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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节

无字-第1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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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次芙蓉千保证、万保证:“你再想想办法,这次我一定认真对待。”非常真诚。

  自己也是过来人,完全能够体会芙蓉被情人耍弄的痛苦,见她那样急迫,想要逃离这个长达十多年的情劫,吴为答应再想办法。

  美国、加拿大是不行了,只好转求欧洲的朋友。

  所幸某基金会有了回音,吴为亲自到国际邮局为芙蓉邮寄申请表格。

  为赶时间,吴为把自行车蹬得飞快,连闯红灯。她也知道,即便如此这般,也挤不出多少时间,几分钟而已。但是对于胡家,吴为是太忠诚了。

  很快就到国际邮局,吴为再闯红灯,一辆拐弯大卡车呼啸着向她冲来,眼看就要撞上,来不及躲避,只好拐了个硬弯,从车座拔得很高的二八车上结结实实摔下,摔在了那个十字路口。因为穿着短裤,立时满腿流血,疼得她不顾十字路口那个眼看她违规的警察,抱着脑袋捂着脸,坐在十字路口不能起身。没想到警察见她摔得可怜,不但没有罚她,还把滚得远远的草帽为她捡回,问了一句:“你没事儿吧?”很久、很久以来,吴为都没有听到这样一句简简单单的话了。疼痛没有让她流泪,危险也没有让她流泪,这一句陌生人的关爱,却让她掉下泪来。

  回到家里,胡秉宸只问了一句“寄出去了吗?”至于吴为腿上的伤,好像没有看见。

  不能怪胡秉宸无情,他不但还在气头上,近日以来积攒在心里的气也没发泄出来。

  原因是他去国际邮局邮寄芙蓉的申请表格时,对工作人员很不客气,又发生了口角,对方就说接收城市不明,无法投递。由于芙蓉自己不肯填写申请表,只好由胡秉宸代劳。

  一个副部长,哪里干过这样琐碎的文字工作?又不会用打字机,用一个手指在打字机的键盘上戳来戳去。打字机不像电脑,错就错了,没有修改余地,胡秉宸不得不一次一次重来,满地扔的都是废纸。

  每当打错一次,胡秉宸就发出虎啸一般的长吼。吴为怕怕地说:“我用电脑替你打好吗?”

  他怒吼道:“你给我滚!”然后执拗地继续憋在屋子里,终于把那申请表打了出来。

  怀着这样一颗暴怒的心,能对邮局的工作人员态度好吗?连对自己的妻子吴为都是一个“滚!”

  只好由吴为去邮局协调。

  有了结果,芙蓉又不去了。不去倒也在意料之中,可是没料到芙蓉会这样质问她:“你什么意思,非要逼我出国?”好像胡秉宸有亿万家私怕芙蓉分得。

  吴为简直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不是你让我做的吗?”可吴为还是没脸没皮,这种情况下还不愿看着机会轻易流失,继续劝说道,“你看事情已经办成这个样子,还是去吧,就算是去旅游一次。”

  “不去,就是不去。我没那个闲钱花在这趟旅游上。”

  “我不是给你存着一笔钱吗?当初说,你出国留学就用它做路费,如果不出国就等你结婚用。”

  “我为什么要用你的钱?!”

  关于这笔钱,胡秉宸常常提起,老是说:“我们把那笔钱还给你吧。”

  “好吧,既然你说芙蓉不需要,我就捐献给‘希望工程’。”

  “你要是捐献给‘希望工程’,我就都把它花了。”

  “随你便。”这笔钱带来的麻烦实在太多了,可有关这笔钱的讨论,最后总是不了了之。

  吴为向胡秉宸转过头去,希望他能说句公道话。他不但当时在场,现在也在场,亲历亲见芙蓉吩咐吴为为她联系出国的是他,如今眼看着芙蓉指责吴为将她弄出国目的不纯的也是他,可胡秉宸又是一言不发。芙蓉走后,吴为才敢问一句:“你们父女二人怎么回事?不是你们让我去给她联系出国机会吗,怎么现在又变成我逼她出国?”胡秉宸回答说:“哎,芙蓉还是个小孩子嘛,何必和一个小孩子计较呢!”

  四十多岁的芙蓉,什么时候才算长大成人?吴为实在羡慕鞭蓉,要是胡秉辰对自己也能这样宽大为怀就好了。

  不是芙蓉刁钻。谁让芙蓉生长在那样一个家庭,如果她像一个平民女孩那样,守望的仅仅是一个爱情,而不是情人的“少年得志”;如果情人对仕途没有那么多的奢望,芙蓉也不会在望不到头的守望中毁了她那少女如诗的情怀。情人倒是行情看涨,可轭上的绳子随之也越拉越紧,就像当年还在岗位上的胡秉宸,在爱情与前程的取舍上别无选择,再也不提与妻子离婚与芙蓉结婚的事。而芙蓉也韶华渐逝,他们的前景越来越渺茫,让芙蓉怎么安恬得了?

  从这番苦苦守望上来说,整个儿一个吴为当年景观的再现。

  安排好叶莲子的饮食起居,吴为马不停蹄,又赶回胡来宸那里去。

  捡些死在车轮底下的吴为,让叶莲子开始盘算什么。

  吴为一出家门,叶莲子就让小保姆搀扶着她来到厨房,从米罐下掏出吴为结婚登记那天自己买下的笔记本。拿着它回到卧室,擦去面上的麸粉,一页页从头翻起。

  其实叶莲子久已不再记录吴为的痛苦,因为每一笔记录,都是她亲眼所见或吴为亲口所讲,都是刻在她心上的一刀……

  X年X月X日

  虽然反对他们结婚,但真结了婚,我还是一心一意往好里做,往好里处。为了他们的第…个春节,第一个年夜饭,买了平时很少吃的菜;很贵。

  我们等了很久,胡晚上九点多才来。原来他到白帆那里去了,说是去送机关里发的几条鱼。

  吴问:“你什么时候去的?”

  他含糊其辞:“白帆不在家的时候。”却不告诉具体时间。难道直到他离开之前,白帆还没回家和孩子们一同过春节吗?

  我给他盛饭端饭,他就那么坐着,连一声谢谢都不说。当着外人,他不是一口一个“谢谢”的绅士吗?

  X年X月X日

  吴说起胡在上海养病期间,因不肯出卖他而受尽白帆与他对手迫害一事,胡答:“怎么,难道你还让我把白帆痛打一顿不成?”

  吴说:“我哪里是那个意思,我只不过想要听你对我说一句‘亲爱的,你真爱我!’想不到这点儿心思还要我亲口说出来。”

  他难道不该问一问吴:“那些年你是怎么过的?”当时只要吴交出他的一封信,那这个政治游戏还跟吴有什么关系?

  好人全让他一个人当了。

  X年X月X日

  胡又住院了,吴去陪住。

  吴说早上起来胡就开始骂她,已经骂了几天几夜了。

  “我不喜欢酱油,你怎么偏往烧鸡里放酱油?你安的什么心?是不是成心不让我吃饱饭?”

  “你对司机和保姆太民主。我告诉过你,不要和司机多说什么,否则他就会登鼻子上脸。惟女子与小人难养,近则不逊远则怨,你懂不懂?我用了这么多年的司机,没有你这么多花样。到底是小市民出身!”

  “你把钥匙给芙蓉了没有?没有,怎么搞的?昨天到现在一天都过去了,你就抽不出一点儿时间把钥匙给芙蓉?……上次我住院,她在我们那里小住,家里竟然没有油,让她怎么生活?没有油你知道不知道?你这个家怎么当的?”

  “前些天胥德章他们来,瞧瞧你那副受宠若惊的样子。你是我太太,还是一个作家,他们过去都是我的下级,怎么见了他们会那样没有身份、没有架子?!”

  “芙蓉现在是硕士了,没有好衣服怎么办?”

  “街上好看的衣服不少,我还给禅月买了几件呢。”

  “芙蓉不会买。”

  “好吧,我给她去买。”

  “你在香港给她买的凉鞋,把她的脚都磨破了。”

  “她对我说她穿三十八码的鞋,我买的就是三十八码呀。”

  “你给芙蓉买的珍珠项链也缺了一颗。”

  难道吴会摘下一颗吃了,卖了?

  下午有电话打进病房,吴接听,对方问:“你是谁?”

  吴说:“我是胡秉宸的爱人。请问你是谁?”“我是白帆,你来拿鸡汤吧。”

  “好,你和秉宸说吧,他如果需要,我马上去拿。”

  胡接过电话说:“这里每天都有人送吃的,不用了,谢谢啦。”“有人”送吃的!“有人”!

  过去胡对吴说,他生病的时候,白从来不关心他的死活,就连心肌梗塞,白也没有陪他住过医院,现在看来,白不是很关心他吗?

  胡昨天才住进医院,白怎么马上就知道了医院的电话?

  胡对吴说:“是芙蓉把电话号码告诉了她,也可能不是。”又说,“你赶快回家交电话费吧,交完电话费就不用到医院来了,来回跑没必要。”因为白要到医院看望胡。

  x年x月X日

  胡一位老战友的女儿来访。丈夫是美籍华人,突然病故,她通知其前妻在美、港的子女前来商讨安排后事,结果财产及银行保险箱钥匙全被他们拿走,她特来向胡讨教如何争夺遗产。

  胡说:“你根本就不该通知他的子女,先把一切抓到手再说。”

  那些子女固然不对,但胡这个主意不一定就好。要是吴为突然死了,他是不是也会这样对待我和禅月?

  X年X月x日

  胡要吴给他买一件驼色毛背心,吴在冷风里徒步从东四走到东单、王府井,每见商店就进,终于买到一件驼色、前有辫形花纹背心一件。辛辛苦苦回到家,胡不见了,原来和白帆共进午餐去了。回来之后不但不做一句解释,还嫌弃吴为买的背心花式太旧,说:“我告诉你要一件驼色毛背心,没说要这种辫子花式的,这种花式太旧了,你自己穿吧,我不穿这种东西。”

  X年X月X日

  让吴过香港时为他打听两个侄女的下落,“听说其中一个嫁了大亨,如果找到,让她们招待我去香港玩儿玩儿。”

  吴说:“这个夏天我不在国内,你自己到北戴河去疗养一下吧。”

  胡说:“你不在,我一个人去有什么意思?一定要和你在一起,我才会去。”

  晚上吴接到某部长的电话:“告诉老胡,我在老干部局看到我们在北戴河的楼号,老胡是三号楼,我是七号楼。让他找我打牌去。”

  吴把老部长的电话转达后,胡停了一会儿说:“我多年没有和芙蓉一起到北戴河共享天伦之乐了,这次我要和她一起待一待。”本是应该的事,胡为什么演戏?

  X年X月X日

  吴今日回国。因为我这里离机场较近,先到我这里看望,不敢多作停留,就赶到胡那里去了。一进门芙蓉就说:“你到哪里去了,现在才回家?”“我先到母亲那里看了看,不知我不在这些天她的情况怎样。”

  芙蓉听都不听,转脸到客厅里去了。吴讨好地将国外带回的礼物一一拿给他们。

  她将吴从国外带回的酒杯一扔,酒杯碎了,对胡说:“哟,对不起。这可是吴为从国外带回来的。”

  X年X月X日

  宴客。芙蓉与胡坐于主位,吴为被挤在一角。由芙蓉一一给客人布菜,一边布菜一边说:“爸这个鸡腿你吃,伯父这个鸡翅膀你吃……”轮到吴,菜蓉看了看,夹了一个鸡屁股。吴不吃鸡屁股,只好继续摆在盘子里。

  接着芙蓉对客人侃侃而谈:“我妈那个人特别善良,还帮司机老婆找工作。司机对我说,他老觉得我妈那个家才是胡家。你们说怪不怪?”

  客人们不便表态地哈哈着。“哈哈”是一种有进退、怎么解释都可以的回答。

  吴也陪着哈哈,可胡偏偏不让她在这哈哈后面躲一躲,不给吴留一寸面子的机会,插话说:“别做出那副受气的样子。”

  这一来,大家就有了名正言顺地看看她一脸尴尬的机会。

  X年X月X日

  昨天胡来我这里大闹。因吴去修胡送她的那条“玛瑙”项链了。那不过是一条仿玛瑙的玻璃项链,因胡所送,吴一直很珍惜,这次出国更要随身带着。

  路上塞车,吴回家晚了,胡就来我这里大闹,问我:“吴为到底上哪里去了,不在这儿也不在我那儿,是不是和情人幽会去了?”

  我不好说什么,也不敢说什么,怕影响他们的关系,只好像哄孩子那样哄这个比我小四岁的男人:“别生气了别生气,她不会无缘无故不回来。”就差没有说“好乖,好乖,听妈妈的话!”

  胡把我的茶叶罐摔到地上,说:“这就是你们这些小市民、暴发户养出来的女儿!”

  一见吴终于回来,胡闹得更厉害了。吴把他哄到自己卧室,跪在地上,一面摩挲他的胸口,一面求饶:“我去修你给我的项链了。”

  可胡怎么也不相信吴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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