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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千禧年三部曲-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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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表现令人喝彩。他仔仔细细研究了医师评鉴的每项细节,进而要求医师解释每项陈述的科学根据。结果发现,由于患者不肯接受任何测试,医师所下的断论其实全凭臆测。

听证会最后,潘格兰暗示:强制住院大概不只违反国会对于类似情形的决议,本案例更可能成为政治与媒体报复的议题。所以,为大家着想,最好另外找出适当的解决之道。在协商此种状况时使用这样的言语并不寻常,法院的人员都显得紧张而局促不安。

最后结果也是采取折中方案。法院判定莎兰德确实有情绪障碍,但情况尚不需强制住院。另一方面,法院也将社会福利部主任对于设置监护人的建议纳入考虑。庭长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转向一直担任她的受托人的潘格兰,问他是否愿意承担监护之责。庭长显然认为潘格兰会退缩,试图将责任推给他人。不料他却说自己很乐意担任莎兰德小姐的监护人,但有一个条件:“就是莎兰德小姐必须愿意信任我,并接纳我为她的监护人。”

他转身面向她。一整天来来回回的言词交锋,让莎兰德脑子有点混沌。在此之前,谁也没问过她的意见。她看着潘格兰许久,然后点了一下头。

潘格兰是法律专家和旧派社工的奇特混合体。最初,他是社会福利部指派的代表,后来几乎一辈子都与问题少年为伍。这个监护对象确实是他所接触过最难应付的一个,但他二人之间终究产生了一种勉强的敬意,几近于友情。

他们的关系持续了十一年,从她十三岁生日直到去年圣诞节前几个星期。他们每个月都会约定见面,那天潘格兰没出现,所以她上他家去找他。

虽然可以听见屋里有声响,他却没来开门,她便顺着排水管爬上四楼阳台。她看见他躺在门厅地板上,意识清醒但无法说话或移动。她叫了救护车,陪他到索德医院途中,她渐渐因为惊慌而胃绞痛。整整三天,她几乎都待在加护病房外的走廊,像只忠犬似的注视每个进出那扇门的医师护士。她失魂落魄地在走廊上来回地走,一有医生靠近便直盯着看。终于有个医生——她始终不知道他的名字——带她到一个房间,向她解释情况的严重性。潘格兰先生因严重脑出血病况危急,恐怕不会再恢复意识。他才六十四岁。她没有哭也没有表情变化,只是站起来,走出医院,再也没有回去。

五星期后,监护局召唤莎兰德与新的监护人作首次会面。她的第一个冲动是不予理会,但潘格兰已经让她深深意识到每个举动都会有所影响。她学会了分析后果,因此得到的结论是:脱离目前困境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表现得似乎很在意监护局的意见,以便让他们满意。

于是十二月,调查布隆维斯特期间她抽了个空,来到毕尔曼位于圣艾瑞克广场的办公室,一名年纪较长、代表监护局的女人便在这里将莎兰德厚厚的档案交给毕尔曼律师。女人和善地询问莎兰德的近况,见对方以闷不吭声作为响应,她似乎很满意。约莫半小时后,她便独自离去,将莎兰德留给毕尔曼律师处置。

莎兰德确定自己不喜欢毕尔曼。她趁着律师翻阅她的档案时偷偷研究过了。年纪五十多岁。高个。星期二、五打网球。金发。头发渐稀。下巴有个小凹洞。胡戈波士刮胡水。蓝色西装。红领带加上金色领带夹,还有刻着姓名缩写NEB的装饰袖扣。金属框眼镜。灰色眼珠。从茶几上的杂志分析,他的兴趣是打猎与射击。

认识潘格兰这些年来,他总会请她喝咖啡、和她闲聊。无论再怎么逃离寄养家庭或逃学,他也从未失控发过脾气。唯一真正惹恼他的一次,就是她在旧城区遭到那个人渣性骚扰后,被控伤害罪。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你伤害了另一个人呀,莉丝。他的口气就像个年迈的老师,而她也耐心地将他责骂的每一句话当成耳旁风。

毕尔曼没有时间聊八卦。他马上就总结出:潘格兰并未遵守监护规定尽己之责,因为他显然允许这个莎兰德女孩负责自己的家用与财务。毕尔曼一开口就像审问似的:你赚多少钱?我要你给我一份你的财务状况记录。你平常都和谁在一起?房租都有按时缴吗?喝酒吗?潘格兰同意你在脸上穿那些环吗?有没有注意卫生?

去你妈的。

就在“天大恶行”发生后,潘格兰成了她的受托人。他坚持每个月至少见一面,有时候更频繁。她搬回伦达路后,他们更几乎成了邻居。他住在霍恩斯路,只隔着几条街,偶尔在路上巧遇还会相约到“吉飞”或附近其他咖啡馆喝咖啡。潘格兰从未试图强迫她,只是曾经找过她几次,替她买过一些生日小礼物。他说过只要她愿意,随时都能上他家去,但她几乎没有利用过这项特权。不过自从她搬到索德,每年圣诞夜去看过母亲后,她总会和他一起过节。他们会吃圣诞火腿、下棋。她其实对下棋没有太大兴趣,但学会规则后便未曾输过。潘格兰是个鳏夫,莎兰德则认为自己有责任怜悯他,以免他一人孤单过节。

她觉得自己亏欠他,而她向来不喜欢欠人。

先前是潘格兰将她母亲位于伦达路的公寓转租出去,后来因为莎兰德自己需要住的地方才收回。这间公寓约四十九平方米,破旧失修,但毕竟有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屋顶。

如今潘格兰走了,联系既有社会的另一条线也断了。毕尔曼是个截然不同的人。她绝不可能到他家过圣诞夜。他采取的第一步是设立新规定来管理她在瑞典商业银行的户头。以前潘格兰从不介意改变监护权规定,以便让她处理自己的财务。她自己付账单,也可以按自己的意思使用存款。

圣诞节前一个礼拜与毕尔曼会面之前,她已经作好准备;一到了那儿,她便试着解释前一任监护人很信任她,而她也不曾令他失望过。潘格兰一向让她自己管自己的事,并不干涉她的生活。

“那是问题之一。”毕尔曼敲着她的档案簿说,然后便长篇大论地谈起关于监护权的规定与政府法规。

“他很放任你,对吧?真不知道他怎能不受罚。”

因为他是个疯狂的社会民主主义者,一辈子都与问题少年为伍。

“我已经不是小孩。”莎兰德如此响应,仿佛这样的解释已经足够。

“对,你不是小孩。但我被指派为你的监护人,只要我还担任这个角色,在法律与经济上就得对你负责。”

他用她的名字开了一个新账户,她得向米尔顿的人事处报备,今后就使用这个户头。往日的美好时光结束了。从今天起,毕尔曼会替她付账单,并且每个月给她一个额度。他表示希望她能提供所有消费的收据,而她每星期可以拿到一千四百克朗——“买食物、买衣服、看电影等等”。

莎兰德每年赚的钱超过十六万克朗,如果全职工作,接下阿曼斯基分配给她的所有任务,收入甚至能加倍。可是她的花费很少,不需要太多钱。公寓的费用大约是每个月两千克朗,尽管收入不丰,储蓄存款账户里却也有九万克朗。只不过以后无法取用了。

“这么做是因为我要负责管你的钱。”他说。“你得为未来存点钱,不过别担心,这一切我会照料。”

我从十岁就开始照料自己了,你这讨厌鬼!

“就社交观点看来,你的情况还不错,不必住院治疗,不过这个社会对你有责任。”

他详细地询问有关米尔顿安保派给她的工作的性质,她出于直觉说了谎。她所描述的其实是她进米尔顿最初几个星期的工作内容,毕尔曼认为她只是煮煮咖啡、整理信件——很适合有点迟钝的人做的工作——因而显得满意。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撒谎,但这肯定是明智的抉择。

布隆维斯特和范耶尔待在一起五小时后,当晚大部分时间加上星期二一整天都在整理自己的笔记,将家谱串连成容易理解的完整故事。此时呈现的家族史与他们公开显现的形象天差地别,每个家族都有一些不可外扬的丑事,但范耶尔家却有一箩筐。

布隆维斯特还得多次提醒自己真正的任务不是为范耶尔家族写传记,而是查出海莉的遭遇。范耶尔的传记纯粹只是为了迎合一般大众的口味。一年后,他将得到那笔荒谬的酬劳——他已经在弗洛德拟订的合约上签了名。他希望真正的收获会是范耶尔自称拥有的关于温纳斯壮的资料。但听了范耶尔的讲述,他开始觉得这一年的时间不一定会白白浪费。一本关于范耶尔家族的书价值匪浅。很简单,这个故事太棒了。

他从未想过自己也许能找出杀害海莉的凶手——假设她确实被害,而不是死于某件怪异事故。范耶尔认为一个十六岁女孩根本不可能自行离家出走,还在政府官僚全面监督下躲了三十六年,这点布隆维斯特也赞同。但是他也不排除海莉逃家的可能性,也许去了斯德哥尔摩,后来才出事——吸毒、卖淫、被强暴,或是单纯出意外。

至于范耶尔则深信海莉遭到谋害,而且是亲人下的手——有可能与他人连手。他会这么想是因为海莉是在岛上对外交通中断、所有目光都集中在车祸事故那几小时的混乱时刻失踪的。

爱莉卡说得对,如果他来是为了破解一桩谋杀悬案,接受这件任务的确太不合常理。但布隆维斯特渐渐发现海莉的命运在家族中扮演着关键角色,尤其对亨利而言。不管范耶尔是对是错,他对亲人的指控在家族史中都象征着重大意义。这项指控已经公开三十余年,不仅家族聚会的气氛受影响,也导致怨怒与仇恨,进而动摇公司的根本。因此海莉失踪的探究除了会自成一个章节之外,也为资料相当丰富的整个家族史串起一条红线。无论他的主要任务是在海莉或撰写家族编年史,都可以从详细列出人物表为起点,这也是他那天与范耶尔第一次长谈的用意。

该家族包括所有四等亲与六等亲的孩子在内共约上百人,由于人数实在太多,他不得不在电脑里建立一个数据库。他使用的是NotePad程序,这是两名皇家技术学院成员所发明的极富价值的产品之一,只需付一小笔费用便能在网络上使用的共享软件。对于进行调查工作的记者而言,很少有这么好用的程序。每个家庭成员在数据库中都有自己的档案。

他们的族谱可追溯到十六世纪初,当时的姓氏为范耶尔萨。据范耶尔说,这个名字可能源自于荷兰姓氏范·赫尔史塔;若真是如此,族系便可追溯到更久远的十二世纪。

在近代时期,该家族来自法国北部,于十九世纪初随着让·巴蒂斯特·贝尔纳多特国王来到瑞典。亚历山大·范耶尔萨是名士兵,本身并不认识国王,但因带领驻军表现杰出而扬名。一八一八年,他受封赏获得海泽比地产。范耶尔萨自己也有钱,在诺兰买下了大片林地。他的儿子亚德利安出生于法国,但应父亲要求脱离了巴黎的沙龙生活,远走诺兰这个偏远地区的海泽比,负责管理这块产业。他开始利用从欧洲引进的新方法从事农林业,建立了纸浆厂与纸厂,赫德史塔便在工厂周围发展成形。

亚历山大的孙子名叫亨利,他将姓氏缩短为范耶尔,开展对俄贸易,并创立一支小小的商船队,于十九世纪中叶来往于波罗的海诸国、德国与钢铁业发达的英国。老亨利多方发展家族事业,打造出规模不算太大的矿产业,以及几家诺兰地区最早的金属业公司。他有两个儿子,毕耶与戈弗里,范耶尔宗族的雄厚财力便是由他二人打下基础。

“你了解旧有的继承法吗?”范耶尔曾如是问。

“不了解。”

“我也不太清楚。据家族传说,毕耶和戈弗里争得你死我活——他们在家族事业中争权夺利,已经成了传奇。在许多方面,权力斗争威胁到公司的存续,因此就在临终前,他们的父亲决定建立一个制度,让家庭所有成员都能继承到一部分事业——也就是股份。他确实用心良苦,然而最后却导致无法从外面引进有能力的人才与可能的合伙人,反而使得整个董事会全都是家族成员。”

“到今天仍是如此?”

“一点也没错。如果有家族成员想卖掉股份,也只能卖给自己人。

现在,每年的股东会上有百分之五十的家族成员。马丁持有的股份超过百分之十,我卖了一部分给马丁和其他人后还有百分之五。我哥哥哈洛德持有百分之七,但出席股东会的人多半只持有百分之一或百分之零点五。”

“好像中古世纪一样。”

“很荒谬。也就是说,假如今天马丁想施行某种政策,就得耗费时间去游说,以便争取至少百分之二十至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东支持。这是结盟、派系与阴谋的拼凑结果。”

范耶尔继续讲述历史:

“戈弗里于一九○一年去世,没有子嗣。不,很抱歉,他其实有四个女儿,但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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