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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金瓶梅-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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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干娘便了。”那婆子听了道:“大郎直恁地晓事!既然娘子这般说时,老身且收

下。”这婆子生怕打搅了事,自又添钱去买好酒好食来,殷勤相待。看官听说:但

凡世上妇人,由你十分精细,被小意儿纵十个九个着了道儿。这婆子安排了酒食点

心,和那妇人吃了。再缝了一歇,看看晚来,千恩万谢归去了。

话休絮烦。第三日早饭后,王婆只张武大出去了,便走过后後门首叫道:“娘

子,老身大胆。”那妇人从楼上应道:“奴却待来也。”两个厮见了,来到王婆房

里坐下,取过生活来缝。那婆子点茶来吃,自不必说。妇人看看缝到晌午前后。却

说西门庆巴不到此日,打选衣帽齐齐整整,身边带着三五两银子,手里拿着洒金川

扇儿,摇摇摆摆迳往紫石街来。到王婆门首,便咳嗽道:“王干娘,连日如何不见

?”那婆子瞧科,便应道:“兀的谁叫老娘?”西门庆道:“是我。”那婆子赶出

来看了,笑道:“我只道是谁,原来是大官人!你来得正好,且请入屋里去看一看

。”把西门庆袖子只一拖,拖进房里来,对那妇人道:“这个便是与老身衣料施主

官人。”西门庆睁眼看着那妇人:云鬟叠翠,粉面生春,上穿白布衫儿,桃红裙子

,蓝比甲,正在房里做衣服。见西门庆过来,便把头低了。这西门庆连忙向前屈身

唱喏。那妇人随即放下生活,还了万福。王婆便道:“难得官人与老身段匹绸绢,

放在家一年有余,不曾得做,亏杀邻家这位娘子出手与老身做成全了。真个是布机

也似好针线,缝的又好又密,真个难得!大官人,你过来且看一看。”西门庆拿起

衣服来看了,一面喝采,口里道:“这位娘子,传得这等好针指,神仙一般的手段

!”那妇人低头笑道:“官人休笑话。”西门庆故问王婆道:“干娘,不敢动问,

这位娘子是谁家宅上的娘子?”王婆道:“你猜。”西门庆道:“小人如何猜得着

。”王婆哈哈笑道:“大官人你请坐,我对你说了罢。”那西门庆与妇人对面坐下

。那婆子道:“好交大官人得知罢,你那日屋檐下走,打得正好。”西门庆道:“

就是那日在门首叉竿打了我的?倒不知是谁家宅上娘子?”妇人分外把头低了一低

,笑道:“那日奴误冲撞,官人休怪!”西门庆连忙应道:“小人不敢。”王婆道

:“就是这位,却是间壁武大娘子。”西门庆道:“原来如此,小人失瞻了。”王

婆因望妇人说道:“娘子你认得这位官人么?”妇人道:“不识得。”婆子道:“

这位官人,便是本县里一个财主,知县相公也和他来往,叫做西门大官人。家有万

万贯钱财,在县门前开生药铺。家中钱过北斗,米烂成仓,黄的是金,白的是银,

圆的是珠,放光的是宝,也有犀牛头上角,大象口中牙。他家大娘子,也是我说的

媒,是吴千户家小姐,生得百伶百俐。”因问:“大官人,怎的不过贫家吃茶?”

西门庆道:“便是家中连日小女有人家定了,不得闲来。”婆子道:“大姐有谁家

定了?怎的不请老身去说媒?”西门庆道:“被东京八十万禁军杨提督亲家陈宅定

了。他儿子陈敬济才十七岁,还上学堂。不是也请干娘说媒,他那边有了个文嫂儿

来讨帖儿,俺这里又使常在家中走的卖翠花的薛嫂儿,同做保山,说此亲事。干娘

若肯去,到明日下小茶,我使人来请你。”婆子哈哈笑道:“老身哄大官人耍子。

俺这媒人们都是狗娘养下来的,他们说亲时又没我,做成的熟饭儿怎肯搭上老身一

分?常言道:当行压当行。到明日娶过了门时,老身胡乱三朝五日,拿上些人情去

走走,讨得一张半张桌面,到是正经。怎的好和人斗气!”两个一递一句说了一回

。婆子只顾夸奖西门庆,口里假嘈,那妇人便低了头缝针线。

水性从来是女流,背夫常与外人偷。

金莲心爱西门庆,淫荡春心不自由。

西门庆见金莲有几分情意欢喜,恨不得就要成双。王婆便去点两盏茶来,递一

盏西门庆,一盏与妇人,说道:“娘子相待官人吃些茶。”旋又看着西门庆,把手

在脸上摸一摸,西门庆已知有五分光了。自古“风流茶说合,酒是色媒人”。王婆

便道:“大官人不来,老身也不敢去宅上相请。一者缘法撞遇,二者来得正好。常

言道:一客不烦二主。大官人便是出钱的,这位娘子便是出力的,亏杀你这两位施

主。不是老身路歧相烦,难得这位娘子在这里,官人好与老身做个主人,拿出些银

子买些酒食来,与娘子浇浇手,如何?”西门庆道:“小人也见不到这里,有银子

在此。”便向茄袋里取出来,约有一两一块,递与王婆,交备办酒食。那妇人便道

“不消生受。”口里说着恰不动身。王婆接了银子,临出门便道:“有劳娘子相陪

大官人坐一坐,我去就来。”那妇人道:“干娘免了罢。”却亦不动身。王婆便出

门去了,丢下西门庆和那妇人在屋里。

这西门庆一双眼不转睛,只看着那妇人。那婆娘也把眼来偷睃西门庆,又低着

头做生活。不多时,王婆买了见成肥鹅烧鸭、熟肉鲜鲊、细巧果子,归来尽

把盘碟盛了,摆在房里桌子上。看那妇人道:“娘子且收拾过生活,吃一杯儿酒。

”那妇人道:“你自陪大官人吃,奴却不当。”那婆子道:“正是专与娘子浇手,

如何却说这话!”一面将盘馔却摆在面前,三人坐下,把酒来斟。西门庆拿起酒盏

来道:“干娘相待娘子满饮几杯。”妇人谢道:“奴家量浅,吃不得。”王婆道:

“老身得知娘子洪饮,且请开怀吃两盏儿。”那妇人一面接酒在手,向二人各道了

万福。西门庆拿起箸来说道:“干娘替我劝娘子些菜儿。”那婆子拣好的递将过来

与妇人吃。一连斟了三巡酒,那婆子便去烫酒来。西门庆道:“小人不敢动问,娘

子青春多少?”妇人低头应道:“二十五岁。”西门庆道:“娘子到与家下贱内同

庚,也是庚辰属龙的。他是八月十五日子时。”妇人又回应道:“将天比地,折杀

奴家。”王婆便插口道:“好个精细的娘子,百伶百俐,又不枉做得一手好针线。

诸子百家,双陆象棋,折牌道字,皆通。一笔好写。”西门庆道:“却是那里去讨

。”王婆道:“不是老身说是非,大官人宅上有许多,那里讨得一个似娘子的!”

西门庆道:“便是这等,一言难尽。只是小人命薄,不曾招得一个好的在家里。”

王婆道:“大官人先头娘子须也好。”西门庆道:“休说!我先妻若在时,却不恁

的家无主,屋到竖。如今身边枉自有三五七口人吃饭,都不管事。”婆子嘈道:“

连我也忘了,没有大娘子得几年了?”西门庆道:“说不得,小人先妻陈氏,虽是

微末出身,却倒百伶百俐,是件都替的我。如今不幸他没了,已过三年来。今继娶

这个贱累,又常有疾病,不管事,家里的勾当都七颠八倒。为何小人只是走了出来

?在家里时,便要呕气。”婆子道:“大官人,休怪我直言,你先头娘子并如今娘

子,也没这大娘子这手针线,这一表人物。”西门庆道:“便是房下们也没这大娘

子一般儿风流。”那婆子笑道:“官人,你养的外宅东街上住的,如何不请老身去

吃茶?”西门庆道:“便是唱慢曲儿的张惜春。我见他是路歧人,不喜欢。”婆子

又道:“官人你和勾栏中李娇儿却长久。”西门庆道:“这个人见今已娶在家里。

若得他会当家时,自册正了他。”王婆道:“与卓二姐却相交得好?”西门庆道:

“卓丢儿别要说起,我也娶在家做了第三房。近来得了个细疾,却又没了。”婆子

道:“耶[口乐],耶[口乐]!若有似大娘子这般中官人意的,来宅上说,不妨

事么?”西门庆道:“我的爹娘俱已没了,我自主张,谁敢说个不字?”王婆道:

“我自说耍,急切便那里有这般中官人意的!”西门庆道:“做甚么便没?只恨我

夫妻缘分上薄,自不撞着哩。”西门庆和婆子一递一句说了一回。王婆道:“正好

吃酒,却又没了。官人休怪老身差拨,买一瓶儿酒来吃如何?”西门庆便向茄袋内

,还有三四两散银子,都与王婆,说道:“干娘,你拿了去,要吃时只顾取来,多

的干娘便就收了。”那婆子谢了起身。睃那粉头时,三钟酒下肚,哄动春心,又自

两个言来语去,都有意了,只低了头不起身。正是:

眼意眉情卒未休,姻缘相凑遇风流。

王婆贪贿无他技,一味花言巧舌头。

第五回 捉奸情郓哥定计 饮鸩药武大遭殃

诗曰:

参透风流二字禅,好姻缘是恶姻缘。

痴心做处人人爱,冷眼观时个个嫌。

野草闲花休采折,真姿劲质自安然。

山妻稚子家常饭,不害相思不损钱。

话说当下郓哥被王婆打了,心中正没出气处,提了雪梨篮儿,一迳奔来街上寻

武大郎。转了两条街,只见武大挑着炊饼担儿,正从那条街过来。郓哥见了,立住

了脚,看着武大道:“这几时不见你,吃得肥了!”武大歇下担儿道:“我只是这

等模样,有甚吃得肥处?”郓哥道:“我前日要籴些麦稃,一地里没籴处,人都道

你屋里有。”武大道:“我屋里并不养鹅鸭,那里有这麦稃?”郓哥道:“你说没

麦稃,怎的赚得你恁肥耷耷的,便颠倒提你起来也不妨,煮你在锅里也没气。”武

大道:“小囚儿,倒骂得我好。我的老婆又不偷汉子,我如何是鸭?”郓哥道:“

你老婆不偷汉子,只偷子汉。”武大扯住郓哥道:“还我主儿来!”郓哥道:“我

笑你只会扯我,却不道咬下他左边的来。”武大道:“好兄弟,你对我说是谁,我

把十个炊饼送你。”郓哥道:“炊饼不济事。你只做个东道,我吃三杯,便说与你

。”武大道:“你会吃酒?跟我来。”

武大挑了担儿,引着郓哥,到个小酒店里,歇下担儿,拿几个炊饼,买了些肉

,讨了一镟酒,请郓哥吃着。武大道:“好兄弟,你说与我则个。”郓哥道:“且

不要慌,等我一发吃完了,却说与你。你却不要气苦,我自帮你打捉。”武大看那

猴子吃了酒肉:“你如今却说与我。”郓哥道:“你要得知,把手来摸我头上的疙

瘩。”武大道:“却怎地来有这疙瘩?”郓哥道:“我对你说,我今日将这篮雪梨

去寻西门大官,一地里没寻处。街上有人道:‘他在王婆茶坊里来,和武大娘子勾

搭上了,每日只在那里行走。’我指望见了他,撰他三五十文钱使。叵耐王婆那老

猪狗,不放我去房里寻他,大栗暴打出我来。我特地来寻你。我方才把两句话来激

你,我不激你时,你须不来问我。”武大道:“真个有这等事?”郓哥道:“又来

了,我道你这般屁鸟人!那厮两个落得快活,只专等你出来,便在王婆房里做一处

。你问道真个也是假,难道我哄你不成?”武大听罢,道:“兄弟,我实不瞒你说

,我这婆娘每日去王婆家里做衣服,做鞋脚,归来便脸红。我先妻丢下个女孩儿,

朝打暮骂,不与饭吃,这两日有些精神错乱,见了我,不做欢喜。我自也有些疑忌

在心里,这话正是了。我如今寄了担儿,便去捉奸如何?”郓哥道:“你老大一条

汉,元来没些见识!那王婆老狗,什么利害怕人的人!你如何出得他手?他二人也

有个暗号儿,见你入来拿他,把你老婆藏过了。那西门庆须了得!打你这般二十个

。若捉他不着,反吃他一顿好拳头。他又有钱有势,反告你一状子,你须吃他一场

官司,又没人做主,干结果了你性命!”武大道:“兄弟,你都说得是。我却怎的

出得这口气?”郓哥道:“我吃那王婆打了,也没出气处。我教你一着:今日归去

,都不要发作,也不要说,只自做每日一般。明朝便少做些炊饼出来卖,我自在巷

口等你。若是见西门庆入去时,我便来叫你。你便挑着担儿只在左近等我。我先去

惹那老狗,他必然来打我。我先把篮儿丢出街心来,你却抢入。我便一头顶住那婆

子,你便奔入房里去,叫起屈来。此计如何?”武大道:“既是如此,却是亏了兄

弟。我有两贯钱,我把你去,你到明日早早来紫石街巷口等我。”郓哥得了钱并几

个炊饼,自去了。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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