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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节

胡雪岩全传(三本合集)-第7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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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来,阿珠的娘的想法也不大对!她以为我帮了她家的忙,她就得把女儿许配给我,作为报答。其实桥归桥,路归路,我帮他们的忙,又不是在想他们的女儿。”

    哼!假正经!阿珠不由得在心里骂,同时想起胡雪岩当初许多勾引的行径,脸上有些发烧,暗暗的又骂了句:不要脸!

    再听下去,她比较舒服了。“讲句良心话,”胡雪岩说,“我喜欢不喜欢阿珠呢?当然喜欢的。不过,我不肯委屈阿珠。冰清玉洁,大家小姐不见得有她那样子的品貌!世龙,她嫁了你也是委屈的。”

    “我晓得。”陈世龙自惭的点一点头。

    “你晓得就好。”胡雪岩又说,“总要格外对她体贴。”

    陈世龙依然是那句话:“我晓得。”

    口口声声顺从着,倒象真的已把人家娶到手了似的。阿珠心里非常不服气,同时也有些奇怪,听口风好象他们早就瞒着自己,暗中做了“交易”,倒要仔仔细细先把事情弄清楚,然后再想报复的主意。

    这回是陈世龙在说话:“胡先生,那么,你看我这件事该怎么办?赤手空拳,一点底子都没有。”

    “有我!”胡雪岩答得极其爽脆,“我今天一共有三头媒要做,一头已经成功了,还有一头要看看再说,再有就是你这头媒。老张那里我一说就成功,你丈母娘更不用说;最听我的话。阿珠最孝顺,只要跟两老说好了,不怕她不答应。”

    原来如此,阿珠心想:拿我父母来压我,所以有这样子的把握,那也太目中无人了。于今之计,第一步先要在爹面前说好,不可轻易答应。到时候叫你干瞪眼!

    刚想得好好地,立刻又是一愣,因为胡雪岩说破了她的心思,“不过”,他说,“阿珠的性子最做,服软不服硬,也要防她一脚!就算父母之命,勉强依从,心里一千一万个不甘心,将来也不会对你怎么样好的。所以说到头来,两厢情愿最要紧。你总要记住我这句话,阿珠服软不服硬。处处依她,包你一辈子有福享。”

    听到这几句话,阿珠心里又酸又甜,同时也觉得泄了气,什么劲道都拿不出来了。不过总还有些不甘,不甘于如此受人摆布,同时也觉得不能就这么便宜了陈世龙。

    “我的打算是这样,看看年底办喜事来不来得及。如果来不及,就今年‘传红’,明年‘入赘’……”

    “入赘!”

    陈世龙大声插嘴,光听声音,就知道他不愿,在后舱的阿珠不由得就把心悬了起来。

    “又不是要你改姓张,不过两家并作一家,也不是什么失面子的事!”

    “不改姓就可以。”

    “你不要得福不知!”胡雪岩故意这样说给阿珠听:“就算你想改性,阿珠也许看你不上眼。”

    陈世龙露着一嘴雪白的牙齿,不好意思地笑了。这笑容正落在壁缝中向

    外张望的阿珠眼中,她的感觉是得意的舒服。

    “老婆虽好,吊在裙带上一步不离,也太没有出息了。”胡雪岩说,“湖州丝行有你丈人、丈母娘在,尽可以照料得了。我希望你在上海帮我的忙,跟老古把洋文学学好,将来受用无穷。”

    “好啊!”陈世龙很兴奋地,“古先生的洋文,说得真是呱呱叫,我一定跟他学会了它!”

    “这才是!”胡雪岩用欣慰的声音说,“好在丝生意上有关联,常常要回湖州,有得你跟阿珠亲热的时候!”

    要死!阿珠一下子绯红了脸,顿时觉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却又不敢弄出声响来,怕前面发觉她在偷听,于是蹑手蹑脚,掩到自己铺位上,手抚着一颗突夹在跳的心,细细去想他们所说的那些话。

    这一想恩得忘掉辰光,直到老张在喊,她才警觉,朝窗外望了一下,太阳当头,已经中午了。

    “来吃饭!”老张问道,“阿珠,你在作啥?一直不见你的人?”

    “我睡着了!”她自己觉得这句话答得很好,睡着了便表示根本没有听见胡雪岩和陈世龙的话,见了面就容易装糊涂了。

    她装人家也装,在饭桌上胡雪岩和陈世龙一如平时,倒是老张有许多话,因为这天下午船泊德清,就要分手,胡雪岩和陈世龙往南到杭州,老张带着女儿,原船往北回家,自然有些事要交代交代。

    当天下午,很早就到了德清,船一泊定,胡雪岩邀老张上岸走走。阿珠立刻想到,他们是有关自己的话要谈,她上午躺在床上想心事,就已经盘算过,这件终身大事,不管怎么样,要自己回到湖州先告诉了娘,再作道理。

    如果她爹一答应,便毫无商量的余地。她不甘于随人摆布,因而打定主意,这一天要一直跟爹在一起,不容胡雪岩有开口的机会。

    那么此刻怎么办呢?唯一的办法,仍是跟着不放,胡雪岩总不见得当面锣,对面鼓,有自己在场,便好意思提做媒的话!

    于是她接口喊道:“爹,我也去!”

    胡雪岩自然不要她去。这容易得紧,想都不用想,便有了话,“阿珠,拜托你,替我把零碎东西收拾收拾,好不好?”

    “是啊!”老张老实,“要掉船了,各人的东西该归一归。你不要去!”

    这一说,胡雪岩又有了话,“对的!”他喊道,“世龙,你也看一看,哪些东西该带到湖州送人的,跟阿珠交代清楚,不要弄错了!”

    说完,他跟看张扬长上岸,有意把陈世龙留在船上,好跟阿珠细诉衷曲。

    阿珠心里实在有些气不过,想想自己真象《西游记》的孙悟空,怎么样也翻不出胡雪岩的手掌。这份闲气,此刻自然要发在陈世龙头上了。

    “他们上岸去做啥?”她气鼓鼓地问。

    陈世龙本来就聪明,加以这阵子跟着胡雪岩,耳濡目染,学会了许多待人处事的诀窍。这样一件有关自己一辈子的大事。当然更不敢疏忽,所以这时不忙着答阿珠的话,先抬眼看,用心想,要把她的态度弄明白了再说。

    他在想:阿珠问到这句话,就可以证明,他们上午的那一番谈话,她已经听得清清楚楚,此刻是疑心胡雪岩跟她父亲去谈她的终身。既然如此,上午为何不站出来说话,此刻却大光其火?可见得光火是闹脾气。她的脾气他也摸透了,越顶越凶最好的应付办法是让她发不出火。

    于是他赔笑答道:“这我倒不晓得。要不要我追上去问一声?”

    “难为你!”阿珠一波刚平,一波又起:“你们师父徒弟,一上半天,乱七八糟在讲些什么怪话?”

    既然叫穿了,陈世龙何可否认?但怎么样承认呢?笑而不答,惹她反感,细说从头,就会把胡雪岩苦心设计。说到了她心里的那番话的效用,付之东流。左右不是,十分为难,而阿珠看他不答,似乎又要光火了。

    一急急出一个计较,觉得就象筑堤防水一样,多少日子,多少人工,辛辛苦苦到了“合龙”的那一刻,非要眼明手快,把握时机不可,河官到了合龙的时候,如果情况紧急,往往会纵身一跳,跳在缺口里,身挡洪流。别人看他如此奋不顾身,深受感动,自然一起着力,得收全功。现在自己也要有那纵身一跳的勇气,大事方得成功。

    想到这里,他毫不犹豫地双膝一跪,直挺挺地跪在阿珠面前说:“既然你已经都听见了,也就不用我多说了。阿珠,我一条命都在你手里。”

    阿珠不防他有此一着,急得胸头乱跳,急的是怕人看见不象话,便低声喝道:“怎么这副样子?快起来,快起来!”

    “起来也容易,你说一句,我就起来!”

    这一句是什么?阿珠自然知道,但就是心里肯了,也就不出口,那便只有先吓他一吓,“你越是这么赖皮,我越不说!起来,起来!不然,我永远不理你。”

    陈世龙是打定了主意,非要一下子有个了局不可,因而用毫无商量余地的声音说:“你不说一句,我永远跪在这里!”

    “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人!”阿珠恨声说道,“你要我说什么?”

    “你自己晓得的。”

    “对了!你晓得,我也晓得,不就行了吗?”

    听得这一句,陈世龙一颗心踏实了,笑嘻嘻地问道:“真的‘行了’?”

    “不要罗嗦!”阿珠把脸一沉:“你再不起来,行了也不行!”

    到此地步,不能再不听她的话,但陈世龙还要试探一下,“起来可以,”

    他说,“你拉我一把!”

    “不拉!为啥要我来位你?”阿珠拿手指刮着脸羞他:“ ‘男儿膝下有黄金’,就是你两个膝盖不值钱。”

    “就看在‘膝下有黄金’的分上,扶我一把!”陈世龙一面说,一面把手一伸。

    阿珠真不想理他,但她那只右手跟心中所想的不一致,莫名其妙地就伸了出去,等陈世龙拉住她的手,可就不肯放了!他站起身来,一只手紧握着她的手,坐向她身旁,另一只手很快地伸向船窗,只听“喀喇”一响,舱中顿时漆黑,木板船窗被拉上了。

    阿珠轻声喝道:“这是干什么!”

    “不干什么!只要亲亲你!”

    “你敢!”

    “敢”字不曾出口,已让陈世龙一把搂住,也不知他的一双眼睛是怎么生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他那两片嘴唇会一下子很准确地找着了她的嘴唇,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阿珠又羞又急,却又有种夏天伤风闭汗吃酸辣热汤面的味道,是说不出的刺激而痛快。但舱里虽然黑漆一团,外面却是朗朗乾坤,如果让人发觉,怎么还有脸见人?因而,一颗心提到了喉头,口干舌燥,满头大汗。

    “放手!”她好不容易才能扭过头去,这样低声说了一句。

    “再亲一个!”

    “还要?”阿珠发怒了,“你不要弄得人怕了你!”

    这是极严重的警告,陈世龙适可而止,放开了手,拉她坐了起来,温柔地问道:“要不要开窗子?”

    “自然要开的。”说着,她自己伸手去拉开了窗子,等光亮扑了进来,她赶紧避开,缩向外面看不到的角落,理理鬓发,拉拉衣襟,闭着嘴,垂着眼,仿佛受了什么委屈似地。

    “阿珠……”

    “你不要再跟我罗嗦!”她抢着说道,“安安分分说几句话,不然,你就替我请出去!”

    陈世龙不响,只嘻嘻地笑着,一双眼睛盯着阿珠,从头到脚,恣意赏鉴,把阿珠看得既窘且恼。

    “你不要这样子盯着人看,好不好?”阿珠白了他一眼,“又不是不认识。”

    “对不起!”陈世龙笑道,“我舍不得不看。”

    这话说得她别有一股滋味在心头,于是语气缓和了:“好也好在心里好了!何必一定都要摆在脸上呢?你脸皮厚,不怕人笑,也要给人家想想。”

    说到这话,陈世龙便把视线避开。但立刻又拉了回来,不见阿珠的脸,就象失落了一样什么要紧的东西,一定得找着了,才能安心。

    就这片刻的沉默,阿珠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比较平伏了,摸一摸险,也不再那么发烫,于是便说,“我要好好问你几句话。你是不是规规矩矩的告诉我,就看你自己的良心!”

    “好!”陈世龙斩钉截铁的回答,“我一定凭良心。你说好了。”

    “你跟你师父,老早就谈过我的事?”

    “是的。老早谈过。”

    “怎么说法?”

    “这话就难说得清楚了。”陈世龙说,“话很多,不晓得从哪里说起。”

    “照这样看,你们不知道打过我多少遍主意了!”阿珠又想起他们“私相授受”的可恶,便发怨声,“只怕让你们把我卖到外国,我都不晓得。”

    “哪个敢打你的主意?”陈世龙故意装得很认真他说:“第一个我就不依!”

    “哼!”阿珠撇一撇嘴,“ 你是好人,如果你是好人,为什么这许多日子,你一句口风都不肯透露?”

    “不是不肯,是不敢!”

    “为啥不敢?”

    “怕碰你一个钉子,以后的话就难说了。”

    想想这也是实话。但她同时也想到,自己在小姐妹淘里,被公认为厉害角色,比起胡雪岩和陈世龙来,差得就太远了,如果他们真的起下什么没良心的意思,自己一定被他们摆布得走投无路。然则自己所倚恃的是什么呢?

    是陈世龙的一颗心,能收服了他的心,自己才可以放心。

    想到这里,觉得要恩威并用,体贴固然要紧,但也要立下许多“规矩”,不可迁就。当然,这是以后的话,眼前还得多打听一些关于自己的事。

    “胡先生到底怎么说我?”

    “胡先生”这个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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