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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3节

惊雷逐鹿-第6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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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闲话之间,见得大街上车来轿往,其中有不少官轿匆匆来去,都是蓝呢或绿呢作轿帷的暖轿,毕竟这大冬天的,除非脑子烧坏了,没人会乘坐那不上帷子,四面透风的凉轿(也称亮轿或显轿)。

见息妫注意那些匆匆来去的官轿,虞青桐便笑着说道:“河中毕竟是西北陪都,各处官厅衙署的官吏也比别处多上许多,忙碌许多,何况一年即将终了,官吏们冬令考绩的时候又到了,公务之余还得忙着应对考绩。只是这河中府,却不象帝国两京那么多的规矩讲究,官员胥吏平常以坐骑代步者较多。即便是坐轿出行,无论官吏商民,平时也是使唤二人抬便轿的时候居多。只有在正式场合,官员才会按品级使用四人抬或者八人抬的官轿。”

“这倒是。”息妫笑道,“天下当官的都愿意讲究这个臭排场。这几年,西北喜欢坐轿子的官儿,不知不觉就多了许多。”

虞青桐嫣然一笑:“或许就是人的本性使然吧!这大官儿、小官儿,无论怎样都是人做来,好逸恶劳、作威作福、虚荣矜夸之类,没有几个官儿能免俗啊。”

第六十七卷南略

第一章 风起滇之南

路通山顶,桥架横云。

千千万万奴隶,在榛荒险峻,山川阻困当中,开山筑路,硬是用人手用血汗开辟出云南一省的驿路商道。

骡、马、牛、车,还有脚夫和大象,盘过无底的黑涧,越过冷寂的山阴,来去匆匆输运商货,气喘吁吁而汗水淋漓。沿着茶马古道修筑拓宽的官马驿道上,茶叶和盐巴,丝绸和瓷器,上山下谷,翻山越岭,向西,向北,向东,向南。

马铃叮咚。

山梁上缓缓移动着一串黑点,那是马帮在赶路。

赶马人仡叶丹,擦了把眉梢眼角的汗珠子,带着金陵腔的云南官话,吆喝着马帮的伙计:“到前面驿站歇脚,赶紧的——!”

转过山脚,马帮在驿站附近歇脚,人声顿时喧闹。

仡叶丹也不管那些,只取出酒葫芦坐好,顺手从树上扯片大叶子,解下腰间小袋,兜底倒出一堆蚕豆大小的石头。赶马人低头吮一嘴石头嘬一口酒,石头随手又丢回袋里——赶马帮,路上要有口酒祛湿解乏、舒经活血。这一袋盐炒油浸的石头,不怕雨淋日晒,正好补充盐分,避免赶马路上出汗虚脱。油盐就是赶马人的下酒菜,石头不过是他盛菜的器皿。

瞟了眼驿站外的一溜儿茶棚,稍稍远处俨然已经成为市镇的旧时小山村,仡叶丹很有些沧海桑田的感觉,以前哪有这些啊,也只有他们这些马帮客跋山涉水,年年月月在没有路的地方踩出一条弯弯曲曲的路;现在官修驿路一通,就不止是他们马帮在这条路上奔走了,四方商贾,军士,走卒,僧道,奴隶,都蜂拥而至,许多亘古蛮荒已经成为人烟辏辐的集镇。

茶棚外的马桩上,拴着不少。大理马,也就是外省人所谓的‘云南马’、‘滇马’。

仡叶丹赶了十几年马帮,见过的。良马可是不少,塞外鞑靼的口外蒙古马,河西的凉州大马,青海一带安多、朵甘的松番马、青海骢,都算是不错的战马和坐骑。

塞外鞑靼的蒙古马,粗壮结实,。抗寒耐冻,驱驰持久,适应粗饲,乘、挽、驮皆宜,北方战马十有七八是其种裔。

河西地面的凉州大马,西陲青海一带的松番马、青。海骢,高大结实,尚余大宛天马血脉,也是优良战马。

但若说到负重驮货跋涉山地,那些北方良马却未。必是最佳选择,反不如云贵川本地所产的马、骡,比如滇马、川马。

云南布政司的大理、腾越(腾冲)一带,唐宋之际属。于大理国地界,江河纵横,草甸众多,所产‘越赕骏’以善著称,亦即如今俗称的大理马、滇马。滇马体小而肌健,耐力颇强,虽然跑得不算快,但很适应云贵川山地险陡而路滑的山道,往返万里,跬步必骑,驮负且重,未尝困乏,不仅得到众多马帮客的衷心喜爱,驻防云南的锐士军卒、往来缅邦甸的标客也多用云南滇马为坐骑驮畜,图的就是翻山越岭使得顺手,而北方素称优良的口外马、凉州马、青海骢在这南蛮山野地方,却是远不及本地马好使。

仡叶丹瞄了眼。茶棚当中大声谈笑的几个精悍壮汉,显然马桩上拴的滇马中就有这些标客的坐骑,他们随身携带刀、斧、标枪、藤牌等兵器,仡叶丹甚至还注意到三名标客带的手铳,以及坐在标客附近吃东西的二十几个伙计打扮的商行中人。他估摸着,这些标客就是某个商行雇佣的。

来路上人声喧哗,仡叶丹回头望去,却见得一支人马壮盛的远行商队到来打尖歇脚,随行的还有一支四十多人的标客队伍。

仡叶丹打量了一番,寻思着这条驿道上,涌向南方的军人、标客近年越来越频繁的出现,而南下的弥勒教徒也越来越多,恐怕不是个好事,莫非有什么大事情即将到来?但他现在却依然懵懂,多方打听却也不知其中隐情。

这可怎生是好?仡叶丹心中有些焦虑而迷茫的情绪,不由狠狠抿了一口酒。

四面青山,城在江滨。

船桅静立,霞光云影,山村一旁,江水湾湾,汇入黄昏,远处遥遥可见喧嚣的边城市镇。

马帮进了普洱城(今普洱市思茅一带),举目所及,一片忙乱嚣动,南来北往,车马成群。

官厅衙署,各部各衙各军的揭贴纸柬木牌贴满挂遍,‘某府某县某乡某村某官某吏去往某地某处某衙署’,‘某府某县某镇某里某坊某军官某锐士某军卒于某月某日去往某方’,‘某某寻找同乡某某,现住某某客栈,某月某日动身往南’,‘某某,俺去缅邦甸某地,预计十五日可到某地,你可于某月某日在某处寻俺,过期不候’等等之类,人过留迹,路过留痕,方便彼此寻找,不外如此而已;

客栈旅舍,大小新旧 ,奇形怪状,到处都挤满了南来北往的人,自也少不了各式各样过客所留的揭贴、口信;

骡马店外,黄昏时分,都已客满;

赏金会馆,三教九流,标客剑士,络绎不绝;

各方的饮食,各处的口音,各色的衣裳,各省的行旅,一方边城市镇吞吐着千军万马。

只有几个工匠店铺门首,一两个老工匠,坐在门边慢悠悠雕镂着花纹,在竹器、木器、银器、锡器之上雕出虫鸟水云。

自远而近,一队草鞋竹笠的军士兵卒整齐的经过大街,府城中的旅馆、茶肆、澡堂,到处都安插有军卒士兵。

廊檐之下放了木桶木盆,旅客行商洗脚拭尘,及早睡下,及早起身。

马蹄,车轮,鞭影,飞尘,军队,行人,南来北往……

普洱城以下的澜沧江等三条水道,疏浚了好几年,目前还远未完工,不过已经承担了云南通往南藩诸国大半的客货水运,这地方不热闹才见鬼了!

赶马人仡叶丹这一天的晚饭,也吃得很不安生,愁上眉梢,满怀心事,他得为马帮的二三十号人负责啊,回去少了谁家的人,他都不好交代的也,还别说那些烧埋善后之事了。马帮里的人,最好都是一个个平安无事,顺当赚钱回去养家。

他现在只担心南边的时局不稳,一路之上军人、标客随处可见,而且越来越多,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看来得托人向巡捕营申请些弓弩火铳,以防万一。

隐隐嗅到了一点血腥气的仡叶丹,暗自思忖着,盘算着。

进城的‘官道’上,尽是马蹄、车迹。

这时幸好不是缅邦甸的雨季,否则车马过处,泥水四溅,路上行人就得遭罪了,少不得脚下躲闪,几步一跳,活像滑稽的猴子。

血泊……

离城不到十里的商驿馆门首,满地血腥。

汉人商贾集资修起的所谓‘商驿馆’,富丽堂皇,就是缅人的高官权贵来往出行也愿意在此住宿下榻,好生受用一番——南藩缅地‘东吁王’他隆的亲叔叔莽应昌据守一方,位尊权重,这次从缅京返回封地,看看离着封地已经不远,便下榻在商驿馆,却是因此而遭遇到莫名其妙的刺杀,凶猛而决绝。

尘土与血水混在一起。

护卫武士乱发与污血粘贴在一起,四周是凄惨的死亡、浩劫一般的场景。

战袍破碎,铁衣残损,武士的的最后尊严荡然无存。

双目中燃着愤怒不屈的火花,金铁迸溅,顽铁断裂,刀剑嘶鸣,雷击电闪……

刀光似电,毫无顾忌地撕裂人体,流泻而入,穿越空隙,出没血肉,头颅抛飞……

锐啸破空……

暴雷震动……

仆倒在地的武士胸骨尽折,内腑必定是一团糟。那一瞬间,拔刀冲来的武士,被人重重的在左肋后侧一击,力可摧山的狂猛劲道倏然一吐,肋骨瞬间折断凹陷,断骨如同锋利的匕首刺入心肺,他又怎生能活?

另外两名武士,拔刀不够迅速,刀还未完全出鞘,耳门上各自挨了沉重一击,头颅在重手法的猝然一击之下即刻碎裂凹陷,闪避的机会都没有。

商驿馆的门首,二十三具尸体横七竖八,断头残肢惨不忍睹,血泥涂地,血腥无比。

悍不畏死的刺客们杀人如刈草,挟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眼瞳中燃烧着阴森的地狱幽火,喊叫着冲杀,但是被武士们奋勇拦截。

王叔莽应昌紧握着刀柄,压下了卡簧,但手在微微颤抖,虽然在武士的保护下他还算镇定,但毕竟不是那种经历过生死血腥的人,地位尊贵,手握权势的王族贵胄一方诸侯,真到了生死关头,依然紧张慌乱。

这时,见到自己一方的武士已经渐渐占据上风,莽应昌发出一声兽性的怒吼,长刀出鞘,刀上镶嵌的宝石,映出慑人的光华。

针对莽应昌的刺杀,似乎失败就在眼前。

一队身穿盔甲的武士排成一个阵势,对着商驿馆门首直插过来。

他们一律身穿缅军衣甲,冷酷锐利的眼眸不带任何情感。大约五十人左右的队伍,步伐整齐,训练有素,整个战阵散发出强烈的杀气,这是莽应昌府中的卫队赶到了。

一时之间,莽应昌的武士们为之气势大振!

鬼魅一般的刺客潜行于屋瓦之上,如同蹦窜在屋顶上的猫,只是一团黑影。

行止。

逗留。

停顿。

兵器出鞘,划出弧光……

一口长剑,直贯而下……

剑身闪耀着美丽狰狞的龟背锻纹,纠缠着符咒也似的鸟篆……

长剑仿佛在饥渴地欢叫……

贯穿头颅,刺破坚硬的头骨,割裂喉咙,没入胸腔,止于搏动的心脏。

劲气爆发!

噗嗤拔剑!

血线一缕,冲天而起。

表现一般的刺客们,在莽应昌的最后时刻,用他们诱惑性的决死攻击,为鬼魅一般的剑客打开了绝杀莽应昌于顷刻之间的大门。

出场只有一刹那的鬼魅剑客,在一次呼吸之间,就彻底绝杀了莽应昌生存的机会和希望。

刺客们在最后时刻,是可怜、惨淡而糟糕的——刺客死了十七人,几乎全军覆没。然而,局面这样的惨淡,最后竟然让莽应昌的反击希望化为泡影,并且因此而送命在鬼魅剑客的剑下。看到援军赶到而放松了警惕的莽应昌,想来是死不瞑目了,他看到了生的希望,却被鬼魅剑客神兵天降一般的猝然一击,残忍的剥夺了他的最后一线希望,就此一命呜呼。

成功的刺杀,有时候是需要一点糟糕甚至惨淡的表现陪衬的。

东吁王行宫。

这是一处殿阁弘丽的所在。

行宫当中,今夜此刻开列筵席,铺张炫目。

宾主列坐,美姝环侍,佳肴纷献,烹饪精美。

主人佳宾,纵饮甚欢,盛会空前,丝竹之声,响彻殿堂。

东吁王他隆治国理政的手段相当不俗,也是经过多年的东征南讨,戡内乱,平外患,方才有了今时今日的歌舞升平。他虽然不是酒宴无休的昏庸君王,却也并不一味勤劳国政,今日缅国佛节宴会上一高兴,自然不免多饮几大杯。产自中土大国的‘剑南烧春’确属佳酿,纵是不好酒之人也会有贪杯的时候,于是乎东吁王这晚便是酩酊大醉了。

东吁王这一醉,却是乐极生悲,从此再也没有能苏醒过来,西归极乐去休。

三日之后,东吁王因酒醉而薨的消息不胫而走,不数日间已经传遍缅邦甸;差不多也在这个时候,王叔莽应昌被刺而逝的消息也被缅地各个阶层的人所知晓。一前一后,两位王族的大人物相继丧命,缅地大为震动,形势为之一乱。

一时之间,谣言蜂起。

有谣言说,东吁王他隆忌恨王叔莽应昌势大难制,这才命人行刺。

又有谣言说,东吁王他隆是被人谋逆而死,王叔莽应昌乃是幕后的谋主。因为王廷早有意图削藩,抑制豪强兼并,王叔莽应昌不愿束手就缚,故而买通王廷侍卫投毒。

也有谣言说,王叔莽应昌觊觎王位已久,而他隆又年富力强,莽应昌怕自己年老等不及了,故而处心积虑收买王廷内贼以毒杀他隆,根本不是因为王廷意图削藩的缘故才暗中谋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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