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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花吟孽 作者:尤阡爱(晋江vip2013-07-16完结,阴郁腹黑男的变态爱情史)-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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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进入蕣华园没走几步,就见前方有一抹单薄绯红的影子,在花荫间半隐半现,宛然水墨丹青画上的那一笔惊艳。
  遇到对方,傅意画脸上也没有太大反应,倒是秦孤茉私下骂声晦气。
  颜红挽今天只身一人,青丝以一支珊瑚簪子斜斜挽着,披覆肩背,几近脚踝,她半俯下身,正伸手轻轻拨弄着一株瑞香花花瓣,察觉来人,抬首,直起身,发丝随着衣纱拂动,便有云游水流之势。
  她目光从二人身上扫过,很快又垂落眼帘。
  秦孤茉仰起下颌,挽住傅意画的手臂,趾高气扬地看着她。
  颜红挽倒也识趣,低首莲步,默然离开,当从傅意画身旁经过,倏一抬眸,若悲、若殇、恍惚有泪,衔而动魄。
  傅意画心头一震,那时恍疑梦中,竟觉不可思议。
  仿佛是一种许久未曾有过的慌乱,他几乎抑制不住,就要回首寻着那身影而去。然而终究还是很平静的,站在原地,纵使极其轻微,也依然能感受到,那人芬芳的发梢缠绵一般地从肩头滑过。
  ********
  日落黄昏,风卷珠帘,白天嬉戏的蝴蝶栖隐花下,但闻池畔虫儿轻吟,叫得却是欢了。
  宝芽端着托盘出屋,见到门口来人,不禁大出意料,先一怔神,才赶紧上前迎候。
  傅意画瞥向那厢被灯火映亮的闺房,声音淡如碧湖浮萍:“她做什么呢?”
  宝芽忙答:“晚上用过膳,这会儿正在房里练字。” 
  傅意画点头,举步入内,宝芽从外关上房门,却不敢走远,坐在檐下小阶处候着吩咐。
  傅意画长指挑开珠帘,果见颜红挽背身相对,正坐在桌案前提笔写着什么。听到背后动静,她纤细的身形宛如风中香蒲,轻轻摇曳而晃,转过头来,那一眼,惹得红尘纷乱,花落无声。
  看到对方,她略微诧愕,想了想,放下墨笔,起身至他跟前不冷不淡地行了一礼,接着坐到镜台前,手执象牙梳,臻首微俯,青丝委地,一下复一下地梳着,那幅画面叫人看来,端的绝妙不可言喻,好似月下琼娥出浴,美到了极致。
  以前她冷冷淡淡,即使人来,也视若无睹,今日反倒异于往常,虽不至于笑脸相迎,却多出几分温顺婉约。
  傅意画慢慢走到跟前,目光落在那头乌黑的长发上,生得格外好看,跟一团黑絮似的,柔柔软软,又浓又密,散来一缕醉人心脾的香,仿佛黑夜里逃匿的妖精,抓不着,只能回味无穷。
  傅意画伸出一只手,搁在半空,似乎有些犹豫着,微微地发颤,尔后覆上她的肩膀。
  颜红挽仰起首,掀眸,朝他莞尔一笑,便又低下头去,模样万般乖顺。
  傅意画看得心头一震,便有难以名状的喜悦从眸底涌现,缓慢开口:“难得你这是想明白了……其实仔细想想,做那些事又有何用,到头来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颜红挽抿下嫣唇:“我只是怕……”
  “怕什么呢,你若肯乖乖的听话,我还当真杀了你不成?”傅意画默默凝视她,眼睛里拂动着缱绻柔情,旁人见了,只怕会震诧到不知所措,“就让以前的事都过去,你总记在心中,不是熬着自己,又是熬着谁?”执起那只青葱般的素手,禁不住喟叹,“瞧瞧,摸着恨不得只剩下骨头了。”
  “以前……以前……”颜红挽低不可闻地细语,继而将手抽出来,“有什么关系,反正也死不了。”
  傅意画见她耍起小性儿,反而更喜欢得紧:“你这是跟谁怄气呢?”回想今日园子里的一幕,总算有些成效,“有话便说出来,别老堵闷着。”
  颜红挽偏过脸,手指头绞弄着发梢,神态间略略忸怩:“宝芽受了委屈,我这个做主子的也被人当成笑话看。”
  “原来是为了一个丫鬟。”傅意画感叹道。
  “她毕竟是我身边的人,我既替她做不了主……只盼着、只盼着自己死了以后,她能落得个好的归宿。”
  傅意画冷隽的眉峰一皱:“好好的,偏提这种晦气做什么?”瞅她不语,嗓音又放得低柔,“其实这还不好说,我答应你,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难为她。”
  颜红挽嘴角弯个弧度,浅浅淡淡,若云现一刹:“庄主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听到她的称呼,傅意画脸色有短暂阴晦,但此际也不愿逼她,揽了那柳腰在怀:“你说你,别人都求着能多得我一些宠爱,或是求些金银首饰,偏你只顾着一个丫头。其实你为她想,倒不如多替自己想想,那些下人一个个都鬼灵精似的,还不是见风使舵。这点道理我不说,你总该懂的。” 
  他说话向来冷漠含威,叫人不寒而栗,偏偏这个时候,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宠溺的味道来。
  颜红挽在他怀中无话。
  傅意画只道:“方才见你写字,倒是认真。”
  颜红挽略微沉下头,眸之幽丽,近深近诡:“不过心中所想,有感而发罢了。”
  “哦?”傅意画兴致大起,“写些什么,那让我也瞅瞅。”
  随她来至桌案前,上面摆着几张浣花笺,字迹宛然,隐隐还散着墨香的清雅,傅意画仔细瞧来,居然全是一首首幽怨缠绵的小诗:
  “恪嗟余只影系人间,如何同生不同死。”、“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不是长。”、“重叠泪痕缄锦字,人生只有情难死。”、“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枕前泪共帘前雨,隔箇窗儿滴到明。”……
  傅意画看完,面色勃然一变:“你这是写给谁的?!”
  颜红挽幽幽地抬起脸庞,烛光下,眉目静好,仿佛不知他所问。 
  “这便是你的心中所想,有感而发!”傅意画却像遇到蛇蝎一般放开她,黑邃的瞳孔凝动,隐抑着不易察觉的悲绪,“你还没有忘记他……”
  颜红挽冁然而笑,那种笑,好像从花蕊里冒出来的小刺,尖尖的,极美,却也极其恶毒,冷不防就会戳入心窝。
  傅意画这才恍然,今天她是故意引他来这里,故意让他看到这些东西,故意要让他明白,故意要刺痛……
  愤怒的火焰在胸膛里疯狂燃烧,最后化为凄凄冷冷的烟灰,那时与她相视,眸子中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怨毒。
  狰笑瞬后,傅意画伸手抚上她白皙的脖颈,就像做着某种温柔的爱抚,一点点地用力、掐下去,能够感受到皮肤下那柔弱的血管,用着只有她能到的声音,凑于耳畔轻轻地呢喃:“他死了……”
  颜红挽睁大眼睛,呼吸有些困难。
  生怕她没有听清,傅意画嗅过耳鬓的幽香,缠绵一般不断地絮絮低语着:“听到没有呢……他、死、了,五年前就死了呢,如今怕是连骨头都没有了,你想吧……就是想一辈子,想到死,也回不来了,哈哈哈哈……”
  被掐住血管,颜红挽脸上浮现脆弱而又痛苦的神色。 
  傅意画阴冷的眉色间掠过一痕扭曲的恨意,愤怒之下几乎用尽全力,那人软软的呼吸扑上来,好似燕子温绵的哝息,下一刻便会停止。
  明明恨她,恨不得要她死……可是最后,傅意画修长的五指仍旧一松,颜红挽踉跄两步,俯下身呛咳。
  数张浣花笺被撕扯成碎片,傅意画信手一挥,恍若纷舞的蝶儿在半空翩跹而落。
  隔着凌乱飘飞的纸屑,颜红挽抬首瞅去,傅意画长身玉立,那张苍白近乎刻薄的俊容上是如冰如雪的冷漠,耳际倏然就想起方才的那句话——
  回不来了……真的、回不来了……
  他拂袖而去,宝芽惶惶然地跑进来,见她无恙倒是松了一口气。
  颜红挽无言坐在床边,孱身寂寂,宛然水榭侧畔一剪伶仃的影子,守着一地残纸。
  苍穹有泪,掩在千重夜色中,孤星冷月,无箫音,更断肠。
  


☆、星堕

  深夜,傅意画来到凝静轩,秦孤茉一扫先前不悦,为他捶肩揉背,伺候得妥贴周全,偏偏那人连句夸赞也无,只一味阅着书卷。
  秦孤茉甚感无趣,干脆试探性地问:“我听说庄主今日,去了红颜阁……”
  傅意画浓眉颦动,乜斜了一眼:“你消息倒是灵通得很。”
  被他暗讽,秦孤茉噤口不提。 
  傅意画另有所思,提醒道:“那个女人,你最好少去招惹。”
  秦孤茉稍怔,尔后才寻思过来他指谁,嫣然巧笑,还当他是怕自己吃亏:“瞧庄主说的,难道她是毒蛇,还会把我吃了不成?”
  她一副浑不在意的口吻,手指也变得不安分,从肩膀游滑到他的胸口,傅意画霎时一股厌烦,推开她的手,起身离去,只剩下满脸无措的秦孤茉。
  春去匆匆,芙蕖香满池,蜻蜓穿荫拂裳,那枝头的蝉叫得日甚一日,方是夏初,就开始扰的人不得安宁。 
  蕣华园的瑞香已有了几分落败的预兆,那人仿佛不舍,总在朝暮流连,夏未褪,便盼起了来年的春。
  秦孤茉与她在园中不期而遇,悻悻然,自那次事后,傅意画再没来过凝静轩,心里总隐约觉得与她有些关系,今日一遇,虽不是明目张胆,但也免不得了夹枪带刺,捻起一方丝帕掩住鼻,朝背后的柠儿抱怨:“讨厌死了,每次一经过这地方,便快呛得人喘不上气来。”
  柠儿连声附和:“可不是,夫人近来身子不适,到园里散散心,偏偏总能遇到一些不愿见的不愿瞧的,坏了心情。” 
  宝芽气得牙痒痒,却不敢再给颜红挽惹出事端,只听着那主仆一言一语,整张小脸涨得红紫,恨不得拿棉花塞住耳朵。
  秦孤茉也仗着上次傅意画非但没有责备,反倒对自己宠爱倍增一事愈发盛气凌人:“本是挺好的园子,可惜净种了些不讨喜的,如果换做梅花,到了冬天或许景致不错。”
  “夫人说得是呢,冬日踏雪赏梅,怎说不是一件妙事。况且庄主这么疼夫人,把这里改做梅园,庄主必定会答应的。”柠儿谄笑着说完,一抬眼,就见颜红挽正朝自己幽幽地笑,倏然联想到从死坟中乍跳出来的森白人偶,莫名奇妙地惊出一身冷汗来,脚底一趔趄,撞到秦孤茉。
  秦孤茉正欲斥她慌慌张张个什么劲儿,孰料被这么一撞,竟真有点头晕目眩,柠儿赶紧扶住她:“夫人,您哪里不舒服吗?”
  秦孤茉脸色有点发白,摇摇头:“没、没什么……”
  柠儿到底不经世事,嘴里嘀咕道:“怪了,最近人总是不精神,胃口也不大好,要不让管家请位郎中来给夫人瞧瞧吧。”
  秦孤茉确实不太舒服,此刻也没功夫跟颜红挽斗气,被对方搀扶着离开。
  颜红挽静立原地,若有所思一般,许久,眼波微转,潋滟盈寒,似凝沉了碎玉流晶,目光从她们消失的方向掠过,便是雪融化的气息,幽幽凉凉地沁入空气里。
  秦孤茉回到房间,左等右等也不见郎中来,不耐烦下,催柠儿出去问个究竟,约莫两刻功夫,柠儿探得消息回来,低头尴笑,分明一副欲诉难诉的光景。
  秦孤茉情知有异,禁不住冷哼:“莫非派人到阎王庙请去了?是死是活,也该有个说法。”
  柠儿解释说:“人是请来了,只不过刚到半道,就被那宝芽拦住,说是她家主子又犯了心疾,得赶紧瞧一瞧,周郎中不敢耽搁,就随人先去了红颜阁,奴婢想这还不是一会儿子的事,便守在外面,谁知没多久又传出事,周郎中不小心被炭炉伤到了手,红彤彤地一片,道是今天没法诊病了,奴婢这才赶回来。”目睹秦孤茉脸色难看得厉害,忙出起主意,“天下郎中多得是,又不缺他一个姓周的,要不奴婢再跟李管家说说,请个其他人来给夫人瞧瞧。”
  秦孤茉呵斥:“你懂什么,这周夫道行医四十多年,最是精通黄岐,放眼整个斾州,有哪个能跟他相提并论?况且庄主对他颇为信任,庄内家眷大病小病,一向是由他诊断的。”
  “那……”柠儿不敢轻言了。
  秦孤茉想自己偶尔头晕一回,也无大碍,思绪一转,恨恨道:“我问你,那个贱人瞧出什么毛病没有?” 
  柠儿摇头:“没什么大概,只说气郁不顺,外加身子底薄,开了点舒心调神的药方和一些养身用的补品。”提到这里,她耸耸肩膀,在秦孤茉身边伺候久了,倒也学出几分尖酸刻意的模样来,“奴婢特意问了,那补品里尽是些名贵药材,价格不菲,给她用当真可惜了。”
  秦孤茉咬住一口银牙,露出报复性的冷笑:“你这就去找李贵福,告诉他给红颜阁的那一份补品,就先送到我这里来好了,凭我私下里给他的好处,他不敢不答应。哼,那贱人既敢跟我抢人,我便以牙还牙!”
  事后,一切俱随了秦孤茉的意,红颜阁那厢也静悄悄的也没个动静,秦孤茉只当她们不敢滋事,暗自得意,日子便风平浪静地过了一阵儿。
  亭阴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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