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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梦中缘-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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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俺们好睡个安稳大觉。”遂取麻绳把他二人鞘起,摔倒在地,用脚蹬着就地滚了几滚,煞得麻绳尽行没入皮肤,疼痛甚是难当。又道:“俺们下人倒的睡睡,你为官长的要是不得睡睡,俺们于心何安?不免也着你睡个长眠大觉。”遂把何鳌、王学益俱打入押床里边,长舒挺脚,直直的仰在里面,两个长钉又紧紧刺在眼前,头也抬不得,身也动不得,腿也蜷不得。不多时,臭虫、虼蚤齐来攒食肌肤,又是疼、又是痒,着实难受。到了跑躁挣命的时节,也只是叫几声“好苦,好苦”而已。
这且不提,单说到了次日,李知县早起升堂,刑房吏将招详呈上。李知县从头至尾阅了一遍,见做的极其严密,便与自己的勘语俱钤了印信,装入封筒,上下骑缝,又钤了两颗。随即唤了一个快役,当堂赍发他申送到抚院衙门,抚院阅了县文,见做的情真罪当,轶案如山,无可再议,便批仍仰益都县将此一千人犯解京发落,李知县拆开院文一看,随即选了两个有用民壮,差他提出监中何鳌、王学益来发付,即日起解入京。谁知冤家路窄,可可两个解役又是山鹤野人的瓜葛,一路上摆布之苦,又是无所不用其极。何鳌与王学益他也只是甘受。况且一出门时正当严寒天气,朔风阵阵大起,那无情的六出奇花又从半空中纷纷飞下,片片向面扑来,寒冷难禁,何鳌与王学益手上俱带着铁铐,不能退入袖中,冻的满手是疮,脓水不住淋漓。正是:
屋漏更遭连夜雨,船破又被打头风。
夜住晓行,因雪道难走,二十余天方到京师。两个解役进了刑部衙门,将文投了,刑部看罢来文,遂将何鳌、王学益暂且寄监,打发了回文,便即具题乞旨定夺。不日命下,着三法司会审,三法司审过,随即又复了本。圣旨不日便下,批道:“何鳌固为罪首,王学益亦为罪魁,当分首从,一斩一绞,以警将来。”妻女分配军户,家产籍没入官,以充边饷。到了秋后处决之日,监斩官赴刑部监中,将何鳌、王学益提出来,俱用绳背剪了,口中带上木榨,背上插上罪由,上下衣服已早被狱卒剥去,腰间止围着一条破砌缕——
可怜衣紫腰金客,竟作蓬头跣足人。
不一时押到西市,刽子手将何鳌、王学益摔倒在地,面西跪着。从来人穷返本,何鳌此时忽然一阵心酸,想起家中娇妻美妾一个不得见面,扑簌簌不觉两眼泪下,方才懊悔前非,亦何及哉!正是:
早知今日,何不当初?
到了午时三刻,吹手掌号三通,刽子手将刀一抡,霜锋过处,人头落地。早有吃惯人的恶犬在旁等着,将头一口接着,衔去啃了。剩下身子,街市攒钱觅火工拉去掷入深坑,也被众犬食尽。王学益亦同时绞死,还落了个囫囵尸首。这是为从的罪比为首的罪稍减了一等,然总算起来,都是不得好死。只因他当时奉承主人,设谋倾及善类,遂把身命断送。后之为人主文者,当以此做个殷鉴。正是:
劝人双有益,唆教两无功。
当时看的人上千上万,纷纷议论不一,也有称愿的,也有叹息的。称愿的道:“似此贼官,应宜有此恶报,唯有此恶报,方见皇天有眼,王法无私。古语道的好:‘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若还不报,时节没到。’这便是恶报的时节到了,岂不畅快?”叹借的道:“读书一场,做官熬到四品黄堂,也就算的富贵荣华了,而乃全不惜福,自作自受。到此田地,不唯家业飘零,骨肉离散,即身〔首〕尚且异处,不能保全,填于沟壑,葬于腹,将父母的遗体弄的七零八落,咳咳,岂不可惜!”又有一般好事的人编为四句口号,互相传念道:
何鳌何鳌,死无下稍。诸苦尝尽,真是活熬。
这正是:
从前作过事,没兴一齐来。
何鳌既诛,吴瑞生大仇已报,不知后来姻缘何如,俟看末回,便见结果。

第15回 联二乔各说心间事 聚五美得遂梦中缘

春深铜雀美于秋,双锁更风流。灯前各谈幽情,分外意绸缪。联五凤,共衾裯,姿嬉游。当年异梦、昔日想思,此夜全勾。
《诉衷情》
却说何鳌既已伏诛,塘报到了青州府,李如白闻了此报,心中大喜道:“瑞生不共戴天之仇至此也算报复的尽够了。我想何鳌与吾友结冤,偏偏犯在我手,这是上天明明假手于我替友报复之意,亦可以答天心而报知己矣。且吴瑰菴之祸,原因契交朋友、护救山鹤而起,今何鳌既诛,不唯瑰菴之气吐而山鹤之冤亦雪矣。山鹤之冤雪而瑰菴之气尤吐矣。我当差人驰报南昌,庶令瑞生兄闻而欣慰也。”于是将何鳌、王学益同弃西市及瑰菴、山鹤蒙赦放还,吴瑞生奉旨复姓之事修成一札,差一家人同书童赴南昌送去。
看官你道书童因何在此?前事抚台因瑰菴、山鹤俱被何鳌诬陷,遂触目警心,恐青州府狱中犹有冤枉。素知李知县片言折狱,故特行文委他一一检阅众囚。李知县检到书童,方知他亦受何鳌之害,遂令禁卒将他放出,带回官宅而去。正欲着他往南昌送信,适值遗此家人,命他带伴同行。书童因久系圈套,不得见主,一承此命,就如开笼之鸟一般,恨不得一翅飞到主人面前。因他带着那个家人星夜拍马趱行,就如置邮传命一般快,不消月余,便即到了南昌。问到刑厅衙门,进后宅见了主人便叩下头去,将书呈上,李刑厅接书拆看,才知仇人已诛灭,父亲与山鹤蒙赦放还,自己亦奉旨复姓,遂不觉喜形于色道:“大仇已报,我吴麟美庶无愧于子职了。”遂问书童道:“我闻你自寓所回家报喜,便被何知府擒去送监禁锢,不知你以后如何就得出来了?”书童遂将李知县奉抚院文检狱放出之事述了一遍。说着话,忽一家人禀道:“抚院老爷有请。”吴刑厅便即出来宅门,向抚院衙门而去。到了后宅门首,传了梆,开了宅门,抚院迎出,让至书房,行了礼坐定。茶毕,抚院便道:“恭喜贤婿,老夫适接塘报,才知何鳌老贼今已正法,令尊公亦蒙赦放还,贤婿又奉旨复姓。大仇已报,不久父子团圆,可喜可贺。”吴瑞生答道:“适接山东青州府益都县知县李兄一书,愚婿也早知此事,方欲驰报岳翁,乃先蒙岳翁宠召,赐此佳音,佩感多矣。”抚院又道:“令尊公既蒙恩赦还,可速接来,以奉色养,兼行娶妻必告之礼,以便卜吉与小女并甥女完婚,老夫生平之愿足矣。”吴瑞生道:“愚婿正有此意,谨依台命。”又吃了一杯茶,随即告别。到了自家宅内,忖道:“此时部文想也不久将到岭南,九江口较崖州路近,此时或者到了。”遂一边吩咐马夫赴崖州按取山鹤,一边吩咐轿马赴九江口迎接父母。
话休絮烦,却说瑰菴与老夫人一自到了南昌境界,吴瑞生已早排了仪仗远远迎接。吴瑞生接着,便随轿而行,又有阖府官员、紬衿人等亦陆续出郭迎接,瑰菴俱下轿一一还礼,然后上轿前行。不多时,到了刑厅宅内。五载离别一朝团聚,一时悲喜交集。这是人情所至,不必细述的了。吴瑰菴开言道:“孩儿自九江分别到任以后,不知如何就报了大仇,如何又遇了恩赦,致令骨肉团圆?”吴瑞生从头至尾详详细细说了一遍。瑰菴听了大喜道:“多亏孩儿有志,才有今日。不然你爹娘便久戍他乡,永无出头之期矣。”老夫人又道:“总是咱家没伤阴骘,所以神佛保佑,否极泰来,吉人天相之言于此验矣。”说着话,忽报山鹤野人至。看官你道岭南较九江甚远,如何此时也就到了?原来崖州至南昌俱是水路,又且都是下流,兼连日遇了顺风,所以来的这样爽快。却说瑰菴与瑞生将山鹤迎进,到了书房,作了揖,山鹤说道:“只因小弟一首俚言,累及兄台受刑远谪,今又幸承令公子出力,雪此奇冤,远接小弟至此,得与兄台相晤。波及之恩不啻天高地厚,弟当世世衔结矣。”瑰菴道:“吉凶同患,良友之谊。弟与兄台情同手足,就是小儿聊效一臂之力,也是分所当然,况此实抚台金公一疏之力所赐,小儿何力之有焉?”说罢,方才就坐饮茶。不一时酒肴俱到,五载睽违,一朝聚首,不觉话长。说到各自远谪处,便互相太息一番。说到严、何败落处,便互相称快一番。说到目下聚会处,又互相欣慰一番。说说笑笑,不觉日落西山,直到星移斗转,方才就寝。
到了次日,梳洗方毕,忽报抚院老爷有帖请太老爷,吴瑰菴向山鹤野人道:“吾感金公厚德,意欲亲诣叩谢,念他是封锁衙门,不便进谒,今承此召,便当乘机拜谢矣。”山鹤道:“亦借鼎言代弟转致。”吴瑰菴别了山鹤,直赴抚院衙门而去,到了后宅门首,将手本传入。不多时,金抚院开门迎出,让至书房,方作着揖,吴瑰菴便双膝跪倒,金抚院一手拉着道:“亲公请起,弟断不敢当此礼。”彼此谦让多时,方才就坐,又彼此说了几句套话。三杯以后,金公便向吴瑰菴道:“弟有一言相启,吾有一弱女,并一甥女,前下自揣,曾托敝契赵肃斋、郑汉源作伐,已许配令郎,使欲卜吉权行赘礼,令郎乃以娶妻必告为辞,今幸一家完聚,承亲公光临敝院,就便同择吉辰,粗备妆奁,将小女并甥女送过门去。不知亲公尊意以为何如?”吴瑰菴打一恭道:“辱承雅爱,不弃寒微,遂致蒹葭得倚玉树。何胜欣慰!”金公道:“既蒙金诰,荣幸多矣。”便令人请出赵、郑二生来相见,揖完坐下,金抚院便叫人拿过历书,大家一看,五月十六日是个黄道吉辰,兼合周堂不将,择定此日迎亲。酒筵已毕,瑰菴便起身告辞,抚院送到大门以外,方才别了。瑰菴回到宅内,将联姻金宅、卜吉迎亲一事逐一与夫人细说。夫人闻之,喜不自胜。
正是光阴迅速,不觉来到十六之辰。瑞生唤进班头,吩咐备彩轿二顶,鼓乐八名,宫灯十二对。是夜到了四鼓,瑞生便吩咐诸色人等排班前行,自己乘轿在后,来在抚院门前,一层层门俱大开,早有听事的人在此伺候,报入宅内,抚院闻之,便穿猩红吉服出来迎接。揖让之谦恭,席筵之盛美是不待细说的。
且说翠娟、兰英,丫环与他梳洗插戴已毕,妆点的花团锦簇,如天仙帝女一般。娶婆频催上轿,母女分离也未免各含酸楚,落几点关心热泪。养娘拥扶着到了檐下,方才双双上轿。前厅瑞生也便起席告辞,出了宅门上轿,金昉亦坐轿相送。傧相骑马,插花被红,在轿前引路。一路龙笙凤管之音响彻行云,好不热闹。不觉已进刑厅宅院,金、水二位小姐双双下轿,便如娥皇、女英厘降帝舜的一般,傧相唱礼,先拜天地,次拜家堂,拜过公姑,然后夫妇交拜。傧相彻帐已毕,丫环揭去盖头,方才送入洞房,到了合卺之时,正是花烛乍设,不啻金榜题名,故知新逢,何殊久旱值雨,五载想思一宵勾抹。谈笑之欢洽,情意之绸缪,有倍出寻常万万者。金翠娟猛然抬头,忽看见一轮明月射入纱窗,就触起旧年情绪,便向吴瑞生道:“昔年被劫,原是此夜之月;今兹欢会,也是此夜之月。均一月也,而妾之离合顿殊,由今追昔,不胜悲喜交集,不知郎君自妾被劫离了寒舍,后来竟是何如?”吴瑞生便把江中遇盗、庵内逢嫂、误走江西、如白玉成、更名登第、上疏报仇之事说了一遍。兰英听说,便叹口气道:“好事多磨,大抵如此,岂独郎君为然?俺与姐姐所遭,更有甚于此者,真所谓红颜命薄。”吴瑞生又问翠娟道:“闻的夫人被劫,曾为奸人投之于井,及至使人捞取,又杳无踪迹。不知何由得出?投奔何人?一家又何由完聚,愿闻其详。”翠娟遂将大有如何救出,如何诱他至庄上,又如何设谋欲霸为妾,只说至此处,吴瑞生闻之不觉发皆上指,大怒道:“青天白日,有此强暴横行,可使差人拿来正法,以泄吾夫人之忿。”兰英见丈夫动怒,遂劝慰道:“郎君暂且息怒,姐姐还有后言,容妾代为陈之。”便道:“彼时姐姐几欲寻个自尽,幸亏伊妻花氏将姐姐拯援,带入城中宅上,便认姐姐为他义女,待之不啻亲生。即妾自兵火以来,流离到金溪地面,寄食于悟真庵中,因卖针指卖到他家,姐姐一见垂青,便承姐姐携带他家,亦深蒙花氏养育之恩。他待妾身就如待姐姐一般,所以妾亦拜他为恩母。恩爱如此深厚,况姐姐当日又不曾为他丈夫所污,望郎君海量,看俺花母面,念恩忘仇,爱屋及乌,勿与小人计较,是亦相度所为。”翠娟又插口道:“不特花母情谊深足感佩,而且此中又有一段奇缘,若说出来,恐郎君不得不依妾之请也。”吴瑞生见翠娟说话有因,遂又道:“说便说了就是,幸无藏头露尾。”翠娟见大夫情急,遂将木舜华与他结为姊妹,花下同盟,相约共事一夫之言述了一遍,又将舜华德性幽闲,仪容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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