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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节

高老庄-第14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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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全说对了,对得相当精准!!

21军胡炜军长,后任总参副总长,因文革后期被沾四人帮的包,被无辜审查多年。

63军张英辉军长确实后来任军区炮兵司令员,贺凤山副军长后任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司令员,———

还有那个李钟其,在文革中“怒”扇彭总耳光,果然不得善终!————

这些北京军区六十年代“响当当”的名字,———可是,不是熟读军区史的人,———她怎么知道?!!

56

也许这就叫,一种政治,两种命运。

北湖衙署一条街,高家与陈家遥遥相望,同朝为官,却很有可能因为某场权斗风云,站对或站错队伍,而改变家族命运。

高家蒸蒸日上,陈家,现出一片凄凉。

陈牧的外婆是老汉口有名的交际花,抗战时期,被日本华中陆军派遣军司令冈部直三郎包养,生下了陈牧的母亲。

抗战胜利,日本投降,冈部直三郎受审,后回国,抛下了陈牧外婆母女。“汉奸”、“妓女”、“卖国贼”“杂种”——谩骂与尖锐的歧视接踵而来。

解放后,陈牧的外婆嫁给了时值第四野战军下武汉警备司令部一位战斗英雄张孟青。这段婚姻并不被祝福,甚至,遭到多方阻挠,试想,一位赫赫战功的战斗英雄和一个日寇包养过的女人,还有个从小就被叫做“杂种”的小拖油瓶———可是,张孟青对这对母女很好,陈牧的妈妈一生中仅仅也就在张孟青呵护的这一小段日子中体会到了什么叫“温暖”。

这才叫真正的命运多舛。

文革开始。

张孟青因为这段婚姻抹去了一切战功,病死在狱中。他的妻子在狱外更是遭受折磨,得知张孟青死后第二天,在家中喝了农药,留下陈牧母亲一个孤女。

吴红光的父亲吴渠在四野时曾是张孟青的军长,实在怜惜这位老部下,得知他的遭遇,时值那个时代背景,相帮又无从下手,眼见张孟青最后死得如此凄凉,唯有尽最大的努力给陈牧的妈妈一个出路。

当时参军政审多么严格,就这样,还是叫陈牧的妈妈入了伍,不过,却是在十分偏远的湘西。

命运再次悲苦了这个身世本就飘零的女人。

陈牧的妈妈非常漂亮,虽然身世凄苦,可仿若家传,跟她的母亲一样,骨子里刻着祖传的一种大家闺秀的灵贵。美人儿,招人。一个本就混乱的大背景下,如此一个妙人儿———生生被糟蹋了。陈牧的妈妈二十二岁那年被革委会一帮人轮JIAN了。

至此,陈牧的妈妈性情大变。却,一个如此美丽的女人,又是那样诱媚的性格,——说起来,沉浮的命运里,靠谁?只有靠自己,凄苦的无奈与绝望里,说白了,只有靠自己的身体,自己的容颜,出卖的,是自己的尊严———

陈牧的妈妈是68年年底回的武汉,一直在武汉军区后勤部,面上,说是顶她父亲张孟青的职,实际上,能“顶到这个工作岗位”——没有人不在后面指指点点,说这个女人的生活作风如何如何,跟哪些高官子弟甚至高官本身有暧昧——事实,陈牧出生,户口簿上确实是“父不详”。

如此这般,你再来对照高犰与陈牧。难道不能称为一人天,一人地?

三年前,陈牧的妈妈过世,时值今日,都没有人知道到底他妈妈死那天发生了什么!

那天,陈牧满身是血,他妈妈倒在血泊中,那张仿若从未老过的容颜,留下的,却是完全的解脱———

一年后,陈牧抱回一个两岁的男孩儿,说,这是他的儿子———

充满了太多的私密,

凄苦的,

凶残的,

禁忌的,

靡艳的。

一个男人,身上承载着这样厚重而又,甚至孽欲到奢艳,同时破碎到绞疼的私密——

事实,他本身就是一个仿若叫人不可及的梦——

人堆里,他并不出众,清瘦的身体,朴素的军装穿在身上总显得空荡荡,

他总微微垂着眼,显得含蓄而清冷,

抬起眼。陌生人,他眼中有一种真挚,却并不热情。熟人,那眼中氤氲开的暖意,可以让人心都化了———

陈牧博学。不露才,却,举手投足,学子清流。

陈牧重情重义。他一条腿就是为吴葑而残。吴笔少时荒浑,完全是陈牧由心濡染,吴笔走上正途———

他就是这样的人,

你将他放在繁华尘世,他偶尔抬眼一瞥,叫你不期而撞,——猝尔惊心动魄!再细看他眉眼神态,渐渐平息,渐渐平息,心却依然一揪一揪,归于他的平淡坦然,隐隐的凄冷——

你将他放在荒偏蛮地,——就如同这里,四壁土墙,孤朴单床,——他依然如最纯粹的美好,清雅疏淡,暖暖的笑,“你们来了。”

肖沅走进来,见他正弯腰用木舀子从热锅里将开水舀进开水瓶里,

肖沅没做声,走过去接过他的舀子,

他也没推辞,松了手,退后了一步,微笑着,看向蒲宁和显彧,

“外面有水,你们去洗洗脸。”

显彧一抹脸,“这一路风尘,可得留着,说明老们也来过大热疆。”

蒲宁笑着卷袖子出去了。

三位大少丝毫不嫌弃这里简陋,出出进进犹如自己家。

蒲宁在外面爽利地洗了个脸进来,甩甩头,接过陈牧递过来的毛巾,边擦边笑着说,

“上次带过来的茶好么,就怕这里的水冲不出味儿来。”

陈牧点头,“还好。”

显然他们来过不止一次,显彧熟悉地走到那边一个木柜子边拿出杯子和茶叶,动手沏茶。

“陈木古还好吧。”

“木古听话着呢,你放心。”

陈木古是他四岁的儿子。陈牧的母亲叫陈推古。他的外婆给他妈妈起这个名字,其实有些诡异的嘲讽。推古天皇是日本历史上首位女皇。陈推古身体里有一半怎么也抹杀不了的日本血统,外婆可能也想以此名来讽刺自己这凄苦的一生吧。

显彧虽不羁,却又难掩雅致地沏好了茶,都是世家公子,有些东西,骨子里带着呢。

放一盏在陈牧跟前,听见肖沅说,“这里昼夜温差也大,这些被子,薄了吧,撑得住么。”

陈牧体寒,这是胎里带出来的,加之他腿受伤后,更是受损。

他回头看了眼被子,笑了笑,“还好,家里也有炉火,有时候还燥得慌。”

说什么他都“还好”,尤为叫人揪心!三人面上没什么,心里可难受得无法。谁叫他如此,可都记着呢!记得明,记得深———

他家的老宅被人扒了,前面还竖过碑!

他的妈妈生在那个宅子里,

死在那个宅子里,

陈牧从出生,就住在那个宅子里——

现在,全没了,全没了———

显彧掩下阴郁,依然无谓般笑着说,“找个人来暖床不得了,——”本是个开玩笑的话儿,却,显彧突然想到,———看了眼肖沅,蒲宁,

他这么一说,又突然这么一停,谁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

蒲宁笑,啧了一声儿,“也行啊,那傻子还挺有趣儿。”

都看向肖沅,

本以为肖沅会反对,但凡陈牧的事儿,嘴上开得得玩笑,可,真做起来,都有掂量。

却,

肖沅并没反对?!!

咳,题外话,足见衙内的“神经媚”多讨人欢喜!哈哈。可,也足埋祸根哪。

打她的主意啦,也说干就干!

显彧不掩兴奋地起身,“我把她弄来!”

57

显彧兴冲冲折返回那土坡坡上时,阿弥陀佛,衙内还在那边抽烟边细读学习《论持久战》呢。

显彧笑着蹲她身边,抽出她手指头上夹着的烟,“首长抽这么多烟不好。”说着,到放自己嘴里嘬了一口。

衙内疑惑地看着他,不过,马上也没再当回事儿,回过头去继续看书。

显彧抽了一口,烟往黄土地上一按,吐着烟微眯着眼倾身将她抱了起来!

衙内这下有点怒,“放我下来。”韵那个不怒而威的架子。

显彧笑,抱着她边走边说,“首长,和你有一样际遇的人还不少哇。你是因为张chun桥放到这儿?还有个比你官大几级的——咳。”

说过,神经病是很容易转移视线的,立即,犰犰的眉头微蹙,

“谁?”

“尽管所有人都明白,国家的建设已经出了问题,急需调整工作方法;尽管所有人都真诚地检讨,表示要团结一致共度难关,但七千人大会并没能真正解决问题。他和主席的分歧在大会上已隐隐显露,两个人在对当前现状的认识、对今后路线的把握上均有不同意见,这引起了主席的不满,更让一些人找到了可乘之机,接下来,他们打着主席的招牌,对他进行了残酷的迫害——”

显彧“配合”她说得挺沉痛,可眼睛里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好玩儿地瞄着她哩。

果然,神经病叫人佩服,是个熟读史书的!

“啊?刘———他也在这儿?!”

刘啥,刘sh奇呗。

不谈她神不神经,正常的衙内都对这位给予极大的同情。现下,神经了,又陷入如此的时代背景下,更是惊怜与惋惜。

能把她安静带过来,还是———抱过来的?显然,显彧用了些手段,而且,手段,一击即中。

当肖沅和蒲宁看见这货,眼中均显出不同程度的松弛与笑意。

这是陈牧与高犰第二次见面了。第一次,在北饭,因为那幅画,高犰还将陈牧“推”下了楼梯。

可惜那次的际遇两人均没放在心上。陈牧对高犰正眼未瞧,女子长什么样都没印象。高犰倒是细瞧过他,只是此刻已然在犯神经,祖宗八代都忘了,哪还记得这个跛子?

显彧把她放下来,高犰一手还拿着《论持久战》,站定,丝毫无尴尬,仿佛显彧就是一匹战马,一顶坐轿,她下马下轿而来。

高犰会看人,一眼就看到坐在木桌边的陈牧,他身上飘淡的气质确实有遭诋毁的残败美。

陈牧也看着高犰。这个女人衣着奇怪不说,眼神贼亮,盯着自己有种深刻的判断与怜惜。

有时候他们胡闹,陈牧淡定包容,一笑了之。兄弟不会害自己。

肖沅站起身,“这家伙挺有趣,这儿有点问题,”说着点了点自己的脑袋,“你处处吧,解解闷儿。”说着,走了出去。

蒲宁多看了两眼她,“你说她眼睛怎么这么亮——”显彧捏了捏衙内的胳膊,笑着跟蒲宁出去了,“想事儿想得多呗——”

也许,这才叫真正的“敬献”。

女人和成化的杯盏、齐白石的画、西周的玉一样,摆在他跟前,他们出去,留他一人处。他想怎么处就怎么处,只要他舒心。

可是,三位可能没想到,这次,陈牧竟然会“处”成这样?!———他们就站在外面,抽着烟,和往常一样或商量着事儿,或说着笑话儿。里面,女人、成化的杯盏、齐白石的画、西周的玉,和陈牧有缘,他多看两眼;没缘,他一直沉默不语。———再进去,女人、成化的杯盏、齐白石的画、西周的玉还是初始的模样,陈牧还是那个陈牧。———

可,这次。———叫人大惊失色!!

主要是,女人、成化的杯盏、齐白石的画、西周的玉没有衙内这样一张嘴,

嘴里有思想,

嘴里有犀利,

嘴里有———残酷的过往,———记忆的重合!

三人刚出去,

屋内依然是一站一坐,

衙内犹自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叹了口气,

“———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我闻琵琶已叹息,又闻此语重唧唧。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我从去年辞帝京,谪居卧病浔阳城。浔阳地僻无音乐,终岁不闻丝竹声。住近湓江地低湿,黄芦苦竹绕宅生。其间旦暮闻何物,杜鹃啼血猿哀鸣。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还独倾。岂无山歌与村笛,呕哑嘲哳难为听。今夜闻君琵琶语,如听仙乐耳暂明。———”

陈牧突然抬起头!紧盯着这厮!

犰犰依然在吟,

白居易的《琵琶行》,

她还盯着他吟,犹如下咒般,———犰犰的眼中都是“同命相连”,都是“自卑自叹”,————我们被降职了,我们蒙冤,我们连遭打击,我们心境凄凉,我们满怀愤懑,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呐!———她是这么个意思。

可,

陈牧听到的是什么!怔住的是什么!魔了的,是什么———

倒在血泊中的陈推古,

一字一句,

笑着,

————自言本是京城女,家在虾蟆陵下住。十三学得琵琶成,名属教坊第一部。曲罢曾教善才伏,妆成每被秋娘妒。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钿头云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

陈推古是在《琵琶行》中一字一句,含笑,断了呼吸———

她在叙述的是,一个歌女,坎坷的身世,飘零的际遇,沉沦的一生——

犰犰还在吟,愈诉愈凄,———陈牧头皮发了麻!

猛地起身将她扯了过来!——犰犰一个颠簸,单膝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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