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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节

安琪(耽美)-第5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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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安琪没有在虞清桑身上多费心思,仿佛他的头脑有这功能,自动的就把虞清桑从记忆中剔了出去。
  他只是在想那名矮胖军官的身形——真像相川莲,也许就是相川莲本人?
  唐安琪想的没错,矮胖军官,果然就是相川莲。
  相川莲和虞清桑在和室门前脱了皮鞋,然后迈步共同进入。双方在一张长方矮桌两边相对着坐下了,相川莲不看身边美貌侍女,而是抬眼瞄准了虞清桑。
  “啊,虞桑!”他会说中国话,而且说的不算坏:“你在北平还好吗?”
  虞清桑垂下眼帘,不卑不亢的微笑了:“感谢将军的关怀,北平很好。”
  相川莲又问:“同僚如何?”
  听到这话,虞清桑抬头面向对方一笑,语气中带出了开朗的成分:“说起同僚,这倒是让人感到头疼了。”
  他不急不缓的继续说道:“将军,您知道我是一个乡下人。乡下人进了城,免不了是要闹笑话的。”
  相川莲哈哈大笑,觉得虞清桑这人真是有点儿意思。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相川莲带了一点醉意,询问虞清桑道:“虞桑,要不要来天津?”
  虞清桑摇了摇头:“将军,我还没有看透北平。”
  相川莲发现虞清桑总能把一件庸俗平常的事情说得充满诗意。
  虞清桑在北平政府里也许混的不大如意,而他能够为对方在天津另找个位置——仅此而已,可虞清桑给出的回答,却仿佛带了极深刻的意义在里面,几乎让他联想起了人生命运之类的大题目。
  “啊……”他觉得面前这个中国人真是充满了玄妙的趣味:“北平的确是值得一看的。”
  虞清桑并没有对相川莲大拍马屁,他只是眼望对方,神情温柔悲悯的微笑,仿佛他是天下第一至善。
  虞清桑知道自己可以很讨人喜欢——除非是他主动想要做出破坏,否则活到如今,还没有人无故对他生过敌意。
  和相川莲一直把酒喝到深夜,两人谈的其乐融融。相川莲本是看不起中国人的,可虞清桑仿佛是没有国籍,并且站在一个相当的高度,悲天悯人说些废话,顺带着表明了他的反战立场。
  沦陷区的人,而又反战,这当然是件妙事。相川莲心想如果全沦陷区的人都像虞清桑这样,那沦陷区内的皇军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虞清桑也知道相川莲的心思,所以坚守立场不动摇,牢牢的保持住了自己那闲云野鹤般的高姿态。
  在天津度过一夜之后,翌日清晨,虞清桑带着宿醉,乘坐火车赶往文县。
  下火车后,他直奔新近建起的警备大队司令部,想要寻找吴耀祖,然而扑了个空。
  于是他调转方向赶往吴耀祖在文县的住处。大下午的,他在吴宅堵住了醉醺醺的吴耀祖。
  吴耀祖中午起床,还没有来得及洗漱刮脸,下巴一片铁青胡茬。大模大样的坐在一把太师椅里,他抬起腿来,把穿着马靴的双脚架到了前方桌上。
  一手攥着洋酒瓶的细脖子,他皱着眉头面对门口:“你怎么来了?”
  和衣衫不整的吴耀祖相比,虞清桑显得特别整洁利落,哔叽长袍上几乎没有一丝皱褶。随手关了房门,他拉过一把椅子,走到桌前坐了下来。
  面无表情的上下打量了吴耀祖,他平淡答道:“我来看看你。”
  吴耀祖打了个酒嗝:“我有什么好看的?你放心,我不会带着队伍进山打游击的!”
  虞清桑微微一笑:“我知道。打游击很苦,而且朝不保夕。既然能够在县城里安安稳稳的做大队长,又何必非要去山里活受罪?”
  吴耀祖狐疑的看着他:“虞清桑,你是在嘲笑我吗?”
  虞清桑轻描淡写的摇头:“嘲笑你?你还不值得让我费那个心思。吴队长,你要知道,如果安琪还在,这个位置也轮不到你。”
  吴耀祖攥着酒瓶对他一抱拳,吊儿郎当的说道:“多谢!”
  虞清桑却是沉默了片刻。头脑产生幻觉,让他感到自己怀里正有一尾活鱼再蹦。活鱼就是唐安琪,在他的心中,唐安琪总像活鱼一样活蹦乱跳的不听话。
  人这一辈子能有几个九年。他在唐安琪身上,就花了一个九年。九年中他心里只有这么一个人,培养他,控制他,照顾他,管教他;骂也骂过打也打过,疼也疼过爱也爱过。
  抬手抚向自己的心口,他并没有捉到活鱼,于是就立刻又清醒了过来。
  一挺身站起来,他看着吴耀祖说道:“吴队长,去把自己收拾收拾,然后到司令部办点正事。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坐上你这大队长的位置,如果再这样颓废下去,你对不起我。”
  吴耀祖哂笑一声:“是你怕不好对相川莲交差吧?”
  虞清桑绕过桌子走到他身边。一手扶上他的肩膀,虞清桑弯下腰来,压低声音问道:“你和我说实话,是不是真不想干了?如果是真,那我也不会勉强你。”
  说到这里,他好像很慈爱似的拍了拍吴耀祖的后背:“我可以去对相川大将讲,大将绝对不会因此怪罪于你。这样你成了自由的人,可以去天津投奔你的四舅。”
  听到这话,吴耀祖猛然扭头,近距离的盯住了虞清桑。
  虞清桑翘起清秀的嘴角,一脸云淡风轻的笑意。
  吴耀祖真想掐死虞清桑。
  在他想死也敢死的时候,虞清桑奋不顾身苦口婆心的把他救了回来。他的脖子上还留着浅淡疤痕——是虞清桑一把夺下了他手中的刀子,而当时刀锋仅差一点,就能切入动脉了。
  死过两次之后,他失了勇气,不敢死了。
  然后,他就落入了虞清桑的掌中。一步一步的走到今天,他闭着眼睛一路向前,有时甚至宁愿自己一脚踏入深渊。
  然而虞清桑为他选择的道路平坦宽阔,他瘸了一条腿,仍旧能够走得顺利。
  只是,他不敢再回长安县了。
  吴耀祖的心里很痛苦。
  他不想去当这个大队长,可是他由匪而兵的混到如今,除了耍枪杆子之外,再没别的本事与活路。三四十岁的人了,腿上还带着残疾,如果失了这个队长身份,他可怎么生活?难道真去四舅家吃一碗闲饭?那做不到,他没那么厚的脸皮。
  “怎么?”他问虞清桑:“又有新的人选了?”
  虞清桑对着他一歪脑袋,像是在逗小孩子:“我只是不愿强人所难。如果你实在想要离开,那我只好让李香亭上来代替你。”
  李香亭是先前唐旅的卫队长,如今也在警备大队里,有自己的兵。
  吴耀祖不再说话,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
  虞清桑这回笑着夺下他的酒瓶,又在他的凌乱短发上揉搓了一把:“开玩笑的,不要当真。吴队长,劳驾你振作起来吧!”
  吴耀祖依旧看着他,同时伸手从椅子旁边摸出手杖。放下双脚站起身来,他拖着右腿,一摇一晃的向外走去。
  此岸彼岸
  吴耀祖请虞清桑吃了一顿晚饭。
  这时候吴耀祖已经梳齐了头发刮净了脸。端坐在席位上,他看着依旧还是魁伟挺拔、相貌堂堂,只是精气神不足了,虞清桑不说话,他也不出声。
  两人默默的吃喝了一通,虞清桑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忽然问道:“陈家现在怎么样了?”
  吴耀祖低头答道:“对付着过。”
  “陈盖世呢?”
  吴耀祖仰头灌了一口酒:“还在牢里!”
  虞清桑欠身抄起吴耀祖面前的酒瓶,掼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在满室的酒香中坐回原位,他若无其事的继续说道:“把他放了。”
  吴耀祖抬头瞪向他:“你干什么?”
  虞清桑心平气和的告诉他:“酒里喝不出前程来,既然活着,就好好活,活的有个人样。因为你年纪和我相仿,所以我和你讲道理;如果你是安琪,我早动手了。”
  吴耀祖冷笑一声:“你还要打我一顿不成?”
  虞清桑反问道:“我若是当真打了你,你记不记恨我?”
  吴耀祖贪婪的喝干了杯中最后一点酒:“就算我记恨你,也不会是因为你打了我。”
  虞清桑听闻此言,一扶桌沿站起身来,迈步走到了吴耀祖的面前。
  抄起酒杯同样摔碎,他随即一手扯住吴耀祖的衣领,一手扬起来抽下去,结结实实的扇了对方一个大嘴巴!
  这一巴掌十分响亮,吴耀祖被他打愣了,仰脸直勾勾的看着他。而他沉下脸来,大声怒道:“不许喝了!”
  片刻的沉默过后,虞清桑俯□来,一边直视着吴耀祖的眼睛,一边抬手抚摸了他那脸上指痕。好像吴耀祖还是个无依无靠的小小孤儿,他语带怜惜的放低了声音:“耀祖,听话,人这辈子,总有千般万般的不得已,哪能那么任性,想怎样就怎样呢?县里的百姓都盖起房子过上日子了,你一个人在这里发什么疯?你要是真有好心,就振作起来,把队伍管好,别让他们骚扰地方;把粮税放轻,让百姓能缓过这口气来。”
  他直起腰,把吴耀祖搂到身前摸了摸脑袋:“一个人若是真心的想做好事,那无论他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都能做成。”
  然后他松了手,转身走回原位坐下,毫无预兆的改换了话题:“陈家毕竟是安琪的岳家,现在过了风头,日本人大概也早忘了陈盖世这么个人。你尽管把他放了,如果上边有人查问,我来担着。”
  吴耀祖一言不发,铁青着面孔翻了他一眼。
  第二天上午,陈盖世重新见了天日。
  他没什么大罪过,就是不给日本人面子,所以在牢里蹲了大半年,隔三差五挨两顿打。出来时他披头散发臭气熏天,已经没了人样,而且可能是受的刺激太大,变得不大认识人了。
  虞清桑亲自把他送回陈家,又对陈家的当家人——陈盖世的一个哥哥——说道:“对不住,我当时没能护住县长,如今也只能做到这里了。”
  陈家那一大家子人早已七零八落,现在残存的二十来口人挤在轰炸中留存下来的一排破房子里。陈家众人也都知道虞清桑现在的身份,本该冷落着他,可是他把陈盖世救出来送回家,这是恩情,所以就没人肯去真的冷落。
  虞清桑又给了陈家一笔款子,让他们拿去卖粮食吃。在他告辞离去之时,陈家人稀稀落落的站在门口,表情心情都很复杂的目送他远去。
  因为吴耀祖死活不肯离开文县,所以虞清桑只好独自回到了清园。
  虞太太留在清园中独自过生活,身边带着一个嘉宝。外边发生了多大的变化,她不知道。虞清桑不让她多出门,她老老实实的,就真不出。
  一岁多的嘉宝穿着开裆裤,已经开始学习走路。自从渐渐退去一身奶膘之后,他那面貌越发类似其父。虞清桑把这孩子抱到大腿上,低下头轻轻亲吻他的额头脸蛋——这回可知道安琪小时候是什么模样了,他想,就是嘉宝这样。
  虞太太拘谨的坐在他面前,向他报告生活情形——粮食够,菜肉够,已经给嘉宝做齐了夏天的衣裳,冬天的棉裤棉袄却是没有预备,因为嘉宝长的太快,所以不敢确定尺寸。
  虞清桑很有耐心的倾听着,不时的点头答应。虞太太的嘴里只有一个嘉宝,嘉宝长嘉宝短,嘉宝吃得多,嘉宝力气大,嘉宝夜里要尿两次,嘉宝屁股上有一块胎记,怎么先前就没留意到呢?亏得是长在屁股上了,没事。
  虞太太说完了嘉宝,也就没什么可说了。虞清桑告诉她:“晚上,吃包子吧!”
  虞太太得了旨意,便要去厨房亲自拌包子馅。虞清桑没让她喊奶妈子过来,表示要自己来抱嘉宝。
  嘉宝并不怕生,眼看虞太太走了,他也不哭不闹,反而是好奇的扭头去看虞清桑。
  虞清桑目光温柔的也看着他。低头在他那花骨朵似的小嘴上亲了一下,虞清桑垂下眼帘,用手指轻轻捏住了对方白白嫩嫩的小**。
  唐安琪的影子又在他脑海中浮现出来了,他忽然深深低下头去,用嘴唇在那软软的小**上蹭了一下。
  然后他抬起头搂住嘉宝,口中低低唤道:“安琪。”
  嘉宝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百无聊赖的开始吮吸手指头。
  虞清桑在清园住了三天,三天里他从早到晚的逗弄照顾嘉宝,嘉宝很快就喜欢上了他,甚至为他抛弃了虞太太。
  他把嘉宝当成了小唐安琪,让嘉宝在他的怀里可劲撒欢。把嘉宝抱到唐安琪住过的屋子里,他可以带着孩子津津有味的玩上一整天。
  三天之后,他返回了天津,又去和相川莲做了两三番长谈。
  在四月中旬,他随着相川莲一起前往北平。
  其实在北平的临时政府里,他的境况并没有他所描述的那样糟糕。首先他是相川大将硬塞进来的人,仅这一点便足以令同僚对他十分高看;除此之外,他的上峰们也都知道他与众不同——他有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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