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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2节

惊雷逐鹿-第6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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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鸟铳或者火铳上最重要的‘铳筒’(火铳的‘身管’),本朝常见制法不外乎两种,一种是内外两层嵌套,另外一种则是三截铳管焊接一体。

内外两层嵌套的铳筒,是以‘铁铤’一条大如箸者为‘冷骨’,卷裹上烧红的铁,直接在冷骨上锤锻,打成口径有大有小的两个‘铳筒’,尔后两个嵌套相包,其法与火炮的铸造大体类似。虽然此法无法做出太长的‘铳筒’(大多长不过三尺),但是铳筒一体,接合紧固,口径较大,在较近的距离其杀伤火力也甚大。

由于人们从过往的火器使用经验中,知道“夫透重铠之利在腹长,腹长则火器不泄,而送出势远而有力”,所以总是极力使‘铳筒’‘炮身’变得更长,因而就出现了先打造出两截或者三截‘铳筒’,最后焊接成一体的制法(若焊接不好,则易炸膛),即《天工开物》“佳兵”之篇所谓“先为三接,接口炽红,竭力撞合。合以后以四棱钢锥如箸大者,透转其中,使极光净,则发药无阻滞”也。此法虽然可制成较长的‘铳筒’,但焊接而成的铳筒,紧固不如两层嵌套相包而成的铳筒,相对的就没那么可靠,而且一味的使‘铳筒’变得更长,因为受到相关的其他因素和条件的限制,过长的‘铳筒’在射距和杀伤火力上差强人意,未必就能达到人们的期望,却是有失中庸之道了。

总而言之,不管是两层嵌套,还是三截焊接,这样制成的‘铳筒’还是粗胚,‘铳塘(膛)’内粗糙而不光滑匀净,孔径又甚小,工匠们还得重新将铳膛钻大钻光,修磨光净,并锉焊出‘准心’、‘照门’、‘火台’、‘后门丝转’等重要机括部件。

因此镗钻工房极为重要,每次官员例行查察,别的工房都可偷懒不去,此处却是必定要到,否则那玩忽职守的罪名可是绝对推不掉的了。

狄黑等各衙官员在芮重九的陪同之下,细细查察询问。

中土帝国所用‘鸟枪’,筒长药多,行远可二百步外,百余步内可伤敌残命,而‘鸟铳’至远可达百余步,五十步内伤敌,三十步内火力最为猛烈致命;平虏军的军用远近火铳,多随铳配有简略的铳表和铳尺(合称表尺),以便于士卒平时训练和战阵取准击敌。各衙官吏多是熟悉实务者,每有询问,必中关节,也幸亏芮重九熟悉诸般火器,虽然不曾从军,却也件件兵器都能上手玩个三招两式,又能将其中肯綮关节说出个一二三四,因之却是每问必答,应对如流。

“自西域入贡的鲁迷铳,及远取敌,据说便是突厥奥斯曼往昔所用火枪,当时虽然优良,如今我西北已经有新式火枪火铳可以代替,自也不必多说。

至于我平虏军缴获突厥奥斯曼苏丹近卫新军所配的‘图菲克’火枪,亦很优良,只是仿造成本高昂、颇费工时,如今用兵四方,府库仓储支应唯艰,短时间内也难以备齐物料大批打造,充备军用。

这位大人所说子母铳一类,目前品类繁多,愚见以为掣电铳(佛朗机子母铳)、鹰扬铳(长管的掣电铳)是为其中佼佼者。此类火铳,举凡子铳、扳机、火门、准心、照门、表尺等精巧机括皆以铜为之,成本倍之,工时颇长,工价银也极高昂,西北财赋委实难以支持,我工业社亦难以大量承造。呵呵,也就是一些个赏金客、标师、边外移民、远途客商,才会不惜高价,求取此等新奇火器以为防身御盗之倚仗。再者,子母铳未经大阵实战,有何优劣,也未深知,我等怎敢造次;其形制样式又与我西北目前规制不符,士卒自购试用则可,如果全军大量配备,恐于战阵调配、辎重输运上碍难亦多。”

各衙官吏听得芮重九此言,倒也觉得在理,斯民有斯爵,风范气度果然就是不一样儿,言谈举止上便见出了识深谋远,见出了眼界之开阔,实在可畏也,可叹也,却又暗自服膺平虏侯的王道手段,你能想象这是一位工匠能够想得到、说得出的话吗?

狄黑因而笑道:“吾闻我中土四境铜产不足而铁产亦多有不美者,西域之地则铜铁饶富,故我西北工匠铸造火器尽量以熟铁、精钢为之,俾以俭省铜料,再辅以冶铸、锤锻、淬火、回火、退火等诸法,铸器亦有刚柔合一而工本低廉之妙。可见我西北物产虽有不足,而人力亦能因地制宜,匠心独运,弥其缺憾,而成巧器。”

众人笑而附合,之后也无别事,例行公事而已。

至于饮馔例敬等项,各衙官吏也不敢过于放肆,这里可是一位民爵公士‘八级能工’的产业,撕破脸的话,大家面上都过不去,而且西北境内到处都可能有监察院、税务巡检局、锄奸营、通政司、议政乡绅的耳目眼线,不管是哪一处的人往上头奏上一本,他们都会吃不了兜着走。如果不想惹上大麻烦,手还是别伸太长,吃相也别太难看。

**

静室香薰,四壁光明。

一人独处的狄黑席地而坐,刀凿齐下,专心致志的雕琢着一根黄柏木。

黄柏色泽温润,木质细腻,抚之如幼童肌肤,做成家私用具倒也别有风韵。由于柏木一般树眼疤疖比较多,一般人家的柏木家具往往上漆掩饰。阀阅世家俗尚天然,讲究天人合一,造办柏木家具反以树眼疤疖多者为美,柏木满身都是树眼疤疖才是难得上料,乃因树眼疤疖大小不一,布局随意天然,于人工所不能企及之谓也。

狄黑这些年镇守关中,越发沉稳自持,却是爱上了木匠活计,没事情的时候,想事情的时候,高兴的时候,郁闷的时候,都爱刀凿斧锯一番,尽跟木料较劲了。

木匠活计,家私用具,虽然多是做些牙子、矮老、横帐、卡子花、券口、托泥、三弯腿、搭脑、亮脚、马蹄足、束腰、鹅脖之类器件,但亦有高下文野之分,选料、用料、刀凿等等,都有讲究,既能遵循一定之规又能自出新意,出人意料,化腐朽为神奇,方是名家高手。

狄黑做木匠活从来不用紫檀、(黄)花梨、鸡翅、乌木、楠木等名贵木料,常用的也就是榆木,还有北方人有‘南榆’之称的榉木,偶尔也选用樟木、瘿木、核桃木等。

狄黑武技精湛,双手稳定有力,也不用尺、规,做木匠活计纯凭手感眼力,也自有一番精巧手艺,风格以‘苏作’为主,也有一些与‘京作’ 、‘广作’手艺类似,却是不拘一格。他做出来的一些榉木家具,远观如花梨(木),近看似鸡翅(木),色泽油黄,坚硬光滑,自成风格;其中有几件榉木家具甚至与(黄)花梨家具的做工一模一样,非近观无以分辨。

放下刀凿,狄黑将这块大体雕琢完毕的黄柏木仔细端详一番,却是抬头打量昨日平虏侯使人送来府上的一整套木器家私,乃是狄黑前些日将自己亲手打造的几件铁力木和紫榆木的家什,选了好些送了与雷瑾,昨日这个便是平虏侯的回礼了。

平虏侯拿出来回礼的家什,可不是寻常物件,乃是本朝熹宗皇帝亲手御制的精巧木器家什。熹宗皇帝在位的时候,庙堂之上,朝臣党争此起彼伏,皇帝受到内阁以及朝臣文官们的多方掣肘,本就君权不振,又厌烦臣下频频党同伐异,不胜其扰,因而疏于临朝理政,整日只在宫中做他爱好和喜欢的木匠活计,也埋下了后来太监韦仲贤专权擅政的根苗。熹宗皇帝却是天分非凡,虽说荒废了朝政,这一手打造木器家私的手艺,皇帝因其兴趣所致,日夕琢磨钻研,竟是渐入宗匠之境,只是这宫廷之外等闲难得一见皇帝亲手御制的器物,世人不彰其名,反多有讥其嬉乐荒唐怠政不朝而乐从贱业罢了。雷瑾能弄到熹宗皇帝御制的家什物件,并不是很容易的事情,把来作为回礼送与狄黑,也算是厚礼而还了。

欣赏一番皇帝御制的家什,狄黑喟然一叹,说出一番话来:“一代大师宗匠,奈何生于皇家耶?人生不得行胸怀,虽贵为九五,富拥四海,犹有何益哉?”

这话若是宣泄于外,却是有些悖逆之嫌,幸好这静室之中无有他人,倒是无妨。况且当今天下,非君罔上的悖逆之言甚嚣尘上,也不差他狄黑这一句。

狄黑与至圣先师的孔门弟子虽然同名,却毕竟是以兵家为宗,他又屡受朝中文臣打压,是以虽曾遍阅儒家圣贤之书,犹是一腔愤懑,生性不喜儒学,只好征战功业。

奈何雷瑾虽然与他口盟结拜,缔结兄弟之谊,心中却是不无猜疑,除了平定四川之时曾拜狄黑为方面大将节制东进入川军马之外,这么多年下来虽然说平虏侯并未刻意将他狄黑投闲置散,却也只用他的镇守腹心绾毂八极之才,并不用他知兵将将、征伐指挥之能。

也只有在今朝,狄黑才算如愿以偿,多年夙愿竟是一夕而成!

命令昨颁,十万雄师,即将挥师南略。平虏侯令旨已下,任命狄黑为‘南宁经略府’经略使,假节钺,总制南下诸军,提督西宁行营诸军事,至于那些非关‘紧要’的其他头衔不提也罢。

想起南宁经略府麾下业已确定的将领,公孙一宏、司马宜、魔高、白玉虎,都是一时之选,良将之材。公孙一宏、司马宜都是平虏侯麾下的心腹爱将,前护卫亲军的‘司马’,也是久经战阵的骁将;而魔高率‘苍狼游骑’、白玉虎统‘白虎游骑’久镇北疆,又先后轮调西域参战,声名卓著,有独当一面之能。可见这一番南略大计,南临沧海波,洗马战靴红,平虏侯那是筹谋良久决心已定,意在席卷印度诸土邦,囊括莫卧儿之地,以为雄霸天下之资也。

“坚甲利器,实选实练!”

狄黑盘算着刻下纷繁芜杂的练兵事宜,总括起来也就八个字而已,寻又想起此前委托‘西北武官学院’、‘火炮学校’、‘军吏学校’、‘锐士讲武堂’的一干‘教授’、‘博士’、‘助教’、‘教师’、‘讲师’,要将‘武官学院’、‘火炮学校’、‘军吏学校’、‘锐士学校’现行的《军官指挥教范》、《战术教范》、《军士操典》、《火器操典》、《火器测远图说》、《火器量算通法》、《瞄准要法》、《火器命中》、《炮准算法图解》、《炮准测量》、《炮规图说》、《炮法求准》、《操炮星斗法》等与火器相关的各种军中教范文本,简明扼要的编纂成册,印成“军官军士肘后备急宝册”一卷,也未知现在进展如何,明日当遣下人去问了,就是这样。

大军南下,弓弩火器不可不精,战马驮畜不可不良。

狄黑乃军中宿将,自然知道肩上担子非轻,只是却挡不住他的心中渴望。

建功立业,横枪跃马!

如今方知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第四章 阴影中的……

“‘狮子苑’,湖广唐人在印商业协会。是这里了。”

札甲上的护心镜已然被风尘摩挲得黯淡无光,身形中庸精瘦黝黑的雍容乍一看,风尘仆仆,并不惹眼,也就是一个刚抵本埠的江湖闯荡客罢了。

在北印度诸土邦,类似雍容这样披甲带刀,公然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果不是凭武力吃饭的赏金客、标客的话,通常就是那些艺高人胆大、赚钱不惜命的跑单帮商客了。

在如今的北印度,中土华商云集。除了西北商贾在北印度、南印度各地冲要通衢之地,经商业贾,聚居成埠之外,湖广、中原、闽广、燕赵、江淮、江南也有大批商人闻风而来,成群结队,将本求利,来往货贩,贸易转输。如此一来,什么车马行、脚力行、钱庄、当铺、银号、标行、牙行、货栈、客栈、酒楼、饭铺、青楼、赌坊都是应运而生,三教九流,不一而足,类似雍容这样的外地客。市镇上一天都不知道有多少,见惯不怪,也不会有人特别在意。话说下五门的鼠窃蟊贼,哪敢随便招惹象雍容这样看上去就是性情暴躁,动辄就会刀剑相向的暴戾家伙;至于华埠之中打着‘团结自保’旗号,同时又兼着巡捕治安职责的‘团练民壮’,只要没人滋扰闹事,那些个华商自募团练的‘巡捕’和‘巡丁’也不会出面截查或者弹压;这么一来,尽管披着甲,带了刀,独行于闹市之中,但又有谁会十分在意雍容这样的外地客人呢?

“吆——”

雍容一声吆喝,胯下乘骑的骆驼驯服无比的屈腿下坐。

从坐骑上下来,雍容便从两头骆驼上卸下自己的行李。

‘狮子苑’门前的迎宾知客,这时看在眼里,却是暗吃一惊,这哪是行李,分明是将小武库搬了来。

雍容身上看去只是一件胸背两当,简单到可称简陋的札甲,腰上横一口三尺雁翎刀,牛皮革带上斜插着一柄短刀,但是他从坐骑上卸下来的行李,外人明显可以看得到的兵器,就还包括了另外一口雁翎刀(成‘直刀’的形制,有如雁翎,近似横刀)、一口五尺长的苗刀(刀身如苗)、一条既可当哨棒使也可与五尺苗刀用榫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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