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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节

补天裂-第6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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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易君恕说,“犬旁的字多数欠雅,惟独‘猛’字最好,被你选中了,‘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好名字啊!”
  “兄长是有大学问的人,兄长说好,才是真好。”文心瑜说,“伯雄,你把这名字写在花灯上,送到祠堂里去,儿子就可以入族谱了!”
  易君恕见这位弟妹谈吐不俗,想到壁上悬挂的宝剑是她的陪嫁之物,两旁楹联又录自文天祥诗句,忽然心有所悟,便问道:“我曾听说,新安县邓、文、廖、侯、彭立大家族当中,文氏是南宋文丞相的后代,不知确否?既然弟妹尊姓文,我正好要请教!”
  “正是,”邓伯雄替他妻子答道,“拙荆祖上天瑞公,与天祥公为叔伯兄弟,天祥公兵败成仁,天瑞公南下避难,定居于宝安三门东清后坑。子孙后代又分为七大房,散居各地,心瑜便是第七房后人,娘家现在居住泰亨乡,在吐露港之西,与大埔毗邻。”
  “啊,不得了!”易君恕肃然起敬,“今天得见文丞相后人,真是三生有幸!”
  “兄长过誉了,”文心瑜道,“我辈平庸无为,不敢分享祖上的荣耀,只求不要辱没家问也就是了。”
  这时,龙仔走进客厅,说:“少爷,少奶奶,舅爷到了。”
  话音未落,随后进来一位中年男子、身材高大,白净面皮,蓄着五绺长髯,长袍马褂,便帽布鞋,一副乡绅装束。进门便兴冲冲地叫道:“阿猛,舅舅来为你贺百日啊!”见有客人在,不觉一愣。
  文心瑜忙对易君恕说:“这是家兄文湛全……”
  易君恕拱起双手,正待行礼,邓伯雄却拦住他,向文湛全问道:“全哥。你知道这位客人是谁吗?”
  文湛全端详着易君恕,并不认得,茫然说:“愚兄眼拙……”
  “不怪你眼拙,”邓伯雄道,“这位贵客初次光临,他就是我在京师结识的好友易……”
  话还未说完,文湛全已惊喜地说道:“君恕先生?久仰了!”
  两人行了礼,发相见恨晚之慨。龙仔从餐厅那边走了过来,说:“少爷,午饭已经准备好了,请客人入席吧!”
  “好,”邓伯雄应了一声,说,“君恕兄,今晚将在邓氏祠堂举行‘开灯’典礼,阖族共饮‘丁酒’,午间舍下聊备菲酌,为你接风洗尘,两位兄长,请!”
  三人进了餐厅落座,邓伯雄主座,易君恕宾座,文湛全作陪,龙仔侍立一旁,斟酒把盏。
  邓伯雄说了一声:“上!”厨子便依次端上菜肴,洋洋洒洒,共有九只青花大碗,三碗一排,排成三排,恰成一副“九宫格”。
  易君恕本已抱定“入乡随俗”,这时也不觉愣了。北京人宴客,常见的款式是四碟八碗,而粤地风俗竟然与京师迎异,摆了个九大碗,不知是何讲究?
  文湛全和他虽然是初次相识,却一见如故,并不拘束,看见他那疑惑的神气,便解释道:“易先生,本地人待客,最为隆重的规格就是九大簋,取‘长长久久’之意。这个‘簋’字,是古代食器之称,方形为囗,圆形为簋,所以,这‘九大簋’倒是有来历的……”
  “多谢文兄指教!”易君恕深深地点了点头,感叹道,“中原人向来称五岭百越为蛮荒之地,其实大谬不然,今天这番聚会,由大宋皇姑子孙作东,文丞相后人作陪,连食器都是一派泱泱古风,何其盛也!伯雄与文兄如此盛情,易某能不感铭五内!”
  “君恕兄,”邓伯雄手把着酒盏,站起身来,“小弟敬你这九大簋,你道是为了什么?就为你心中有这片远在天涯海角的皇天后土,有这里的十万百姓!可恨朝廷妖后专权,奸臣当道,新安大好河山被拱手让人,我们已是大清国的遗民了!”
  邓伯雄说到这里,那两道浓眉之下,双眼涌出了热泪。
  易君恕端起酒杯,倏然立起:“伯雄!”
  “‘修复尽还今宇宙,感伤犹忆旧江山。’”邓伯雄眼含热泪说,“当年文丞相之语,防佛我们今日之言啊!故国难舍,热土难离,邓、文两家与廖、彭、侯氏,决心保乡保土,血战英夷,兄长此时前来,还请助我一臂之力!”
  “伯雄……”易君恕只觉得一腔热血在冲腾,握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
  铿然一声响,三只酒杯聚拢在一起。
  浓烈的节日气氛笼罩着港岛华人居住区,而坐落在云咸街的迟府却平静如常。迟孟桓懂得“爱护自己的形象”,这里是欧人区,可不能像西营盘似地“僻里啪啦”放鞭炮,弄得硝烟弥漫,令蓝眼高鼻的邻居们侧目,影响了他们的“视觉、听觉和嗅觉”。所以,他自从搬到这座花园洋房,就把那些中国节日、华人风俗统统抛弃了,今年当然也是如此。这使得他的三房太太和两个女儿都很不痛快:管它什么洋节、土节,多一项玩乐总是好的嘛!仆人们也心存不满:少过一个节,就少打一次“牙祭”,少得一次“利市”,这位东家好“孤寒”噢!
  不过迟孟桓却又不能完全免俗。自己毕竟长了一张黄皮肤的面孔,香港二十五万人,华人占了九成九,要在这方码头混世、赚钱,怎能不和华人打交道?经商之道,拉拢客户最为要紧。春节已经过去,元宵即将来临,如果不趁此机会表示表示,势必影响一年的财运,正所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出于此种考虑,昨天晚上,迟孟桓一掷千金,大摆“春茗”宴,招待迟氏万利商行的各方客户。与众不同的是,迟孟桓请客不在华人惯常光顾的“杏花楼”、“宴琼林”那些“唐餐”饭庄,而是精心选择了位于鸭巴甸街北口、邻近皇后大道的“鹿角酒店”。这酒店楼高五层,装饰豪华,设备精雅,时式煤气灯光艳夺目,在今日香港尚属凤毛麟角;门口有“红头阿三”迎客,楼内由洋人司厨,洋人侍应,中西人士一律优待,可以让华人客户也尝一尝做“上等人”的滋味儿。宾客们吃得高兴,喝得痛快,翘起大拇指,交口称赞迟孟桓“顶到有得顶”,这顿别开生面的“春茗”宴大获成功,酒宴上便谈妥了好几笔生意,迟氏万利商行在己亥年一开春便迎来了“开门红”。
  迟氏如此,香港的华商哪家不是如此?“春茗”宴是必不可少的,迟孟桓收到的请柬几乎天天都有,把个元宵前后排得满满的,惟独今天晚上有个空档,他无论如何也得带着老婆、女儿回太平山街的老屋一趟,看望看望他的老爹迟天任,祭奠祭奠那画着顶戴花翎、凤冠霞帔的太公、太婆,否则,老爹就要骂他是“不肖子孙”了。此刻,迟孟桓已经吃过了午饭,正在三姨太房里换衣服,浓妆艳抹的“美人蕉”帮他穿好礼服,系好领带,还特地在领口上喷了点香水。迟孟桓正要喊上大太、二太和两个女儿一起出发,房门被轻轻地敲了三声,只听得老莫在外面叫道:“少爷!”
  “老莫,”迟孟桓说,“准备好轿子就在外边等着,催什么?”
  “是,少爷!”老莫隔着房门说,“可是,现在楼下来了个客人……”
  “啧啧,”迟孟桓不耐烦地咂咂嘴,“这个时候,是谁来了?”
  “大埔泮涌的那个聋耳陈……”
  “讨厌!他来干什么?我没有时间接待他,你就对他说我不在家!”
  “少爷,”老莫好像有些为难,“他大老远地来了,要是不见见他就打发他走,伯他出去胡说八道,败坏了迟氏的名声。少爷反正要下楼去,不如给他个面子,说两句话,也误不了去看望老太爷。少爷的意思呢?”
  “好吧!”迟孟桓几乎是咬着牙答应了这一声,气呼呼推开三姨太手里的香水瓶,走过去拉开了门,跟着老莫下楼。
  他缓缓地迈下楼梯,就看见客厅里的沙发上坐着个干瘦老头儿,头戴红疙瘩瓜皮帽,身穿酱色皮袍,尖尖的下巴上一撮山羊胡子,身边还放着一只盖着红布的小小竹篮。这就是聋耳陈,一副乡巴佬、土财主模样。迟孟桓有意把楼梯踏得“咚咚”响,进了客厅还咳嗽了一声,可是聋耳陈却丝毫没有察觉,还是坐在那里傻等着,足见聋得可以。
  “陈先生,你来了?”迟孟桓一直走到他旁边,提高嗓门朝他吼道。
  “哎呀,迟先生!”聋耳陈这才吃了一惊,连忙站起身来,哆哆嗦嗦地作个揖,“我给你贺节来了!”
  “噢,谢谢你,”迟孟桓敷衍道,“同喜,同喜!”
  “迟先生,”聋耳陈弯下腰去,揭开身边小竹篮上面的红布,露出了一窝鸽子蛋似的汤圆,郑重地说,“这是我内人亲手做的汤圆,上好的糯米粉,白糖桂花馅,零舍好味道!为表敬意,我给你送来了八个,”说着,伸出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比划成一个“八”字,“恭喜发财啊!”
  “嗤!”迟孟桓鼻子里冷笑了一声,咕哝着说,“老家伙一向‘孤寒’得出名,今天倒舍得放血了,这点儿礼物也好意思送人,我还缺你八个汤圆?真是八辈子没见过世面!”
  “啊?迟先生说什么?”聋耳陈歪过头来,支楞着耳朵问。
  “我们少爷说,”老莫只好来做“翻译”,凑到冲他的耳朵跟前说,“八辈子没吃过这么好的汤圆,谢谢你的一片盛情啦!”
  “噢,”聋耳陈欣慰地笑笑,“不要客气,不要客气!”
  “好了,好了,”迟孟桓朝老莫使个眼色,“不要跟他噜嗦了,快打发他走!”
  “陈先生,”老莫又对着聋耳陈附耳说,“天色不早,你老人家也该早些回去啦!”
  “啊,是啊,是啊,”聋耳陈答应着,却仍然站在那里不肯走,把手伸进皮袍大襟底下,从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郑重地打开来,“迟先生,这契约……”
  迟孟桓一眼就认得出,聋耳陈手里拿的是去年卖给他那块地皮的契约,心里不禁纳闷儿:这老家伙现在又把它翻腾出来做什么?
  “这契约一式两份,”老莫说,“我们少爷手里有一份,这一份,你老人家好好地收着吧!”
  “啊,不,”聋耳陈红着脸,嗫嚅道,“这块地,我不卖了
  “什么?!”迟孟桓恼火地竖起了眉毛,冲他喊道,“你卖我买,两厢情愿,公平交易,双方都已经签字画押,哪有反悔的道理?”
  “迟先生,”聋耳陈惶然说,“都怪我一时糊涂,把地卖了。土地是种田人的饭碗啊,没有了地,我们一家老小十几口人,吃什么?”
  “你爱吃什么吃什么!”迟孟桓嚷道,“我又不是白要你的地,一笔交清港币五千元,够你吃到下辈子的了!”
  “不,迟先生,我把钱还给你,地不卖了,请你把地契还给我!”聋耳陈两眼泪汪汪,伸手抓住迟孟桓的胳膊,“求求你了!”
  “做什么?无理取闹!”迟孟桓恼火地甩着胳膊,“老莫,你把这个老家伙给我赶走!”
  “少爷,你不要着急,我来对付他!”老莫说着,上前把普耳陈的手拉开,扶他坐在沙发上,冲着他的耳朵大声说,“陈先生,生意场上最重要的是信誉,君于一言,驷马难追,怎么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呢?何况这笔生意早已经成交,契约具有法律效力,你就是反悔也没有用,白白地损害了自己的信誉!你是个要面子的人,何苦要这么做呢?”
  “唉!”聋耳陈被他说得哑口无言,脸憋得通红,唉$叹气一番,说,“我……我也是被逼无奈!自从把那块地卖给了迟先生,把四周乡邻都得罪了。在我门大埔那一带,姓文的、姓邓的都是大户,一呼百应,乡邻们都跟着他们走,现如今乱哄哄闹得厉害,舞刀弄枪要和英国人拚命!他们知道我把地卖了,说我是‘软骨头’、‘发国难财’,我哪里敢和他们唱对台戏啊?所以只好厚着老脸来求迟先生,这份契约就废了它吧,地,我是不卖了,跟着他们往前走算了,反正是天塌下来砸大家……”
  迟孟桓看着他那副窝囊相,冷冷一笑,指着他的鼻子吼道:“只要你敢毁约,我就去告你,你要赔偿我的经济损失!”
  “啊?!”聋耳陈大惊失色,“送我去吃官司?不,不!我是一家之主,进了班房,老婆儿女指望准呀?”他哆哆嗦嗦地“扑通”跪倒,“迟先生,求你了,不要惊动官府,我们私了了这件事,把地退给我吧!”
  老莫连忙上前扶起他:“哎,陈先生,有话好说,何必行此大礼?”
  “我……”聋耳陈眼泪汪汪,悲痛欲绝,“乡邻们不许我卖地,迟先生又不肯退,我两头为难,实在是没有活路啊!”
  “活不下去,你去死啊,”迟孟桓冷笑道,“吊颈、投河都随便,像你这样的,死他个把两个有什么可惜!”
  “啊?”聋耳陈支起耳朵问道,“迟先生说什么?”
  老莫向迟孟桓使个眼色,冲着聋耳陈的耳朵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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