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戎底定(第二部)-第10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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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为止,吕端还是没弄清,那封立太子的圣旨怎么会奇迹般地从德昌怀里掏出来?他重新展开圣旨,仔细看了看下款的日期,不错,确实是至道元年皇帝手书的。
钟声停了一刻,又响起来。吕端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走出大庆殿,抬头一望,群星璀璨,月亮已经移到了当空。他挪着沉重的脚步,艰难地朝大殿走去,从晌午一直到现在,他还水米未进呢!身体本来就肥大,又撑了这么久,疲惫极了!
来到殿前,百官果然都已齐集,唏嘘声响成一片。老臣柴禹锡朝吕端深拱言道:
“丞相,本使来迟,有劳丞相了!”
“柴枢密何须如此说话?你也衰迈了,经不起折腾了!”吕端摆摆手说道。见李昌龄等朝官纷纷围过来,他又朝大殿一指:
“各位大人都进殿去吧!”
众臣僚走进大殿,按各自的砖位站定,每双眼睛都不由盯住赵光义坐了二十多年的地方。不过今天是皇帝升遐的日子,按礼法规定,座前的帷幔是遮挡起来的,这就更增加了一层神秘,一层悲哀。吕端硕大的身躯站在陛阶上,尽管离御座很近,仍旧只能看见帷后两个人的影子,看不清究竟为何人。
周怀政从帷后走到吕端身旁,附耳言道:“丞相,率百官叩见新君吧!”
“新君是谁?”
“是,是韩王啊!”
“把帷帐撩起来,本相要亲眼看一看,百官都要亲眼看一看!”吕端大声命令周怀政。
“丞相,那,那就违礼了!”
“此等大事,该违也得违!”吕端不容置辩地说道。周怀政无奈,走到帷帐前掀了起来,只见李皇后穿着礼服,坐在头戴冕旒的赵德昌身边。吕端看真切了,这才下了陛阶退回臣位,跪倒在地,唱道:
“臣吕端等叩见大宋新朝皇帝陛下!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齐刷刷同时跪倒,对着陛阶行稽首大礼,山呼道:“臣等叩见大宋新朝皇帝陛下!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呜——”赵德昌在座上大哭起来。
群臣又高呼了一遍万岁,吕端冲着帷后高声说道:
“陛下,节哀吧!”
这句话是在暗示赵德昌该按朝礼宣布众臣平身了。德昌像是忍不住,又哭了半天,才哽哽咽咽地说道:
“众位爱卿平身!”
阎承翰来到帷前,高声宣布道:
维至道三年三月初十日,大行皇帝遗诏若曰:皇宋检校太傅、同中
书门下平章事、韩王、开封尹、钦命皇太子讳即皇帝位。孝思永言,与
天同哀!圣旨大赦天下囚犯,常赦所不原者悉除之。钦此!这道圣旨只是确立皇帝的身分和地位,所以除了赦免囚犯一项内容之外再无他言。按照皇家礼法,自即日起,赵德昌要为先皇帝守孝二十七天,还是遵照以日易月的规矩。至于圣旨说的“常赦不原者悉除之”,意思是犯有重罪的囚犯遇此大礼,也予以原宥。不过这个“除之”是有限度的,并不是要把普天下犯人全都放出来,而是减等处理,比如死囚可减除死罪,重罪可减为轻罪,徒罪可减为流罪,流三千里者可减为流一千里之类。
阎承翰话音落定,吕端便朝臣僚们喊道:“今日退朝,百官归家,务尽心丧!”说罢走上阶去,朝李皇后行了个深躬大礼,说道:
“请皇后娘娘宽心回宫吧!”
李皇后站起身来,一言未发,在侍女陪伴下出了正殿,台陛上只剩下赵德昌和吕端两个人。吕端把赵德昌从龙床上搀起,恭恭敬敬又叫了一声:
“陛下!”
“丞相大人!”赵德昌感激地回了一句,低声说道:“本王刚才坐在龙床上,怎么两腿发抖不自在啊!”
“请陛下称朕,不能再称王了!”吕端严肃地纠正赵德昌话里的错误,又道:“现在腿还发抖吗?”
“这会儿好多了!”赵德昌笑着答道。
“陛下此时在哀痛之中,不能笑!”
“是是!”赵德昌像犯了过错的学童连忙给先生赔礼。“朕记住了!丞相放心!”
吕端躬身跟在赵德昌身旁,刚出殿门,忍不住悄声问他:
“先皇帝立太子的圣旨怎么会在陛下手里?”
“那不是圣旨,是寇准抄给本王的。寇大人让本王时时刻刻把它揣在怀里,本王已经揣了一年多了,走到哪儿都带着它!”
吕端恍然大悟,暗赞寇准有先见之明,也真算是个忠臣了!不过这家伙太刚愎,太不好打交道。新皇上既然深感寇准之恩,说不定要召他回朝,自己还得留神堵住。
“陛下又说错了,怎么还是本王本王的叫?”
“是是!朕记住了,丞相放心!”赵德昌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丞相也太累了,回去歇着吧!”
吕端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这时候臣还敢歇着?得帮着陛下打理千头万绪啊!”
“丞相有什么话尽管说,本……朕听丞相的话就是了。”
“陛下又错了!陛下才是一国之主,九五之尊,怎么倒要听臣的?应该是老臣为陛下操持,陛下纳谏罢了。”吕端不断地纠正德昌。“老臣请问陛下,对李皇后打算如何安置?”
“什么如何安置?按礼尊为皇太后啊!”赵德昌觉得吕端问得可笑:这还有什么可商量的不成?
“真是个仁义之君!”吕端心中暗暗称赞。他庆幸赵光义听从了自己和寇准的建议,更庆幸李皇后、李昌龄、王继恩等人的主张没有得逞。一叶落而知秋,德昌对李皇后尚且如此宽恕,别人就不用问了。他心里感到一阵轻松,顺口又问了一句:
“陛下现在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当然是为父皇尽哀。”
“其后呢?”
赵德昌站住脚,瞅着吕端,说道:“丞相非要问,朕说得不对你可不能再指责朕!”
“遵旨!”吕端感到十分有趣,拱手说道。
赵德昌凑近吕端耳边,悄悄说道:
“其后朕要把刘采苹接进后宫来,她可算熬出头了!”国丧期间,诸事忙乱,莫说赵德昌顾不上接刘采苹入宫,就是群臣百官,也是人心惶惶。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做官的谁不明白这个道理?一晃二十几天就过去了。吕端拟定了赵光义陵名为永熙,赵德昌自然没有异议,凭他处置就是了。这阵子吕端忙得一塌糊涂,好不容易把朝政稳定下来,四月初发出的第一道圣旨,就是尊先皇后李氏为皇太后。诏旨刚宣布出去,赵德昌便来到李氏宫里,规规矩矩地给她行了礼。
李太后心里虽然踏实下来,毕竟还有许多心事,她噙着泪对赵德昌说:
“陛下如此仁圣,臣妾深深感谢,只不知元佐庶人那里,陛下打算如何处置?他被先皇帝囚在南宫好几年,够可怜了,望陛下念其同气之亲,赦免了他吧!”
“元佐庶人是朕的长兄,朕岂有不顾之理?请太后放心,此事朕一定会记在心上!”赵德昌十分诚恳地回答道。
李太后还不放心,试探着问:“假如吕丞相极力反对,陛下怎么办?”
赵德昌憨憨一笑,说道:“太后别把吕丞相想得太坏,朕猜想他不会反对的。不光是元佐庶人,还有朕的几个兄弟,都要加封!这主意朕早就定了,谁反对也不行!”
“那就太好了!”李太后听罢十分感动,接着又问:“陛下还记得先皇帝临终时说的那句话吗?”
“记得记得,父皇嘱咐朕不要乱杀人。”
“那,陛下如何对待拥立元佐庶人的那些大臣?”
这下子赵德昌不好回答了。从心底说,李昌龄、王继恩极力拥立赵元佐,他心里也十分气恼,再加上王继恩当时气焰甚盛,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连阎承翰和周怀政都很气愤。他把吕端逼得那么苦,莫说自己,就是吕端也不会饶过他!
“这,这要百官集议,朕可不想一当皇帝就独断专行!”
“如果百官集议要杀他们呢?”李太后又问。
赵德昌迟疑了片刻,说道:“太后,咱们换个话题好不好?太后以为还有什么事是朕的当务之急?”
“臣妾身居后宫,除了想管一管李昌龄和王继恩,别的事绝不想插手,自有宰臣百官向陛下建议。陛下就不能给臣妾表示个态度吗?”
赵德昌又一思忖,答道:“父皇不是说不要再杀人吗?朕想这也是太后的意见!”
“陛下真是仁性天成!”李太后听出了德昌的心思。“陛下,现在是新朝了,臣妾衷心希望陛下日新其德!刚才陛下问臣妾还有什么当务之急,臣妾想来,宫中的女人们也有不少是久旷了的,如果陛下能放些宫人出去,也是仁德之举呀!”
“太后说得对!”赵德昌立即赞同。“这件事用不着和宰相商量,朕可以做主。朕回去马上就让阎承翰点检簿籍,处分此事!”
赵德昌想得还是简单了些,后宫的事,他有两件没考虑周全。他刚刚吩咐了阎承翰去点检造册,吕端前来拜见。赵德昌正在偏殿,听说吕端又到,连忙到门外迎接。吕端身体肥胖,殿门坎儿高,加上这些天累得够呛,迈门槛时,险些被绊倒,幸而赵德昌及时扶住。
“丞相慢着走!”赵德昌把吕端搀进殿,说道:“明日朕命人将门槛砍掉!”
“使不得!”吕端慌忙阻止,又请赵德昌端端正正坐在赵光义曾坐了二十来年的龙床上。“老臣听说陛下要遣散宫人,瞻望圣德,匆匆赶来为陛下贺喜!陛下一仁再仁,老臣高兴啊!”
赵德昌淡淡笑道:“这也值得老丞相夸赞?”
“岂止夸赞,陛下如此仁爱为本,老臣没有拥立错啊!”吕端眼眶湿了。
“这不是朕的主意,是李太后告诉朕的。”
“陛下能虚怀纳谏,又是一层仁义!”吕端坐定说道。“老臣听阎承翰说,凡久旷宫人一律遣散,只留几个年纪轻的在宫中伺候,一以俭朴为本,这实在是件顺天心合民意的大好事,只不知先皇帝那些有名号的才人们,陛下打算如何处分?”
“朕也让阎承翰造册了,让她们移居别宫吧。”
“陛下,老臣还有几件事要给陛下提个醒:开宝皇后如今还殡在普济寺。先皇帝不想让开宝皇后与太祖同葬,是不合于礼法的,百官都有议论,只是不敢明说罢了。如今改换了新朝,无论如何要把她祔葬,让她和太祖皇帝一道安息!”
“这有何难?等到父皇移葬巩县时,一道把开宝皇后也安葬了吧。此事丞相要替朕操办。”赵德昌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时常受到宋氏的爱抚,不禁心酸起来。
吕端接着说道:“还有更重要的一个人,就是陛下的生身之母李贤妃!”
赵德昌一听吕端提到母亲,更加悲伤,忍不住哭了起来。
“陛下节哀!老臣以为陛下先下诏封李氏为太后,已是仁德齐天,生母后封,理当必然。老臣昨天还在想这件事,和太常礼院几个官员商量了一下,议定李贤妃谥为元德皇太后,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丞相所言极是!极是!”赵德昌止住涕泣,忍不住给吕端行了个拱手礼。
“这些必办的事都落到实处,下头该说说陛下应该如何施政了!”吕端显然是有备而来。
赵德昌信心十足地说道:“朕早已定下大计:凡是有功于国者,朕一概起用,请丞相放心!”
“陛下所谓有功于国者指的是何人?”
“比如老元帅曹彬、老将军张永德、老臣张齐贤、寇准。父皇生前对老臣过于苛刻了,把他们的心都弄冷了,朕要把他们重新暖热,要让所有的朝官和百姓看清楚:大宋朝到了真正以仁为本,以人为本的新时代了!”赵德昌侃侃而谈。
“陛下圣明!”吕端拱了拱手,徐徐说道:“只是陛下用人要当其位,比如曹枢密回朝,臣猜想一定是要恢复他枢密使的官位,那柴禹锡该怎样安置?张永德回来,陛下想让他做什么?”
“朕当然想过。曹枢密恢复枢密使只是个荣誉罢了,他已经病成那个样子,还能真刀真枪地做事吗?柴禹锡一直是代行枢密使,曹彬回朝,他能有什么话说?至于张永德,四朝元老,年纪也大了,朕打算进封他为卫国公,掌管京城禁卫,也好让他走得荣耀。”
吕端对这样的安排并无异议,只是赵德昌急于把寇准召回朝,他必须加以阻拦:
“陛下,寇准是个忠臣,也是个直臣,但老臣以为此时就召他回来有些不妥。此人性情暴戾,惟我独尊。陛下试想:曹彬、张永德、张齐贤这些老臣都回来,岂能看得过寇准那副颐指气使的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