟儿,口中不住重复道:“阿离,观在只有你能救姐姐,你救救她,你一定要救救她!”

“四十七天,四十七天!”初恋的白衣女子不断在脑海中翻滚,口中喃喃念诵的唐离蓦然一拉小胖球儿的手,拔腿外走的同时,口中高叫一声:“快走!”

不顾那些家人们骇异的目光,疾步出了辋川别业的唐离与小胖球儿翻身上马后,便急促催鞭直往长安城中狂奔而去。

长安皇城之外的德政坊中,有一家小小的铺面,只是在这个辅面中却不经营别样货物,而是兵部衙门驾部司的营业地点。驾部司主掌天下车辇、传驿、厩牧及官私马车杂畜,长而久之,遂催生了一项业务,既利用他们掌握下遍布全国驿传,在传送官方文书的同时,也顺带兼传私人案急信件,从普通的三十里一驿传递,到最快的流星加急探马,不同的收费标准,可以换回不同的信件传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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