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明月-第47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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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比原本恶劣的历史稍稍好的一方面是,赵兴手握重兵,而且东征西讨,手里已经掌控了大宋七成的财源,而且刚刚上交了相当大宋十年财赋的战利品,蔡京与官家投鼠忌器,并没有展开接踵而至的对元党徒的大迫害。
此时,王明叟联名黄庭坚等人弹劾蔡京的奏章刚刚送到码头,但奏章的内容已经落伍了,蔡京新组建的三司条例司凌驾于诸部门之上,从官场体制来说,满大宋,已经没有了制约蔡京与皇帝的武器。
赵兴跟杨姝说这些正是他案头那叠密谍报告的内容,杨姝听不懂他说的,这些内容还仅仅是京城密谍系统传回来的未公开消息,按朝廷消息传递的正常速度,一个月后杭州这方面才能获知蔡京的举动。
杨姝不懂,赵婕懂,她嘴唇动了动,突然意识到这些消息不能宣扬,她凑到赵兴耳边,低声用两三个人听到的嗓门询问:“蔡元长蔡相设立三司条例司,爹爹是不是危险了,下一步,他是不是要针对爹爹?呀,黄伯伯更危险。”
赵婕这话,从另一方面来说,是提醒杨姝不要乱传。杨姝听到有关黄庭坚的安危,她马上点点头,自觉的侧过身去以示回避,但两个耳朵分明是在质问着。
“暂时看来,黄鲁直应该没有危险”,赵兴沉吟的回答。
这要感谢赵兴提前干掉了赵挺之,原本这时候,蔡京找不到下手的机会,结果黄庭坚昔日得罪了一个家伙名叫陈举,此人很想借黄庭坚的文名抬高自己的身价。于是,有一次黄庭坚应邀撰写一块碑文时,陈举要求在碑文撰写人的落款上,把自己的名字添加上去。黄庭坚不愿意,拒绝
稍后,这位相当于省一级主管日常工作秘书长的陈举,便在碑文中断章取义地摘录了一些词句,举报黄庭坚诽谤朝政。他有意将举报交到了副宰相赵挺之手中,原因是他知道赵挺之与黄庭坚不和。果然,赵挺之立即向宋徽宗报告。结果,导致了两个后果:一是黄庭坚被进一步贬窜到岭南,并死在那里;另一方面,则是大举开始了禁绝销毁奸党著述的运动。
没有了赵挺之,赵兴又气焰滔天,两湖的大军阀谢麟跟赵兴好的同穿一条裤子,那位陈举虽然愤怒的发狂,却轻易不敢招惹赵老虎,只好闷闷的回家向妻子儿女发泄火。而蔡京方面,也顾忌赵兴发怒,他隐约听到一点联合弹劾的风声,于是,一方面对赵兴提高了警惕,一方面准备寻找机会对赵兴下手。
四月的朝堂局势在剑拔弩张中慢慢度过,谁都知道,暴风雨即将来了。
第四部 逆天的疯狂
第4352章 大宋朝第一次兵谏
崇宁二年五月,宋徽宗又做出一个出尔反尔的轻佻举措,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下令分门别类地治罪那些在他自己的鼓励下,上书言事的人们。
五月七日,晴,利于出行,利祭祀、嫁娶。
杭州码头的薄雾刚刚消散,早起的杭州百姓惊愕的发现,那一层薄雾的消散,仿佛是一层面纱被揭开一样,露出一整队身穿火红军服的火枪兵,这层雾消退的很缓慢,士兵们仿佛是一个个从青纱中蹦出来一样,等到太阳跃出地平面,整个大雾完全消散,那些早起的杭州百姓禁不住深深抽了一口冷气。
杭州码头上也常见身穿红色上装的火枪兵,赵兴部下的火枪兵跟大宋禁军、厢军的制服全然不同,且不说那一身红色夹克,比直布大褂要显得利落、精神,光是赵兴军装的染色工艺,就与禁军军装不同,那红色显得格外鲜艳,而且久洗不退色。故此,市民百姓仅仅凭衣服的颜色就能分辨出对方是不是火枪兵。
然而,这么多火枪兵列阵,却是杭州百姓第一次见到。
以前,杭州码头上也有登舟待发的火枪士兵,但大宋辖下,一个县的武装力量也就十五名步弓手,而赵兴辖下的海外,一百名火枪兵,一个炮兵小组就足以镇守一国,所以那些登舟的火枪兵,最大的编制也就是一个连队。相当于大宋地两个都。但这次,码头上聚集了五千火枪兵。
这是一支前所未有的庞大军队。要知道赵兴打陴路支,不过动用了三千火枪手,而帅范横扫高丽,也就是动用了一千余人,这次码头上聚集了五千人。这是一支足以毁国灭族地力量,杭州百姓震惊过后,只感到心中充满疑问,也充满兴奋。
交头接耳的百姓纷纷议论,有好事者问:“这又是打哪,难道是阿拉伯?”
现在。随着海事新闻报的刊登,大宋百姓已经有了完整的世界概念,他们不仅知道阿拉伯分好几个小国,也知道非洲大陆,甚至知道欧洲大陆的多个小国国名。
好事者地猜测引来一片兴奋的喊叫,或有人说:“太好了,终于要对阿拉伯动手了。报上说陴路支是阿拉伯最不起眼的小国,还是我们唐时打败的突厥人建立的旁支小国,相公大人都能掠回来十亿贯,那阿拉伯的阿巴斯王国可比陴路支富裕十倍百倍。报上说他们王宫里地柱子都包着金箔……
上回太尉大人大胜而归,我们今年免了一年赋税。我听当衙役的侄儿说,相公计算着明年还免税——这回太尉大人出战。我南洋事务局辖下,还不免个十年八年税。“
百姓地议论纷纷当中。赵兴低头看着京城送来地一份快报。那上面写着宋徽宗“追究言事人”地新举措。此外。还有蔡京变法地新动作。蔡京按照王安石所拟定地通商法。出售盐业、茶业许可证后。他又迈出了比王安石更大胆地步伐。宣布废止旧钞变更新钞。如此一来。盐商、茶商过去交纳地旧钞全部不算数了。需要重新从朝廷那里购买新交钞。再度购买许可证。
赵兴翻看着这份谍报。喃喃自语:“想当年。韩忠彦劝解陛下广开言路。是陛下亲自下诏征求大臣们地意见地。现在却要处理这些大臣——我仿佛看见。这不分明是又一场大鸣大放后引蛇出洞地玩笑。国家大事。怎可以用诈骗地方式来处理。”
万俟咏在赵兴身边观看着那份密谍。他针对性地说密谍中谈到地第二点:“废止旧钞。这不是掠夺百姓财产吗。我可以想象到。此令一下。盐商、茶商原先输入地钱统统化为乌有。多少人家辛劳奔波几十年存下地钱全部报废。早晨还是富户。晚上就要走进乞丐之群。想必投水上吊地不计其数。”
王明叟不像万俟咏那样无所顾忌。可以直接伸头观看赵兴手上地谍报。他伸长脖子期待赵兴将那份谍报递给他。但这份谍报牵扯到赵兴布置在京城地密谍人员。所以他没有递出地意思。
万俟咏好心。他低声向王明叟解释一番。王明叟跺脚叹息:“前几日。华亭(今上海)悟空禅师塔前。有一株唐朝古树。有好事者决定将它晋献皇帝;此树枝干巨大。无法通过桥梁。于是征用地南洋事务局地海船海运。经楚州(今江苏淮安)到开封。昨日。扬州江面有人来报。说是当日风大。树枝与风帆纠结在一起。舟与人皆没。一船人全部葬身鱼腹。”
站在一边地张绎摇头叹息。杨时跺脚:“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一艘海船每年获利多少且不说。光给我大宋上税也要十万贯。装上小炮。至少能看住一国。现在却为一棵大树沉入江中。怎么会这样?”
赵兴阴着脸,把那份密谍塞给万俟咏,阴沉沉的问:“华亭,那位好事者是谁?”
王明叟有代理赵兴处理公务的职务,平常一些小事他就手就处理了,刚才那件事实在太小,所以他没有想起事先汇报。听到赵兴询问,他随口回答:“是一群道士,那群道士不满佛寺占地极广,便想着牵走那棵大树,敲诈该寺的僧人。”
赵兴阴着脸,说:“找个事故,收拾一下那群道士。哼哼,老虎不发威,是不是他们以为我已经开始吃斋念佛了。我再重申一遍:辖下各州县,旦敢巧言敬献者,我自有办法收拾他们,让他们等着。”
王明叟叹了口气,催促说:“相公。赶紧登船
杨时也叹了口气,摇头不语。一旁地宗泽大呼:“国事如此,太尉大人还犹豫什么,登舟,登舟!”
宗泽这番呐喊,颇有点抗金时临死那声著名的呐喊:渡河!
赵兴诧异地望了一下手下的官员。宗泽是个烈火性格,平时沉默寡言,一旦决定了则雷厉风行,他一叠声催促赵兴还则罢了,怎么连著名的正直人物王明叟也连声催促,而杨时跟程颐学着一身古板。以奉行周礼为行为准则,现在虽然一声不响,眼神里却全是催促的表情。
赵兴苦笑了一下:“诸位,我要去的可是扬州,扬州啊,是扬州!”
宗泽大喊:“登舟,请太尉大人登舟!”
王明叟懊恼地摇摇头。随即催促:“请太尉登舟!”
杨时含蓄,他慢慢的说出了一番道理:“相公,如今三省六部被架空,朝堂上已经没有制约奸臣的力量。满大宋百姓期盼太尉大人,我等虽然也知身后要受千载骂名。然,或曰成仁或曰取义。当不复今朝。”
赵兴拍手:“不复今朝,这话说得好。我们生在这个璀璨的时代,总该为这个时代做点什么,无论身后有什么骂名,我自问心无愧。”
王明叟击掌赞叹:“好一个问心无愧,千载骂名,我与君共担之。”
赵兴叹了口气,举步向舟桥走去,站在舟桥上,他回首眺望,语气沉重:“这一步迈出,从此就是两个天地,两个世界。倡导文人治国,重视仁义道德的大宋,迎来了它的第一场兵变。”
万俟咏怂恿:“离人莫怕,你地几个孩子已经安定在这了,回头你远避海外,我与你共游之。”
王明叟、杨时一起拱手,连一直沉默的张绎给拱手共同作答:“我等当同游之,必不让离人寂寞。”
赵兴站在舰桥上久久沉默,稍停,他鼓足勇气,下令:“开始吧,一只脚已经迈出去了,另一只脚就跟上来。”
随着这声令下,五千火枪兵鱼贯登舟,早起的杭州百姓没有听到赵兴与属官们的对话,他们兴奋的谈论着太尉的又一次出征,憧憬着太尉再一次给他们掠夺回来巨量的财富,万俟咏等赵兴地船队起锚,他下令:“封锁码头,所有在场的人员一律请回茉莉园做客,就说官府需要迟几日才发布消息,为防消息外泄,请他们暂留几日。”
听到消息的杭州百姓一点没惊慌,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位太尉大人向来不会让人白干,留在茉莉园几日,好吃好喝供养着,每天看看风景就能拿补贴,这样的日子何乐而不为。有心者也连忙请求要求衙役通知家人,万俟咏阴着脸,满口答应:“且先回堡,等衙役们登记后,自会挨个通知你等家人。”
三日后,五月十日,京城也刚刚天亮。京城没有雾,早晨第一缕阳光唤醒了这个世界地第一大城市,一夜没睡的黄庭坚与张耒联袂走出家门,他们迎着初升地太阳,深深的吸了几口气,而后彼此看了一眼,轻轻地摇头。
这是黄庭坚家,张耒昨天来黄庭坚府上商议最近的动态,两人商议了一夜,尚未想出对策,只能站在街口相对叹息。
临近地巷陌里传来铁片敲打的声音,京城的报晓者敲打着铁片,沿路颤悠悠的吟唱着:“普度众生,救苦救难,诸神庇佑,平安吉庆——”
原本这句唱词里是“诸佛庇佑”,但自从海事新闻报刊登了佛祖死了的消息后,信佛者锐降,为了顺应宋徽宗喜好道教的爱好,报晓者将这句话改成了“诸神庇佑”。
报晓者拖着长腔,唱完了祈福的话,马上继续唱道:“卯时已至,晨光熹微。天色晴明,正宜出游。年少努力,每日图早。前程似锦,财源广进……”
黄庭坚与张耒彼此相对无语,正彷徨间,一阵清脆的马蹄打破了街道的宁静,街尾有三人骑着快马奔跑着,这三人身穿一身绿衫,黄庭坚一看,眼前一亮,连声召唤:“在这里,在这里。”
来地是赵兴的快报使。这些快报使是大宋驿路体系外另一套邮递系统,它只负责民间业务。为了区别与朝廷地驿差,赵兴给他们起了一个名字,叫做“邮差”,穿一身绿衣,制服颇似现代邮差。
三名驿差翻身下马。分别向二人行了个礼,各自从身边掏出一个信筒,那信筒上刻着三句诗,是苏东坡的诗。黄庭坚与张耒赶忙打开竹筒,倒出三个纸卷,而后按苏轼诗中的诗词顺序。将纸卷对在一起,拼出了字词。
纸卷上只有寥寥六个字:“你罢朝、我兵谏。”
黄庭坚满脸震惊,他看了看张耒,难以置信的蠕动嘴唇,无声的将这两个字又念叨了一遍,张耒琢磨半天,一拍松垮垮地肚子。将肚子擂的如同鼓响:“唯有如此了,三部六省已经架空了,朝廷还要我等何用,唯有罢朝以示抗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