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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节

狄仁杰断案传奇-第18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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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尘念淡落,遂立志削发为尼,捐奉家产装修庵院佛堂。官府念其志诚,于去年八月二十日将清风庵赐予沈氏。沈氏披缁衣,伴青灯,改名宝月,即是如今清风庵的住持。清风庵每逢朔望,准许进香,平时闭门。宝月身边只有一个叫春云的小婢服侍,居止极是简淡……”
  马荣听得不耐:“我道是什么新鲜趣儿,只不提寺院里藏没藏财宝。”
  洪参军摇了摇头:“并未见着一条埋藏财物的记载。”
  马荣道:“吃了夜膳,我再去东门里外转转,或能探得点沈三,阿牛的行迹。”
  狄公“嗯”了一声:“你不妨也去找一找这城里的乞丐团头。——俗云行有行老,团有团头,这丐户也有个为头领的,名曰团头,管带众丐,抽利收头。众丐户小心低气服侍,如奴仆一般。这团头对手下人的遇合遭际,了如指掌,问起沈三、阿牛,不会不知道内中底细。”
  马荣又增一招:“还有,那断头和尸身谅未出禅寺花园之外。今晚我顺便也去紫光寺侦查一番,许多白日里疏忽的景状,夜间反显清爽。我昔时在绿林中呆过,今夜我便以一个盗贼的心胸眼光来思量藏尸之处,譬如是自己杀的人、作的案。”
  狄公点头应允,脸上漾起赏识的微笑。
  后衙府邸,寿筵正开。中堂挂起一幅狄公手书的大“寿”字,银烛高烧,花灯闪灼。庭院内的几盆牡丹、海棠都已搬入厅堂内,一派雍容华贵的气象。
  狄公走进厅堂;三位夫人及清风庵住持宝月慌忙款躬拜谒,迎狄公坐了上座。以下依次入席,团团坐了一桌。——说不尽食烹异品,尊献时新,十分热腾。
  宝月坐了狄公右首,狄公乘机打量了她一眼。宝月虽有四十年纪,仍是举止娴雅,仪容光鲜,一对眸子乌珠水晶分明。一味低下了头,抚弄杯筋。
  狄公站起道:“今日太太大寿,府中小备水酒,聊表志贺。实只是家宴,并无外客。宝月师父,太太一向敬重,今日屈尊降临,实乃大幸,唯望在座的倾怀尽兴,亦好让寿星图个喜悦。”说着领头敬了狄夫人一杯。
  二夫人、三夫人、宝月轮转敬酒,把个寿星忙得左旋右转,应接不暇,不觉脸飞红霞,步履不稳。酒未三巡,一个个娇喷软喘,粉面生春,座席上耳目触处,铁镯动摇,环佩丁东。
  狄公酒酣耳热,正觉得意,宝月转脸过来小声道:“狄老爷日间来访,被春云那贱人拦在门外,事后我才得知。只怪我约束不严,致此怠忽,伏乞老爷宽谅。”
  狄公笑道:“我与洪亮只是随意走走,原想打问一下,昨夜仙庵里可曾听得山上泼皮斗殴情景。”
  宝月忙道:“春云她是如何回的?”
  “她道不曾听得。”
  宝月又道:“春云这小贱人行止不端,时常与山上村间的泼皮闲汉勾搭厮混,调笑不经。我几番见她立在庵门口与一污秽不堪的丐儿递眉送眼,为之被我打过几下戒尺,并不知悔。——真是邪魔入了心窍,阿弥陀佛。”说着合十念动几句经谶。
  狄公心中思忖,那春云既与山上的泼皮乞丐有染,恐怕倒真能吐出点沈三被杀的线索,泼皮们最喜在女子面前吹嘘。
  “我的亲随干办马荣今夜要去紫光寺窥察,说不定还会去仙庵一访,探问消息。”
  宝月叫道:“哎哟,我得赶快回庵去。我不在家,这春云见了你的那个马荣真不知要怎样出乖露丑哩。”
  第九章
  暮云初合,马荣便转到将军庙遛哒。昔时这将军庙也是众丐户栖息聚合之地。半年前,衙门在这里捉获一伙盗马贼,方校尉专门加强了巡视,故香火渐趋冷落。众丐户纷纷潜匿,其中真无归宿的便都上了紫光寺。
  将军庙庙门已闭,庙场上只除是几个卖香烛的再没闲人。庙祝也早早熄灯入寝。马荣在殿前殿后转悠了半晌,自知无味,便悻悻离去。
  他正摇摆走出拱门石牌坊,却见对面街一爿小酒店还透亮着灯光。排门已上了大半,只留两扇出入的,掌柜正伏在账台上拨弄算盘珠,似乎等着最后的生意。
  马荣大喜,赶忙挤进店门来,往油腻滑溜的柜台边一靠,从腰兜里抓出一把散钱在柜台上一撒。
  掌柜的瘦得干瘪,象具腊尸,忙堆起一脸热笑迎上:“客官想是要堂吃酒,待我去灶间取几味菜来。”一面伸出指尖要将那堆散钱剔入抽屉。
  马荣伸一掌遮了铜钱,笑道:“恁的猴急,还有话说。——酒舀多少无论,在下还要打问个信儿,答得来时,还有赏银。”
  瘦掌柜仰面端详马荣:“客官问来,小的但凡晓得的,都说得。——只不知客官问什么信儿。”
  马荣凑过脸去小声问:“掌柜的可认识沈三那贼。”
  “沈三?——认得,认得,客官问这沈三作甚?”
  “这贼囚根子昨夜被人宰了,还欠着我一笔债哩。他可是时常来你这里吃酒赊账。”
  掌柜点头道:“闲常里他总是坐在那角落里吃酒,一盏半盏的,不多吃,也不赊账。前几日,他竟连吃三盅,酒后吐言道,赵公元帅眷顾,滞色已开,眼看便要发财了,得意非凡。听去像是拿了什么人短,讹钱财。”
  “掌柜的可听得他讹的是谁?”
  掌柜摇头道:“沈三这厮浮滑刁奸,恐是吹嘘,未必坐实。”
  “莫不是他探得了什么密信儿,发窖掘宝,这般得意。这泼皮闲常住哪里?”
  “没个准儿,东藏西窝,狡免三窟,东门外紫光寺最常去……来,来,恁的一味问话,不吃酒。”说着递过酒盅,敬到马荣唇边。
  马荣一仰脖咕冬吞了,抹了抹嘴又问:“这城里的丐户团头是哪一个?”
  瘦掌柜皱眉道:“团头?听说是半身风瘫,早已自顾不暇,没人孝敬了。那帮穷丐,拈出份量,便三五星散了。如今门前冷落,潦倒不堪,龟缩在一处破屋里等死哩。”
  马荣急问:“那团头名叫什么,住在哪间破屋里?”
  “听众丐户管他称‘和尚’,倒真是没娶过亲。住在哪里,却不甚清楚,客官可自个儿打听去。”
  马荣听得明白,笑将那一把散钱掳入抽屉,吸干最后一口浊酒,扔了酒盅,道声聒噪,扬长而去。
  他刚转出街角,迎面却见李珂仓卒行来,神色惊慌,东张西窥。便上前堵住,拱手道:“李先生见礼了。李先生暮黑这般匆匆赶路,却是作甚去?”
  李珂见是马荣,遂答道:“原来是马长官。噢,是了,我的帮佣杨茂德至今未见露面,恐有意外。我担虑十分,正各处寻找哩。不知他胡乱游荡到哪里去了。马长官此刻又是哪里去来。”
  “我去城外紫光寺。李先生倘若今夜还寻不着杨茂德,即投县衙去报个失信,衙里自会设法与你寻找。”
  李珂连连点头,遂作揖与马荣告辞。
  马荣信步向东门行去,到东门时已天光沉黑,星斗灿烂了。他向守门士卒拿了一盏风灯便直趋紫光寺。
  紫光寺山道如羊肠,峻岩如犬齿,一路蹭蹬上来,只听得松涛浩荡,狐唳幽凄。马荣不由五内紧缩,加快了脚步。待爬到紫光寺山门外时已气喘咻咻,筋骨酥软。
  马荣站定脚跟,回身俯瞰,山腰以下已被云雾遮隔,混茫一派。峭崖前后,山鸟归巢,千翼颉颃,鸣声如雷。马荣观赏片刻,抬头已见紫光寺山门的古匾了。山门洞开,阒无人迹。
  马荣举步刚要跨进门槛,“嗖”的一声,两边古柏后各窜出一个黑影,两条明晃晃的银枪头正对着马荣心窝。
  马荣大惊,待要厮杀,却听得一个熟悉的口音:“呵,原来是马荣叔。”
  两条黑影墓地跪了下来。马荣这才认出原来是两名守候的衙役。其中一名唤方景行,正是方校尉的儿子;聪明机警,勤勉职守,马荣平日十分赏爱。
  “马荣叔受惊了。我们奉命在庙门口监伺,尚不曾见到有闲人上山来过。”方景行跪禀道。
  马荣赶紧道:“你们两个起来。我此刻要进寺院里去勘察,你两个山门外守候,莫死认一处,寺墙四面转转,见有可疑之人,不容分说,即行拿获。我里面遇有情况,打唿哨与你们,你们立即进寺里来接应,不得有误。”
  马荣进了寺院,心里先有几分毛怵。惨淡的月光下,殿宇台阁,静谧阒寂;花木碑碣,阴森凄寒。——在这个氛围中他要设身处地思考一番,凶手扛着尸身,提着断头,该如何处置。
  他推开大雄殿的木门,殿内漆黑一片,遂点亮风灯,仔细观看一遍周围四壁。并不见有什么异样,只闻得一缕奇怪的霉臭味。——殿角、门背满处是蝙蝠、狐狸的屎迹。马荣穿出大殿后门,绕花畦树丛折向西墙。——西墙破败不堪,坍圮了好几个豁缺,墙里墙外郁葱葱、碧毵毵一片密树丛。
  马荣蹑步走近西墙,一面拨开绕足缠膝的叶藤枝蔓。突然他呆住了:墙后闪过一个穿白长裙的女子,身态飘忽,倩影朦胧。
  夜月映照,白光满洒,马荣眨了眨眼睛,又使劲揉了揉眼皮,自认并未看错,眼前这景象决非幻觉。他急步跳出一个墙阙,追上前去,顾不得树枝“嚓嚓”乱响,腿胫上划破了好几处皮肉。
  墙外穿出密林是一片野玫瑰丛,红白相间,煞是好看。那女子的裙幅在一株大树后一闪,便再也不见影踪。四面黑黝黝一片,月亮正斜到高峨的殿角后。
  马荣正觉踌躇,忽见野玫瑰丛中有一条小径,虽长满了野草,但与两边的玫瑰截然判明。他心中一喜,却原来这里有路可行,遂放慢脚步,轻轻地沿这小径细细搜寻。——他发现这条小径绕过花园又通向寺院的西庑禅房。
  走尽玫瑰丛,前面豁然开朗,隐约可见寺内那两座石浮屠的身影。几树雪白的海棠在黑夜里尤呈皎洁,海棠花瓣飘洒一地,星星点点的,暗香浮动。
  马荣忽见一株挺拔的海棠树下有一口古井,井台边断砖残石,蔓草萋萋。他走近井台,擎起风灯,向井里一照,原来是口枯井,不深。井圈内长满杂草碧苔,井底黑漆漆,似是乱石一堆。
  这枯井不正是一个藏尸之处!马荣将风灯系在井台上一根断了半截的井绳下端,忽见井圈边有几星血迹。待再细看,井台上下都有血迹,粘在泥地里的海棠花瓣有几片竟被染红。马荣思忖,那尸身与断头必藏在这井底无疑。
  他纵身跳上井台,两手抓紧井台外沿,将身子下半截坠入井中。两条腿在井下墙圈摸索半日,终于踏着一块硬石,遂双手一松,跳入井底。
  马荣忽觉右脚正落在软绵绵的东西上,不由伸手往脚下一摸。哎哟!竟是一条人腿,再俯身细看,乱石下果有一具无头的尸身。尸身形骨壮健,背脊朝上,黥着靛蓝的花纹。右肩肿后血肉模糊一片,有一道紫黑的深刀痕。
  “这尸身应是沈三的,那颗人头想来也在这井中。”马荣弯腰四下乱摸,无奈自己身子遮了风灯的光,没法细看。
  忽地他发现井壁下端有一凹陷,他踢出几块残砖,便钻身入那凹陷里,好让风灯的光直照井底。
  果然灯光下澈,人头没见着却发现大石边压着一个蓝布包。他伸手捡起那个蓝布包正待解开,“蹦”的一声,一块砖石打在井圈内,弹到他的左肩上,跌落井底。
  马荣吃一大惊,抬头一望,又见一块砖石从井口掷下,他急忙又躲过。
  “不好!有人暗中害我性命。”马荣迅即从地上摸着一块石子掷上,将悬在井口那盏风灯打灭,顿时井下一片漆黑。他乘势将整个身子嵌塞入那个凹壁里。
  砖石一块接一块从井口飞下,有一块险些儿砸了马荣的脚趾。忽而又一块巨石从井口落下,正打在沈三尸身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尸身几成肉酱。
  马荣情急生智,赶忙惨叫一声,又痛楚地呻吟起来,最后嘎然而止,屏着不出声。
  果然,不见再掷下砖石来。半晌寂寥无声。马荣乃悄悄钻出四壁,将麻酥僵直的双腿摩挲半日,才灵活过来。又将井底扔出一块石子试探,仍无声响,这才大着胆子爬了上来,钻出井口。
  第十章
  后衙偏厅内,沈三的尸身停在另一张长桌上,狄公默默地端详着。马荣秉烛侍候,两人半晌无言。
  沙漏已示子时尾刻,狄夫人寿宴早散了半日,府邸里外各各安寝,整个衙署幽静一片。狄公被马荣偷偷唤醒,赶来这里验检刚抬进县衙的沈三尸身。
  狄公终于开口了:“眼下已经清楚,沈三毙于后肩刃伤,而另一受害者则是被绳索勒死。马荣,依你看来,那投石下井的歹人是谁?”
  马荣摇了摇头。
  “你跳出西墙前后可发现有人暗里跟随?”
  “老爷,我跳进花园去时并不见有人尾随,我当时十分警觉,每行一步,总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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